第115頁
那丫頭聽得這話恨不得將腦袋塞進了褲腰帶里,二奶奶嘴上沒把風慣會胡言亂語,可那位朱四奶奶卻也不是尋常人家的婦人,夫君亦是在衙門里供職的。 玉銀兒發了一回邪火兒,掰出手指盤算著日子, 心說依著呂娘子的算計,家里頭這個要死的娘們兒還得熬上半年多才能死, 可她卻是等不及了。她手里雖是握住了劉氏的四五家鋪子,可這些都不是最能賺錢的,那三四家最進銀子的鋪子, 還牢牢攥在劉氏的手里頭。 一想到這個,玉銀兒就恨不得劉氏立時去死,好把那下金蛋的店鋪子全部收進囊中。 正房里,劉氏靠在半舊的錦緞石花紋靛青色靠枕上, 微閉著眼,慢慢地順著氣兒。何婉儀坐在床沿上,一時疑心上輩子自己真正的死因,一時又慶幸劉氏不是自己的性子,竟是個再精明不過的人,這才察覺了湯碗里的不妥。她輕輕握了握劉氏冰涼干瘦的腕子,緩聲道:“jiejie要把這事兒說給鄭大人聽嗎?” 劉氏冷哼了一聲,將頭微微輕搖:“他不會信的。”面容上卻是少見的頹然絕望。 何婉儀當要再勸,可劉氏卻一掃方才的哀傷頹廢,竟是換了一副神情,雙眼之中也滲出了淡淡堅毅,柔聲同何婉儀笑道:“meimei被擔心,我既是知道了這背地里的陰私,自是不會坐以待斃。” 心里一跳,何婉儀忙問道:“jiejie待要如何?” 劉氏長眉舒緩,溫柔看著何婉儀:“我那夫君雖不是個可以依托終身的良人,可婆母自來良善慈愛,對我很是照付寬容。后來她癱在床上無法動彈,算算日子已有五年,我端茶送水,擦屎擦尿從未有過半絲懈怠,婆婆曾言,我這個兒媳婦,倒比兒子還貼心得用。我想著去求一求我那婆婆,叫她助我一臂之力,給東廂那個賤人下個套子。” 何婉儀想起自家那位苛責至極的婆母,不由得攥緊了掌心里的那截兒腕子,擔心道:“到底他們才是親母子,jiejie便牟定鄭老夫人真個兒會向著jiejie?” 劉氏微微含笑:“我又不是去害了她兒子,那個玉銀兒只頭一日進府的時候,往東室里去了一會,往后便借口侍奉老爺,再沒去看過半次。老夫人心里知道哪個是可靠的,哪個又是不可靠的。再則,那女人揮金撒銀從不知道持家是為何物,老夫人嘴上不說,心里豈會不知?我這法子于鄭家沒有半點損耗,不過是為了攆走那女人,婆母她自來明理,不會不依的。” 何婉儀看著劉氏滿面憔悴,病懨懨得不成樣子,卻還在盤算cao心,眼中一酸,不覺掉出眼淚出來。 “jiejie你過得太苦了些。”何婉儀抽出帕子擦著眼淚,心里涌出了許多的悲憤來。 她只當她那時候不賢良,又是個厲害不懂事的性子,這才惹了夫君嫌惡,落得個那等下場。可劉氏卻是個再賢惠不過的,她每日里看著劉氏的行事,便認定了這便她學習的典范,可沒曾想過,心里頭的這位典范卻是落得個跟她上輩子沒甚分別的下場。 劉氏見何婉儀哭得傷心,心中感動之余,又不免好笑,嘆道:“我也算不得過得苦,不過是遇上個不能依靠的男人罷了。好在我還有個可以依托的婆母,以后等著兒子大了,又有兒子可以依靠,沒什么大不了的。” 何婉儀自來是看著她娘的行事長大的,她娘心里除了她這個獨生女兒,便只有她那個爹了。等著她嫁進了朱府,大太太不管對旁人手段如何,可對上大老爺,卻一貫的小意奉承,便是下死手對付那些子妾侍,也都是瞞著大老爺的。她雖是做不來娘親那般癡心不二,也做不來大太太那般陽奉陰違,手段陰狠,卻是將二人的行事學了個足,對朱兆平還算上心,對待妾侍雖多有苛責咒罵,卻從不曾真正下了黑手,去害了她們的性命…… 除了那個潘云…… 見何婉儀面露傷感,劉氏握住她的手溫溫一笑:“你別怕,朱四爺瞧著可比我家那位爺好多了,只看你懷著身子不能伺候他,家里也沒納進個旁人來,就知道他于女色上并不在心。” 何婉儀一怔,倒沒想過這些。 劉氏又道:“便是以后他也納了小星,瞧著你們夫妻和順的模樣,該不會跟我們家這位,寵妾滅妻,將個二房縱得不知天高地厚,竟敢毒.殺正房妻室。” 何婉儀唇上微抿,想起上輩子,朱兆平可不就是將呂素素這個二房寵得不知天高地厚,最后毒.殺了她這位正房妻室嘛! “行了,既是劉jiejie心里有成算,我就不跟著多cao心了。”何婉儀瞧了一眼一旁的八仙桌兒上,一碗糙米粥,幾碟子素樣小菜,皺起眉道:“只是那人把控著廚房,劉jiejie總是要吃飯喝藥的……” 劉氏笑道:“不礙事,也就一兩頓了,我少吃些,總要不得性命去。等在老夫人跟前透了氣兒,我便往郊外的莊子里去,等著養好了身子,想來那賤人下.毒的事兒也該鬧出來了。” 何婉儀從鄭家走出來的時候已經是半下午了,夕陽已斜,落日將垂,她撩開馬車簾子往外看去,只覺天際煙云慘慘,余暉雖金黃猶在,卻莫名透著一股凄涼之感。 玉葉見她臉色不好,因問道:“奶奶可是記掛著劉娘子?” 何婉儀搖搖頭,將簾子落下:“劉jiejie是個心思透亮又有決斷的人,我比她不及,又何必為她cao心。” 玉葉不解道:“既是如此,奶奶又因何怏怏不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