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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太太一聽便火冒三丈:“這哪里是生了個兒子,分明就是生了個仇人。”又恨聲道:“不必想,定是那何氏背后里挑三說四,那老四又向來同我不親近,這就去告狀了。可真真是白養了這個兒子了,倒同媳婦一個鼻孔出氣,過來算計老娘。不行,我要去問問他,他可還記得是誰十月懷胎生下了他的,要去當官兒的人了,這般的不孝,可還有臉去教化鄉民?” 周mama見著大太太是氣得很了,忙拉了她道:“便是要算賬,明兒個又再說。眼下老夫人等著呢,去得遲了,怕是要惱。” 大太太強忍住了滿心口的惱火兒,等著到了妙心堂,立在門外長舒了一口氣,這才命人去喚門。 進得屋里,便是滿鼻子的藏香,大太太臉上掛著淡淡笑意,上前見過禮問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媳婦如今來了,只管說就是了。” 大太太心里已經想好了,若是老夫人發難,她立時便推到何氏身上去。一個小媳婦,進門不先夾著尾巴做人,倒是興風作浪,每每都攛掇著老四過來忤逆她。 偏老夫人一個字兒都沒提,只捂了胸口嘆氣道:“夢見了親家母,心里跳得厲害。心想著約摸是親家母想女兒了,這才叫了你來。你便支個小床睡在我旁邊兒,若是親家母又來,見著了你,想來也會高興的。” 大太太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撅了過去。這是什么話,怎么就能說得出口來?可偏偏她又不敢反駁了去,老夫人這歲數,一個說不好惱了,氣出個好歹,闔家上下都饒不過她。 無奈下,便吩咐了丫頭支床收拾了鋪蓋。這般躺下,大太太瞪著黑洞洞的一片虛空,再聞著這滿鼻子的藏香,只覺得心里煩躁的厲害,恨不得立時沖到棠梨閣將何氏罵個狗血淋頭,才能解了這口悶氣。 到了第二日,竇氏同鄒氏一道去五福堂伺候,才知道大太太夜里被叫去了妙心堂,眼下正在老夫人跟前伺候早飯。 兩人面面相覷,不知道這是鬧得哪一出。又不敢掉頭兒回了自己家去,唯恐大太太秋后算賬。踟躇片刻,兩人一道往妙心堂走去。好不好的,先打個照面再說。 大太太起得早,偏老夫人起得更早,夜里又沒睡好,昏昏沉沉地在老夫人跟前伺候,老夫人瞧了一眼,便不高興了。 朱老夫人是一輩子順當的,活到這把歲數,撒個嬌作上一回,也不嫌扎眼。將筷子一摔,捧了心口道:“多少年了,都沒叫兒媳婦在跟前伺候,這么心血來潮一回,便要看兒媳婦的臉色。”又向著大太太哭道:“你一天挨著一天的,哪一日缺了兒媳婦伺候的。一個還嫌少,兩個一左一右,你還只覺不滿意,動輒便要教訓了宏哥兒他娘,還有妙惜她娘,都生了孩子了,你時不時便要她跪在廊下做規矩。你當我死了,都看不見嗎?眼下我不過使喚你一回,你便給我臉色瞧,老太爺還沒死呢!”說著,就差人去叫老太爺來給她做主。 老夫人輕易不發火,這一發火,倒好似發了火災,唬得大太太忙跪了下來,輕言細語地辯解道:“老夫人誤會兒媳了,兒媳哪里敢給老夫人使臉色。原是兒媳有些擇鋪,換了地方就睡不踏實。腦子里轟隆隆的,臉上就瞧著不好看,并非是給老夫人使臉色。” 見老夫人還只捂著臉嗚嗚咽咽,大太太頭疼不已,心說都半截身子埋到土里的人了,這般使性子,也不嫌難看!面兒上卻忙堆滿了笑,又道:“老夫人莫惱,要是想要兒媳過來伺候,兒媳真真兒是求之不得呢!這就搬過來,日日夜夜貼身伺候,老夫人瞧著可好?” 大太太這般說話也不過是為了哄一哄老夫人,誰家兒媳婦還能住在婆母的屋子里沒日沒夜的伺候,更何況他們這般的大戶人家。豈料老夫人撩起帕子擦了一把眼淚,扭頭卻是應下了。還指了個丫頭過去拾掇屋子,倒叫大太太腦子一蒙,當下就愣住了。 結結實實收拾了大太太一回,偏老夫人還不罷休,見著大太太愣住了,知道這話說得沒誠意,不過是耍了嘴皮子哄她的,拉長臉又拍著桌子鬧了起來。 朱老太爺便是這時候進了妙心堂,聽見哭鬧聲,皺眉喝道:“大早上的,鬧什么呢!” 大太太聽見朱老太爺的聲音雙腿登時一軟,朱老夫人卻已經扶著丫頭顫顫巍巍奔了出去,可把朱老太爺嚇得不輕,忙上前扶住她道:“你這是做甚?當心摔了。” 朱老夫人捂著臉抽噎道:“都怪我為老不尊,就叫了大兒媳過來伺候我用早飯。以為自己是人家婆母呢,誰想人家就不樂意,就給甩了臉子。也是,四郎馬上就要赴任了,人家是當官兒的娘,哪像我,兩個兒子一個比一個不爭氣的。” 這話說得錐心,大太太從里頭趕出來,忙跪在了廊下,哭道:“老太爺明鑒,兒媳半點這樣的心思都沒有,是老夫人誤會了,真的是誤會了。” 鄒氏同竇氏先老太爺一步進了院里,還沒說話,老太爺就來了。緊接著老夫人就哭鬧了起來,這般看了一回,聽了一回,眼下瞧著自家婆母跪在地上哭求,當時都唬住了,忙也跟著跪倒在地。 大太太余光里瞧見了竇氏和鄒氏,心里恨得不行,此番在兒媳跟前可是丟了好大的臉了,又怨她們沒事兒跑來妙心堂做甚,利刃一般的眼光瞪過去,鄒氏當時便軟在了地上。竇氏還好一些,忙扶住了鄒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