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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青泥剛松一口氣,殊不料此時的船身失去平衡,連著他也一起栽了進去,整具身體止不住地開始下陷。 那河水冰得刺骨,一腳下去踩不到底,不過瞬間便湮沒了雙肩。那少年趕上來拉他,段青泥卻使不出力氣,又完全夠不著邊,眼看就要被水浪打下去了。 這時有一雙大手伸了過來,探入水面扳住他單薄的肩膀。 ——段青泥只感到一陣穩實而堅定的力道,那手掌尚還殘留著一人熟悉的余溫,毫不遲疑地扣著他下墜的身體,硬生生將整個人拽離了那片充斥著痛苦的深淵。 “……” 段青泥仰起臉,彼時意識方才回籠,便對上玉宿一雙幽深的眼睛。 他剛從頂頭甲板上一躍而下,來得又快又匆忙,臉上一貫沒有任何表情,但在兩人視線相接的那個間隙,段青泥似從中捕捉到某種別樣的東西。 不過短暫一瞬,玉宿避開他的目光,只道一聲:“……抓穩。” 說罷攥住段青泥的手腕,那力道用得非常克制,玉宿只怕一下拽得太狠,把眼前這透骨冰涼的雪人打碎了,轉眼之間融進了水里,一放手便只剩下空落一片。 而就在段青泥上船的前一刻。那陰魂不散的郝大耳也跳了下來,一個揮刀堪堪襲向了玉宿的后背,段青泥脫口便喊道:“小心!” 好在玉宿反應及時,稍一轉身便躲了過去。但這一回躲得屬實狼狽,他一手還抓著段青泥的胳膊,一手以匕首抵擋郝大耳的偷襲,一不留神袖子被劃開一道大口,雙方正僵持間,郝大耳猛地一施力,玉宿立馬拽著段青泥后撤—— 也就在這個時候,自他袖內一枚圓環飛了出來,半空當中劃開一條孤寂的弧線。 段青泥瞳孔驟然一縮,眼看著它從頰邊擦了過去,下意識就要掙扎抓握,但手腕被玉宿緊緊地扣住,那圓環便離他們近在咫尺的地方,轉眼沉進了浪潮翻滾的水里,甚至未激起一絲水花,不片刻便消失得無蹤無影…… “鑰匙扣!!!” 段青泥驚喊一聲,探著腦袋便要下船去撈,卻讓玉宿一把扳回來,冷聲喝道:“上來,別撿了。” “不行,那個可是……” 段青泥還想往水里瞄,玉宿一腳踢翻郝大耳,隨后雙手一用力,將段青泥抱了出來,重復道:“……別撿了!” 段青泥剛想說點什么,身后忽傳來一股大力,他那顆不安分的腦袋,被玉宿一巴掌扣進了懷里,連一絲偷瞄的機會都沒有了。 那個鑰匙扣,不僅是他與現世僅存唯一的聯系,同樣也是玉宿惦記了十四年,至今仍想要尋求答案的東西…… 可是此時此刻,玉宿雙手攥著段青泥的肩膀,從始至終維持著這個動作,指間力道也在無意識地加深加重,就像在拼命挽留著某樣失去的東西一樣。 直到許久過后,他才開了口,聲音淡得模糊不清。 這一次,許是對段青泥,又或是對他自己,幾乎是輕飄飄地說了一句: “不要了。” 作者有話要說: TVT今天晚了!我滴小紅花又沒有了!! 鑰匙扣雖然丟了,這個答案其實找到了。 玉宿應該斬斷過去,丟棄對死物的執念,珍惜眼前人才對~ 第39章 青斑 太陽快落山的時候, 喧嚷一整天的碼頭終于歸于寧靜。河岸邊緣一帶位置偏僻,荒涼且不見人煙,放眼望去都是參差的矮樹雜草。 那艘貨船停在最深處的角落, 本不容易讓外人發現, 如今卻是船幫裂損, 風帆折斷,生生垮塌了大半……甲板上橫七豎八晾著幾具尸體, 血水混合濃稠的腥味飄在風里, 好一會兒都未能完全散開。 若非段青泥及時制止, 以玉宿堪稱驚人的破壞力, 怕是整艘船都一并沉進湖里。陳仙海和他的手下已經死傷大半, 勉強剩郝大耳和幾個活口,卻因傷勢過重而昏睡不醒,段青泥便讓玉宿把他們捆一團放著, 等人醒了再想辦法問話;末了又往船艙里外搜尋一通,怕有其他人也被困在這里——幸好沒有, 段青泥繞著轉了幾圈,倒在船上搜出不少金銀珠寶, 幾張不知真假的陌生地圖,還有一些雜七雜八的貴重物品。 他將它們逐一挑揀出來, 各自分類擺到一邊,打算過一會兒再仔細研究。 反正等收拾好殘局之后,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四周由樹影襯得漆黑一片。 段青泥方才下了趟河, 身上還濕漉漉滴著水,彼時燃了個大火堆,他和那少年便坐在一起, 等著透濕的衣服烘干。 “這幫狗賊天天燒殺擄掠,無惡不作,搶來東西便想方設法運走。”少年擰著眉道,“……他們肯定不止這一個據點。” 段青泥沉著面色,一直沒有出聲說話。 他不關心那幫人有多少據點,只是少年之前提到的“失蹤十幾年”,單這一點讓他在意得不行,可又不知該從哪里開口。 正猶豫間,身旁的少年忽道:“剛才那位哥哥,真的好厲害啊……他是你的朋友嗎?” 段青泥一怔,而后道:“算、算是吧。” 少年道:“但我看他……好像不太高興。” 兩人同時偏過目光,距離老遠的河岸之外,玉宿仍在破損的船頭上,夜色將那修長的背影襯得愈發孤冷。 他獨自一人站那個地方,動也不動,少說維持了半個時辰,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雕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