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活下去
女女又被吵醒了。 夏天天熱,入睡本就困難,她睡眠淺,有一點動靜就睡不著,更何況之前已經睡過一覺。女女有點煩躁,但也無法說什么,因為他沒有故意吵她,是她自己聽見了他肚子在叫。 女女想起來,她忘記給他夕食了。算起來,他應該一天沒吃飯了,剛才還做了運動。 “你餓了?”女女走過去看他。他仰躺在地上,腳得到了自由,但是脖子被她套在木柱上,繩子拉得短短的,只夠他左右翻身。見到女女,王瑾瑜轉過身去背對著她。 女女就不管他了。他這么一搞,她也覺得有點餓了。 屋子里倒是有陶鬲,可她一沒有木柴,二懶得開火,只能將就著翻出rou干。rou干是她自己做的,因為她收到的rou太多了,她吃不完,又不能扔掉,干脆做成rou干。 rou經過烘干,會憑空消失一半,口感也不好,所以只有她這樣的“人傻rou多”才舍得做rou干。不過她也不是真傻,不會在別人面前炫耀自己的rou干,現在雖然糧食豐富,但rou還是不夠部落里每個人每天吃的。 她叼著rou干,聽見身旁傳來比屋外蟬鳴更響亮的“咕——”聲。她轉過頭,看見少年用手肘捂住自己的臉。 這有什么沒臉見人的? 女女把勒住他脖子的繩索放長了些,讓他起來吃rou。 其實她不該給他rou的,人吃了rou就會有力氣,有了力氣就不好掌控了。但他的肚子好像在唱歌,而且是那種很難聽的歌,一聲大過一聲,嚴重影響她睡覺。女女手邊沒有別的食物,就給了他一小塊rou干,只要能讓他安靜下來就行。 王瑾瑜沉默了一會兒,乖乖接過rou。吃喝拉撒睡是人的基本需求,他也不能免俗,他雖然很想硬著骨頭拒絕這個強jian犯,但拒絕不了食物——他想活下去。 ……可是誰能告訴他這到底是什么東西?王瑾瑜瞪著手中的不明物體,黑黑的,yingying的,氣味古怪,他嘗試著咬了一口……沒咬動。 這是吃的嗎?她不會又想出了別的招來折磨他吧?王瑾瑜轉過頭,看見那個可惡的女人也捧著一塊一樣的東西啃,吃得毫無阻礙。 王瑾瑜又咬了一口,還是沒咬動。 “……”他不信邪,再看她,一口一塊,輕松得仿佛不是在吃石頭。 他頻頻的注視引起了女女的注意,她挑眉問他,王瑾瑜硬著頭皮下嘴,就算是石頭他也得吃下去,決不能輸給這個女人! 王瑾瑜發了狠,眼睛一閉,視死如歸地咬下去,用上吃奶的力氣,才終于咬下一小口rou,他的牙好險沒崩掉。他熱淚盈眶的樣子顯然取悅了她,他只能裝作沒看見,忍著痛苦咀嚼。 不嚼不知道,一嚼差點沒吐出來。這也不知道是什么rou做的,又酸又苦又咸又澀,世界上最好吃的東西是什么他不知道,世界上最難吃的東西他已經嘗到了!他的腸胃在叫囂,他的味蕾在哭泣,他的靈魂快要升天,在離當場去世只有那么零點一秒的時候,理智及時按住了他,“活下去”叁個無形大字閃著金光壓在他頭頂,堵住他的嘴,迫使他把一整塊rou艱難但完整地吞進肚里。 女女拿他的窘迫模樣下菜,從一開始的哈哈大笑,到后來陷入沉默。 他似乎見過rou干,這很正常,rou干不是她的發明;毫無疑問,他是個性情堅毅的人,求生欲強烈,就算咬不動也要咬,就算不喜歡吃也要吃。 rou干里放了很多鹽,是為了給食用者補充力氣,她曾經給阿夏吃過,后來有一段時間他天天纏著她問她要rou干吃,甚至愿意拿好幾倍的rou與她交換,簡直是男人之恥。他還提醒她,千萬不要給別人吃,因為太好吃了,她會被搶的! 而眼前這個少年,即使不覺得好吃,也不應該如此嫌棄。因為rou屬于奢侈品,并不是每個人都能經常吃到rou。她有這么多rou,是因為她有很多供給者,他們每個人自己或許不能天天吃上rou,但他們加起來,女女的rou就多得吃不完了。 ——那他呢? 女女突然把手指塞進他的嘴里,王瑾瑜嚇一跳,趕緊停止咀嚼,囫圇把rou咽下去,堅硬的rou干像刀一樣刮過他的食道,她的手指卻像最輕柔的風拂過他的口腔。 二人都赤身裸體,氣氛有點曖昧……如果她不是像口腔科醫生檢查牙齒一樣的話。 女女湊到他臉邊,食指和拇指捏著他的牙齒搖晃,王瑾瑜感覺自己的牙要被她拔下來了,“啊啊”了兩聲沒得到回應,心一橫閉上嘴,把她的手指咬在嘴里。 他怕惹怒她,牙齒輕輕擱在她的手指上,不敢使勁。女女彈了一下他的舌頭,他吃痛,牙齒下意識用力,隨即又松開,女女又彈了一下,他又咬住,反復幾次后,王瑾瑜終于克服本能,一直張著嘴巴,女女直接扯著他的舌頭往外拉,“疼疼疼疼疼……”王瑾瑜不得不緊緊咬著她的手指。 女女感受了一會兒,確認他的咬合力是真不行,才把手拿出來。手指上沾了銀絲,女女聞了聞,嫌棄地抹到他臉上。 王瑾瑜:“……我必須解釋一下,我沒有口臭,那是rou干的味道!” 女女的回應是把他推倒,王瑾瑜驚恐地捂住下體,女女卻只是把他的脖套拉短一些,然后去睡覺了。 女女在第叁次被吵醒的時候,抓起刀氣勢洶洶地往那走。天已經亮了,這個時間正常人都已經起來勞作了——但女女不是正常人啊!她從來都是想什么時候睡就什么時候睡,想什么時候起就什么時候起,沒有人能管她,唯一能管得了她的人不在部落。 怒火從她的眼睛里噴出來,王瑾瑜眨巴著眼,試圖釋放善意,緩解她的焦慮,女女用刀抵住他的脖子:“你最好是有什么事情要說。” 王瑾瑜指著自己的喉嚨,聲音干澀:“我想喝水……咳咳……” 女女磨牙,這就是他一大早把她叫起來的原因? 王瑾瑜啞著嗓子解釋:“對不起,我以為你們天亮就該起床了……其實我昨天晚上就很渴,rou干太硬了,刮得我嗓子疼,也太咸了,可是你直接去睡覺了,我就沒好意思打擾你,一直忍到現在……”不管是原始部落還是原始時代,不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嗎?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幻覺,他好像聞到了食物的香氣,這才叫她起床的。誰知道這個女人竟然要睡懶覺!可惡又懶惰的女人! 女女陰惻惻地盯著他,王瑾瑜把雙手舉起來,露出諂媚的真面目:“不然你也可以給我解開繩子,我自己來就行,絕對不麻煩你!再也不打擾你睡覺了!” 女女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一下,起身走遠。過了一會兒,端著一個雙耳壺過來,往他面前“砰”地一放,解開他的“項圈”,抱臂看他。 雙耳壺里裝滿了清水,王瑾瑜不確定地問:“……不會是我想的那個意思吧?”女女昂起頭,下巴一點,好整以暇地等著他。 王瑾瑜只好抱起陶壺,陶壺看著不大,其實挺重,她剛才拿過來時輕松得像捧著一本書,和學校里一些瓶蓋都要他幫忙擰的女生完全不一樣,聯想到昨天她一口一塊rou干……或許他們不是一個人種,他可能穿越星球了? 王瑾瑜最多能一口氣喝一瓶五百毫升的礦泉水,這個陶壺容量明顯超過一升,就算他很渴,一時片刻也真的喝不下。第一口是仙露,第二口是甘泉,第十口是H2O,第二十口是鶴頂紅。 他不想喝鶴頂紅,喝了一半多,試探著把陶壺放下,聽到刺耳的摩擦聲,原來女女不知道什么時候坐到一塊砥石邊,慢吞吞地磨著刀,眼睛盯著他,像蛇盯著青蛙。 王瑾瑜“呵呵”笑道:“你的刀不錯……” 女女握著刀走過來,王瑾瑜趕緊捧起雙耳壺灌鶴頂紅,一邊喝一邊想,有機會一定要給她科普一下水中毒的原理。 待他喝完,露出痛苦的表情,女女才滿意地笑了,牽著項圈帶他出門。王瑾瑜站起來的時候就覺得渾身不適:他在地上躺了一天一夜,腰酸背痛腿抽筋,被綁起來的手自不用說,脖子似乎還落枕了。 ……如果說這種生理上的不適忍一忍就能過去,那么他現在心理上遭受的創傷就完全無法忽視了! 他像一條狗一樣被她遛出門也就算了,像猩猩一樣被路過的人圍觀也就算了,路人有一些不穿衣服也就算了—— 可他為什么也沒有衣服穿!!! * 本章致敬余華老師《活著》。(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