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情深甚篤
鐘懿的家在未納入規劃的老城區,街道小,到了晚上閑散人員比較多,他們家住的小區十幾棟樓挨挨擠擠只是簡單用鐵欄桿圍住外圍,雇了兩個六十多歲的大伯當保安看管,毫無安全性可言。 之所以沒有搬家,除了她媽聽信風水先生相信她家是塊風水寶地,更是因為這是全市最重點的一所初中的學區房! 經過二樓的時候,聲控的暖黃光燈亮了,幾只蛾子繞著纏著幾縷蜘蛛絲的燈泡飛,二樓的住戶李嬸把今天的垃圾用袋子裝好放在門口等著清潔人員上門收,笑瞇瞇跟他們打招呼:“鐘懿,小男朋友又送你回家了?!?/br> 鐘懿飛速瞟了許在一眼,打著哈哈解釋,“李嬸,你又開玩笑哈,他不是我男朋友?!?/br> 李嬸放光的目光似乎透過他們上樓的背影看到了本質,幽幽地說,“遲早不還是,年輕就是好啊?!?/br> 許在把人送上叁樓家門口,一路各自藏著心事相對無言,臨走他幾次張嘴欲言又止,最后只道了晚安要轉身離開,大門內的嘶吼聲讓他停住了腳步。 鐘懿扯了個笑容跟他擺擺手,“沒想到他們這么早回來,肯定是我媽又在罵人,不知道我爸跟我弟哪個倒大霉?!?/br> 話音剛落,鐵門從內側被打開,憤怒的女聲喋喋不休,“錢多燒得慌你給我啊,我怎么不知道你那么好心,一出手就五萬塊,好幾年了你要回來幾分錢了?要不是你那同事來敬酒一通好話,我都不知道你存私房錢這么能耐?!?/br> “還有你,”她食指點著鐘聞腦袋,“干啥啥不行,你還得指望我養你呢你幫什么腔,你有資格開口嗎你?都給我滾到門口面壁思過去?!?/br> 一老一小耷拉著兩個腦袋猶如兩條被遺棄的哈士奇犬,被罵被趕也不敢出聲。 呵,她媽今天火力很平均,兩個都沒討到好。 “媽?!?/br> “蕓姨。” 兩人同時開口。 莫蕓在他們面前表演了一回國粹藝術,憤怒的表情瞬間轉變成燦爛的迎春花,“意意回來了,小在也來了啊,進來進來?!闭f完懶得理那兩個被罵的,推著鐘懿拉著許在就進了門,也不管人是不是準備要走。 兩條哈士奇默默交換了一個眼神,火力暫時轉移,暗地吐了口氣,鐘聞趕緊把門闔上,省得真被丟出去面壁。 “爸又怎么你了,這么大火氣?!?/br> “別提那個老東西,凈干氣人的事?!?/br> 晚上升學宴吃得好好的,席間他們部門的一個老員工過來給莫蕓敬酒,好一頓夸鐘愛國,當初要不是鐘主任慷慨解囊,我老兄弟這會還不知道在哪個地方搬磚,感謝鐘主任給我機會改過自新云云。 鐘愛國支支吾吾地在一旁打岔企圖轉移掉這個話題,無奈老員工沒有眼力見,只顧著怎么360度彩虹屁夸夸他的好大哥。 莫蕓堆著笑臉應付到最后才從那老員工的話里提煉出關鍵,老實本分的他幾年前被人誘騙好賭輸了幾十萬,債主上門催債,最后迫于無奈把房子賣了,還差了五萬,討債的就上他工作的地方要錢,幾次下來單位的人不堪其擾,打算把他辭退,還是鐘愛國看他平時為人,及時出手拿了錢借他,并向單位求情讓他得以繼續工作。 莫蕓不是愛計較的人,他們家雖然住著老房區,存款多少還是有一點,人品行的能幫則幫,她氣的是這事好幾年了,她的丈夫一句話頭沒給自己提過,說好的一個家要有商有量呢? 原本是想吃席后向同事兒子取取經,被氣得吃完直接打道回府,就怕在秀園四季忍不住脾氣當著眾人的面給自家老公難堪。 “我們家什么有秘密了,你說你爸把他老婆置于何地?”完了剜了鐘愛國一眼。 鐘愛國和鐘聞可憐兮兮地排排坐在椅子上沒有反駁。 “媽,許在還在呢,給爸就點面子。”鐘懿撅著嘴點點許在,后者毫無負擔地拋著水果盤里的橙子玩。 “小在又不是別人。”盡管如此,莫蕓還是收了念叨鐘愛國的話,“你們兩個吃飯沒有?回來的路上路過順記,我買了兩盒芝麻餅。” 鐘懿的身上是許在的一套衣服,被他調侃穿出了時下流行的Boyfriend 風,莫蕓沒有對此提出疑惑,仿佛這是不值得一提的事,又仿佛這事已經見怪不怪。 鐘懿回答她:“吃過了,在許在家點了外賣?!?/br> “怎么又吃外賣,小在,你爸媽又不在家啊?” 許在習以為常,“啊~這不是常態嘛,我都習慣了?!?/br> 莫蕓從果盤里拿起兩顆蘋果進了廚房,嘴上碎碎念,“你媽照顧老人沒辦法,讓你爸爸不要太忙于工作,你們家就一個孩子,得多跟你培養培養感情。” “這話等蕓姨你幫我說,我可說不來?!?/br> “你喲……”莫蕓的口吻里帶著對自家孩子的寵溺,“你爸爸還是每個周五都要去漣港那邊嗎?” “對啊,業務忙,平日忙這邊的事,只能抽休假的時候處理那邊的?!?/br> “唉,錢是賺不完的?!蹦|嘆了口氣,許在家境是好,可與此同時,需要犧牲他跟父母相伴的時光。 許在知道莫蕓心疼他,攬過她的肩頭歪在她肩膀上,“沒事,我還有蕓姨疼?!?/br> 莫蕓無奈,塞了一塊剛切好的蘋果到他嘴里,“你媽知道你這么愛撒嬌嗎?” 鐘懿在一旁看他們“情深甚篤”,到底誰才是她媽親生的。 鐘懿對他擠眉弄眼使眼色,示意他可以快點走人,今天發生的事情過于魔幻,她需要好好整理消化。 許在嚼著蘋果接收到她的信號,本來就是被強拉進門,索性找了理由告辭,她媽還把一盒芝麻餅打包,讓他帶回家吃。 ── ── 鐘愛國年輕的時候讀的是一所大專院校,畢業后通過校招進入了現在所在的單位,茂林食品廠當出納員。 同在食品廠當質檢員的許在的爸爸衛永誠當時因為工時少抄被扣了400來塊工資,他找了財務部幾次,財務部的人總讓他去找車間管理。 衛永誠有苦難言,他跟車間管理有矛盾,嘴戰不知道打了多少次,還差點打過架,管理擺明了就是針對他少抄的工時,盡管他拿出了打卡表表明他的工時沒少,對方卻表示那是他找人代打的,他找了也白找。 午間休息衛永誠蹲在食堂門口煩躁地抽著根煙,鐘愛國捧著飯盒經過的時候看到的是他垂著腦袋抽悶煙的喪氣模樣。 他知道他,天天跑來辦公室說工資被扣的青年,他似乎有什么困難著急著用錢,甚至讓財務能不能先把錢給他,他寫個借條,等查清楚工時再給補上,讓會計主任給擋了回去。 可能是他垂頭喪氣的樣子觸動了他,或者是他中午飯真的吃太多撐著了,他覺得他可以幫幫他。 鐘愛國趁著午間休息還有時間,去找了車間管理要來工時表,又找了上班打卡表對比,把缺失的時間一一記錄下來,然后去找了安保室的人員要求看這些時間段里質檢部門情況的監控。 原本財務部的人是沒有這個權限的,但是廠子大了手抄工時缺少或故意多填都是常有的事情,有人這就導致了財務的人必須核對清楚才行,工位一般不變,查監控是最簡單的核對方法,但是這是很繁瑣枯燥,所以財務一般是累積在月尾讓新人抽時間檢查。 他干得很快,下午就有別的出納通知衛永誠去拿少記的那份工資,那出納還多嘴了一句讓他得謝謝鐘愛國。 衛永誠下班后特意跟鐘愛國道了謝,說是家里人住院,正到處湊錢,多謝他幫了自己,這一年,打工人的工資,普遍在一千五左右。兩人年齡相仿,一來二去的,很快變成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衛永誠在那之后一年辭了職,說是要打拼事業,不甘心一輩子在車間做個質檢員,而鐘愛國則留在廠子里,一熬就快二十年了,好不容易熬走了老師傅,當上了會計主任。 盡管分道揚鑣,這些年聯系卻是一直在,兩家離得不算遠,逢年過節有走動,偶爾也會約著外出吃個飯,兩家太太相處得不錯,甚至兒女也成了青梅竹馬的好朋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