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帝春心 第6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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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淺薄了。 沒人知道,在天將軍面具下,天子臉頰有淚滑落。 第61章 妙松書院、命運、雨 六月初三。 芒種。 妙松書院。 一大清早天氣便極為炎熱,沒有一絲風,妙松書院所在的山谷中水汽蒸騰,更顯得熱浪翻滾。 此時時間尚早,早課開始,從書院的三四間土屋課堂中傳出學生齊聲朗誦《勸學》的聲音。只是與別的學堂不同,這里誦讀的學子,都是女子。 “君子曰:學不可以已。 青,取之于藍,而青于藍;冰,水為之,而寒于水。木直中繩,輮以為輪,其曲中規。雖有槁暴,不復挺者,輮使之然也…… ” 年齡或大或小,高矮胖瘦不一。 有嬌生慣養的。 有粗壯務農的。 只是人人認真讀書,并無芥蒂。 后山的麥田里,麥穗已經長得飽滿,芒尖上開始有了金黃色,再過些日子,風一吹過,麥浪翻滾,便有女子們一起務農打下穗子,磨成面粉,一般存著做口糧,一般換些銀錢貼補書院。 顧淑望用襻膊將袖子綁起,露出被太陽曬成麥色的胳膊。若讓古板的老先生看到了必定要說她這樣不守婦道、不知羞恥。 她把這片田地的雜草都拔了,赤腳上地,又從雜草里細細挑出一小簇尚可下咽的野菜,在水渠旁洗凈泥土。 前院有個婦人急促跑過來,是書院的許先生,她急促喘息道:“顧山長,出事了!” 顧淑望站起來,甩干野菜上的水滴:“怎么了?” “山門外來了一大群人,說咱們書院是妖精洞,讀書的女子都是妖精,要一把火燒了書院!” “這不是第一次了。”顧淑望道,“便讓他們胡鬧吧,過了再收拾殘局。” “這次不一樣,人數好幾百,好多京城里書院的學子,我瞧著不少還有功名在身的。來勢洶洶,柴火都堆在房子下了,他們吵著要您出面。” 顧淑望聽她的話,表情逐漸凝重了起來。 “前幾日衡志業身亡后,這些接納了眾多東鄉學子的書院便不安分了。”顧淑望道,“沒想到從我們這里下手。” 她穿好布鞋,放下袖子:“你放心,我們得了禮部親發的牌匾,是正經女學。不怕他們。” 她一邊安慰許先生,一邊往前院走。然而距離前院還有四五百步,便瞧見榕樹后的書院升起了煙霧。 顧淑望心底一急,加緊幾步進了書院。 剛才還一片寧靜祥和的書院,如今已面目全非。 那些曾經看似知書達理的士林學子們,這會兒都紅了眼。等不及她的人們沖入教室里,拽著女學生們拖出來,把課室的教具、板凳、書籍、文房四寶都扔在了院子里,扔進那個熊熊燃燒的火堆中。 女學生們有些瑟瑟發抖,有些哭著去救就被更多的人拽出來按在地上。 妙松書院女學鼎盛時不過七八十學生,而包圍他們的則有數百男人。實力懸殊的女學生便有掙扎中衣襟破碎的。 有不知廉恥的男人笑道:“瞧這個皮膚這么好,我見猶憐的,穿著這么樸素的衣服,可惜了。娘子不如跟了我,回家做我第五房小妾?” “這女書院是做什么的啊?”有人搭腔,“是教勾引男人的奇yin技巧的地方嗎?果然是個妖精洞。” “女人讀什么書啊?” “不在家里相夫教子,竟然拋頭露面的讀書。也不怕玷污了圣賢!” “便不用同這些狐貍精客氣!撕爛了她們的衣服,拖出去游街!” 大約是同族血親的緣故,顧淑望為人大度隨和,與傅元青有些神似。可如今聽到這樣的話,她已經氣極,推開眾人,擠入那熊熊大火旁,一把推開那個不知廉恥的男人。 她將自己肩頭的比肩脫下,蓋在了女學生的肩膀上。 “爾等接是孔子門生,怎么說這樣粗鄙言語?”她質問,“怎能做出焚書驅散學生的事?!” “學生?”有人哈哈笑道,“一群粗鄙婦人,妄想做孔子門生?你們也配?” “婦人也是人。”顧淑望道,“兩只眼睛、一個鼻子、一張嘴。自然也可以讀書識字,念誦經典。至于到底要不要做圣賢門生……天生乾坤、陰陽有道。圣賢懂得這個道理那便學之,圣賢不懂那便自立門庭。” “大逆不道!”士林們被激怒了,“猖狂無知的女人!你是誰?!” 顧淑望緩緩站起來,擋在了女學生的面前。 “妙松書院山長,顧淑望。”她道。 她站在山門下,頭頂便是妙松書院的牌匾。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個看似柔弱的女子,可肩膀卻好像無比巍峨扛著道義公理,讓人不敢與她對視,甚至想要后退。 “她不過就是個樂籍妓子,在應天府時我還見有達官貴人點過她夜宿秦淮河!你們怕什么呀!”有個猥瑣的聲音喊了一聲。 “就是,女人而已!” “綁了她!” “綁了她,燒了妙松書院的牌匾!送這個妓女去游街!” 那些后退的男人們才想起來,面對的不過是個纖弱的女人,他們人多勢眾,一擁而上就能將她降服。 書院女學生們自然不肯,雖奮力反抗終究寡不敵眾。 連同顧淑望并二十多個先生學生都被捆了起來,接著有人拿竹竿挑下書院牌匾。 妙松書院的牌匾掉在地上,碎成一團。 顧淑望在爭斗中額頭流血,狼狽不堪,她被捆在山門下,眼睜睜的看著那牌匾被扔進了篝火中。 篝火瞬間燃起了熱烈的火苗。 “妖女,好好看看你的書院!” 顧淑望并不狼狽,也不害怕,她甚至笑了一聲:“可悲。” “你說什么?” “可悲。”她道,“可悲你們愈是猖狂便愈暴露了你們的丑陋猙獰。可悲你們因為女子識字便已驚懼膽怯,只得言辭羞辱。可悲你們面對手無寸鐵之人,以數倍之人暴力壓制,還沾沾自喜。可悲浪費朝廷米糧,喂出了你們這樣一群披著人皮的禽獸——” 她話音未落,已經有人甩了她一巴掌。 她臉頰頓時紅腫,從嘴里滲出血水。 那人還想再打第二下,巴掌揚起還未落下,已經被人一把抓住。 他回頭去看,怒道:“什么人敢攔我!” 楊凌雪一腳把他踹出老遠:“賊豎!老子兵馬大都督楊凌雪!配不配踹你!” 他說話間,身披束甲的五軍營士兵已經趕到,將這群人團團制服。 楊凌雪道:“給妙松書院的先生們學生們松綁,都給我恭敬著點兒!別冒犯了她們!” 他半跪在顧淑望身邊,雙手抓著粗麻繩一扯,那浸油的麻繩便已斷裂。 “顧jiejie,我來遲了。”他將披風解下,披在她的肩頭,扶著她站了起來,顧家與楊家本也是舊友,兩人自然認識。 “順天府的書院昨天晚上就亂了起來,東廠、西廠、還有錦衣衛、連我們五軍營的人都被調出來到處控制局面。我接到消息的時候,就著急忙慌的趕過來,沒想到還是遲了一步。” 他瞥她側臉。 顧淑望溫和的面容輪廓上有一個鼓包,突兀的阻斷了這片如玉的側臉,讓楊凌雪心里愧疚。 “都督,那些人怎么處置啊?” “拉去刑部吧。” “刑部關滿了。” “那、那詔獄?”楊凌雪皺眉,“不管了你看著辦。對了,之前張口辱罵顧先生的,都給我拉過來。” 很快的,人群中拉拉雜雜扯出了二十幾個人,都跪在了顧淑望面前,哭的屁滾尿流求顧淑望原諒。 “割了舌頭吧。”楊凌雪說。 顧淑望抓住他的手腕,搖頭:“國有國法,送大理寺,到時候自然有決斷。” 楊凌雪還要跟她爭辯,顧淑望已經出神看著眼前已經燃起大火的書院。楊凌雪也沒了心情折磨人,揮手讓侍衛們把這群混蛋都拖了下去。 書院在大火中燃燒。 很快這場火勢就蔓延到了后山,連帶著未曾成熟的麥子一起成了灰燼。 頃刻之間,數年來的苦心經營,煙消云散。 “顧jiejie,沒事兒,別擔心了,回頭讓皇帝給你多多的錢,建個更大的。”楊凌雪安穩她,“我名下還有田,給你二百畝,不……兩千畝,夠不夠東山再起?” “我不擔心。” 她抬頭看向孤零零的山門,它矗立在石板路上,依舊不倒,眺望著遠處的京城。 “只要還有女子向學,只要還有女子想要走出繡樓,只要她們還想看看這世界,妙松書院便永遠在。”她道。 * 順天府各地急報雪片一樣的送入皇城,在各關鍵衙門中重新整理排序,一沓一沓的入了養心殿。 皇上翻閱著來自內閣的票擬、來自東廠的密報,眉頭緊皺。 群臣聚集中正仁和堂中,正在小聲議論。 皇帝安排師建義以禮部的名義發出安撫詔令,仔細審閱了詔令內容后,便讓師老大人退出。 簾子掀開的時候,皇帝抬頭去看,傅元青正在問詢問賴立群和方涇一些事宜。他背影挺拔如松,卻微微低頭,聆聽二人所言。 少帝想到那日他的話,便覺得心口一陣抽搐。 他眼前眩暈,雙手倉促按在了龍案上維持身形,不小心打翻了洗筆,帶著殘墨的水翻出來,流了一案,打濕了各類呈報。 傅元青在外面聽見清脆一響,連忙掀簾子進了東暖閣,就瞧見洗筆跌落在地,案上水漬橫流。 傅元青怔了怔,便喚了上值的宮人過來清潔。 “賴立群和方涇回來了?”少帝臉色有些陰沉,“讓他們進來回話。浦穎若來了,一并入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