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父騙人。浦穎那樣的脾氣，肯定罵得我狗頭淋血?！鄙俚壅f，然后他感覺到懷中傅元青有些隱隱的緊繃，安撫的拍拍他的背，笑道，“此等冒犯君父的大罪，除非是阿父求情，不然我可不饒他?！?/br>
    他摟著傅元青，用這樣的語氣說出這樣的話，傅元青怎可不知他的意思。

    傅元青便用雙手勾住他的脖子，湊過來啄吻了他一下，道：“饒了他吧，陛下?！?/br>
    少帝眼里炙熱：“阿父需再努力一些才是。你若再努力些，不光是浦穎……還有這鏈子，也去了如何？”

    傅元青瞧著身上的人。

    無奈暗嘆了一聲，摟著他的脖子，給予極深的一吻。這一吻開始的時候，他還有些矜持的與帝王相吻，可過了陣子形勢已然顛倒。

    少帝翻身已經(jīng)倒在龍榻上，一陣鎖鏈凌亂之聲傳來，傅元青便被他攏在身下動彈不得，他便這般索吻，將傅元青的氣息擠壓的一干二凈。他松開傅元青時，傅元青的臉頰上已經(jīng)升起了紅云，發(fā)髻被他揉亂，披散在肩頭，連衣服都已松散，多了幾分人間溫度。

    少帝瞧著他笑。

    像極了年少時調(diào)皮的他。

    可如今的少帝，比那時候的孩子，多了許多的內(nèi)斂和穩(wěn)重……那眷戀的眼神，依稀又有陳景的模樣。

    他是糊涂了。

    傅元青撫摸他的臉頰，問：“我這般可算十分努力……煦兒？”

    少帝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再叫一次?！?/br>
    “煦兒?！备翟鄰纳迫缌?。

    少帝吻他的手心：“阿父討好人的手段學(xué)得不認真……以為隨便叫朕的乳名，朕就能心軟。”

    少帝低頭吻他：“讓煦兒好好教教阿父?！?/br>
    梅室內(nèi)鎖鏈聲凌亂響動，不時有喘息聲傳出來。

    傅元青順從在龍榻上承受少帝每一次沖擊，思緒已經(jīng)被蒸騰的欲念填滿，朦朧中只能勉強想起“這算是什么教導(dǎo)”。

    可張嘴只有喘息和呻吟，他便只能捂住嘴不再言語，又側(cè)頭去看內(nèi)院內(nèi)那顆長滿綠葉的梅樹。

    恍惚中，仿佛回到了聽濤居。

    落雪的時候，他們在暖和的室內(nèi)享盡歡愉，他從窗框內(nèi)，看到了滿地的紅梅。

    他耳邊想起了浦穎剛才最后的一段話。

    那會兒，他也想起了許多。

    其實……他有許多的不舍。

    一個猛烈的挺近，打斷了傅元青的分神，他急促喘息，眼里含滿帶著春意的霧氣：“陛、陛下……”

    “阿父又不專心了?！鄙俚鄣穆曇魝鱽恚墓?jié)奏變得綿長，“朕在想一個問題？”

    熱意上升，傅元青的思緒又被他拉入泥淖。

    “什、什么……”他攀附在少帝身上，只能被動與少帝一個頻率。

    “朕……和陳景誰更好？”少帝問他，“誰更厲害。”

    傅元青沉默。

    少帝急了，又使勁，逼他：“快說！阿父，到底誰更好？！”

    傅元青急促喘息，無奈的瞥他一眼。

    這一眼春波蕩漾，煙攏哀羞，看得少帝心情激蕩，咬他的耳朵問：“是我對不對，我比陳景好多了?！?/br>
    傅元青看著身上之人，他勾勒這個年輕的面容，忍不住喚他：“煦兒?！?/br>
    少帝一怔，眼內(nèi)的執(zhí)念便更旺盛了。

    “再叫我?！彼f。

    “晨煙暮靄，春煦秋陰?！备翟噍p喘道：“煦兒，你的名字……是我起的?！?/br>
    “是啊，你給我起了名字。于是世間多了一個趙煦?！?/br>
    少帝吻他。

    再不計較長短，只專心做功。

    伺候得老祖宗攀疊云端仙宮，只剩下情人呢喃。

    *

    燈市口東夾道兒是個不起眼的陰陽胡同，走進去才能發(fā)現(xiàn)別有洞天。

    清一水兒的官宦大門兒，其中最里面一扇朱紅色的高大府邸，上面掛著“於府”二字，乃是當(dāng)今首輔於閭丘宅邸。

    “自蘇余慶上任文選司郎中以來，不過短短半個月，便已處罰了近五位朝中大員，都是我們的人。發(fā)俸通報朝廷還算事小，可這些處罰未下來的官員只能回家待命，不能入朝處理事務(wù)。這讓我等很被動?！眹兰珣n心忡忡道，“不止如此，三日前，京察已然開始，朝中官員自上而下都要察其業(yè)績，據(jù)我所知，浦穎帶著蘇余慶至少擬出了一份上百位京城官員的名單，這批人，大部分都是東鄉(xiāng)黨人，怕是要糟。岑大人，你身為吏部侍郎，難道一點辦法都沒有嗎？”

    岑靜逸聽了嘆了口氣：“嚴大人，不是學(xué)生不想有所作為。侯興海貪墨案牽連太多，北鎮(zhèn)撫司一抓一個準，朝中人人自危，都怕引火燒身，來往都少了。您嚴大人不也是嗎？上次抓了刑部的幾個主事，您就嚇得平日里連醉仙樓都不去了。”

    嚴吉帆臉色頓時難看之極：“岑靜逸，當(dāng)著閣老和小閣老，你說話小心著點。我身正不怕影子斜，你怕不是自己手腳不干凈，想拉我下落吧？”

    岑靜逸還要再說什么，於閭丘咳嗽了一聲：“好了，便不用再互相拆臺了?！?/br>
    他說完這話，緩緩看向兵部尚書權(quán)和泰，此人年齡五十來歲，身板硬朗，眼神冷峻，看上去有幾分樣貌與當(dāng)今太后相似，是太后的堂兄。

    “權(quán)大人，不知道最近兵部情況如何？”

    權(quán)和泰冷冷笑了一聲：“本來天下統(tǒng)兵權(quán)就在五軍都督府管，和兵部沾不上邊，如今天子又信重楊家，連大內(nèi)禁軍與神機營都交給了楊凌雪，如今他飛揚跋扈的很。我們兵部拿著兵符去調(diào)兵，都督府是不會理睬的?！?/br>
    嚴吉帆笑了一聲：“官、兵、法……如今已經(jīng)兩個陣地失守。只能依靠喻懷慕和鄧譞在都察院、翰林院使使勁兒嘍?！?/br>
    於閭丘聽他這般喪氣也不生氣，咳嗽了兩聲：“睿誠，你怎么看？”

    本來一直坐在旁邊下棋的於睿誠這才將視線掃過書房內(nèi)的六七人，他說話也不算快，然而一開口，就有一種篤定的感覺。

    “嚴大人不用說此等喪氣話?！膘额Ｕ\道，“就算因了貪墨案少了許多同僚，又因京察怕要遇到些挫折?？赡€是刑部尚書，我管戶部，閣老則建管工部，再加上權(quán)大人。朝中六部，四部尚書皆匯聚于此，還有內(nèi)閣首輔……就算是數(shù)人頭，官場一道，我們并不算劣勢吧？”

    他說完這話，屋子里凝重的情緒便松散了一些，大家甚至都笑了笑。

    於睿誠站起來，抱袖在屋子里走了幾步：“不過嚴大人所想，我覺得也有道理，做人也不能太中庸，一味退讓到讓人覺得好欺負了。”

    “於大人下一步怎么走？”權(quán)和泰問他。

    於睿誠踱步走到桌邊，敲了敲擺在桌面上的一份《廟堂憂危疏》。

    “我看這不知名的揭帖掀起了不少波瀾。”他瞧瞧桌子，“如今正好亂成一團，我們便再做些文章吧。”

    他抬頭對嚴吉帆說：“上次便說要用衡志業(yè)，到了用他的時候了?！?/br>
    “小閣老的意思是……”

    “他活得夠久了。”

    於睿誠將視線移到還未完成的棋局上。

    一顆白子孤零零的擺在星位上，周圍已有黑棋包圍的勢態(tài)。

    “自開年兒以來，我們到底要做什么……還得牢牢記住?！膘额Ｕ\說完這句話，溫吞的笑了笑，“千萬不能忘了初心吶?！?/br>
    *

    傅元青醒來的時候，已是后半夜，他數(shù)了數(shù)梆子聲，剛到寅時。

    他已經(jīng)渾身整潔，躺在了永壽宮中，想來是他后來體力不支，被少帝送了回來。嗓子里干渴，他摩挲著起身，發(fā)現(xiàn)那黃金鐐銬果然被去掉了。

    他摩挲著那圈皮膚，笑了笑。

    天外沒有光亮，比前幾日要黑和壓抑一些。

    正穿鞋，便聽見永壽宮外急促的敲門聲。

    “誰呀！”掌殿的太監(jiān)匆忙起身，“曹秉筆？這大清早兒的您怎么——”

    “老祖宗起了嗎？”曹半安的聲音進來了。

    他從聽見曹秉筆三個字的時候，便已經(jīng)起身著衣，只披了件氅衣便開門出來，曹半安正焦急的站在堂屋內(nèi)。

    “出事了？”他問。

    “是！”曹半安手里拿著一張揭帖，對他說，“果然有些之人渾水摸魚，方?jīng)苣沁厓簬嗽诘教幉檎夷?！如今已?jīng)從京城內(nèi)到處看到了這種新的揭帖?！?/br>
    傅元青接過來一看。

    上述五個大字《憂危辯jian疏》。

    版刻、紙張、墨跡完全與之前的完全不同，并不是司禮監(jiān)經(jīng)廠的刻板。

    他仔細閱讀內(nèi)容。

    里面延續(xù)了第一份揭帖的措辭風(fēng)格，雖然極力模仿但是他依然一眼可以看出不是出自蘇余慶之手，內(nèi)容則更加有煽動性。

    將最近的天災(zāi)人禍統(tǒng)統(tǒng)指向一個人——他傅元青。

    文章正文統(tǒng)籌他是自夏商以來第一大jian宦，在朝廷內(nèi)剛愎自用，大肆斂財，收受賄賂，逼迫眾人稱呼他為九千歲，使天下之人不知有趙皇帝，只知有九千歲。

    傅元青還在閱讀，曹半安已經(jīng)氣得指尖發(fā)抖。

    “這些jian佞小人還敢寫什么辯jian疏？！顛倒黑白，血口噴人！老祖宗，您放心，東廠和北鎮(zhèn)撫司絕對會徹查到底，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北鎮(zhèn)撫司的人，也都派出去了？”傅元青疊好那揭帖問。

    “是！賴立群帶了錦衣衛(wèi)兄弟們，在全城各處搜集揭帖避免擴大化?！?/br>
    傅元青嘆了口氣。

    曹半安怔了怔：“怎么了？”

    “半安，你沒有考慮過，他們?nèi)绱巳懀枪室鉃榱思づ銌?？”傅元青說，“也是為了激怒與我休戚相關(guān)之人。如今北鎮(zhèn)撫司空虛——”

    曹半安腦子里猛然一炸：“不好！錢宗甫！”

    “錢宗甫不是他們第一目標。是衡志業(yè)?！?/br>
    “我現(xiàn)在就出宮?！辈馨氚舱f。

    “……遲了?！备翟嗟?，“若沒料錯，衡志業(yè)已經(jīng)……遲了?！?/br>
    第60章 抉擇（修）

    傅元青話音未落，曹半安臉色已變：“您掌北鎮(zhèn)撫司時，這等拙劣計策他們便不敢用。是小人淺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