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第39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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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大赦的慣例,死罪并不是把所有犯人無罪釋放,而是讓所有犯人罪減一等。不過這罪減一等減得很大方,死罪可以直接減成流刑,流刑再悄無聲息地運作運作, 把楊峰清弄回西南再合適不過。 到時那批被牽連的太學生也一并爭取過來, 他們又可以多一批同窗了! 柳春生聞此喜訊,也跟著姜若皎一起跑了起來。 旁人瞧見姜若皎和柳春生兩個平日里最謹慎穩重的人這般失態, 也上前詢問是怎么回事。 于是一傳十十傳百,沿路碰上的生員們都跟著姜若皎她們一起奔往陳夫子的直舍。 陳夫子正在伏案批閱文章, 聽到外面傳來春雷般的響動,不由擱下手里的朱筆起身往外看去。 等看見是姜若皎等人領的頭, 陳夫子板起臉教訓起兩個得意門生來:“你們都是上舍生了, 該給底下的師弟們起個好頭, 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樣子?” 姜若皎跑得急,氣息有些不勻, 她把邸報塞給陳夫子,才站定朝陳夫子笑瞇瞇地說道:“夫子你看看這個!” 陳夫子不明所以, 結果邸報一看,整個人都呆住了。京城那邊大赦天下,楊峰清他們的罪名又不在十惡不赦之列,正好可以趁著這次大赦的東風讓他們回西南來! 陳夫子顧不得板著臉了, 更顧不得有那么多學生在眼前, 看著邸報上的消息潸然淚下。 他沒自己的孩子, 便把楊峰清這個學生當親兒子一樣看待,要不然也不會得知楊峰清被判秋后問斬就一病不起。 過去岑夫子這位同僚抨擊朝政,他總是會據理力爭。 他覺得朝廷還是有救的,陛下只是被jian佞懵逼了雙眼,只要他們多為朝廷培養些人才、多讓學生們振臂高呼,總有一天會把陛下喊醒,輔佐陛下成為圣明的君主。 他們讀書人一輩子所求的不就是“學成文武藝,貨與帝王家”“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嗎?不到國亡之時,他們怎么可以對朝廷、對君主失望?忠君愛國,是他們讀書人應該刻進骨子里的東西! 可是愛徒遭遇的劫難,擊碎了陳夫子所有的堅持。 他悉心教導的學生按照他的教導剛正不阿地站了出去,還有不少與他學生志同道合的人與他一同或作證或奔走,最后卻是滿朝昏昏,每個真正說得上話都緘默不言! 現在陳夫子雖還是悉心教學生經義,卻不敢再和從前那樣苦口婆心地勸他們對朝廷多些信心,他著實不想再看著自己的學生白白送死。 他們都還年輕,哪怕他們去振臂高呼,也沒有人會聽到他們的聲音,何苦讓他們平白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現在,他的愛徒要回來了! 靠著當今陛下大赦天下的旨意回來! 陳夫子起初只是看著邸報老淚縱橫,最后一屁股坐在門檻上,邊哭邊捶打著木質的門檻,捶得拳頭泛紅也沒有停下來。 學生能夠安然歸來,他自然是該喜極而泣。可是一想到朝廷如今的情況,一想到學生們要效忠的是什么樣的君主,陳夫子心里就錐心地疼。 他教給他們的仁義道德不僅派不上用場,還會為他們招來殺身之禍? 這到底是什么樣的世道啊! 這樣的日子,要什么時候才到頭啊! 柳春生等人看著陳夫子痛哭流涕地捶打著門檻,捶得咚咚作響,心也仿佛被什么東西一拳一拳地捶在上頭。 他們年紀都還不大,不像陳夫子那樣做了一輩子的學問,研究了一輩子的經義,許多東西還沒真正刻到他們骨子里,是以在得知當今陛下的昏聵時也并不像陳夫子這樣悲痛。他們只覺滿心憤懣與不甘,私底下時常聚在一起罵罵朝廷、罵罵皇帝。 只是看著陳夫子現在的模樣,他們心里也不好受。 這一刻他們才真正感覺到,朝廷是真的開始失去民心了! 連陳夫子這樣一直讓他們不要對朝廷失望、讓他們日后好好匡扶明主的真正君子,都已經對朝廷失去信心! 陳夫子只是失了理想與堅持都這般痛苦,那些飽受欺凌、流離失所的百姓又如何能忍受? 這樣的朝廷,還有哪個有大才、有大志愿意真心效力? 一如平西王眾幕僚所預料的那樣,皇帝得了平西王那封歌功頌德的賀表,高興得不得了,喜不自勝地認為自己終于讓這位頗有龍章鳳姿的兄弟的臣服。他不僅大赦天下,還叫人把平西王的賀表給傳揚出去,讓天下人都好好看看平西王是怎么夸自己的! 平西王這封賀表是麾下筆桿子玩得最好的幕僚動的手,寫得著實是文采斐然,夸起人來那也是花團錦簇,誰讀了都覺得酣暢淋漓。 只不過仔細品品的話,會發現里面夸得越狠的東西,其實就是當今陛下越沒有的東西,說反話說得爐火純青! 從來不愿意歌功頌德、獻上祥瑞的平西王,突然遞上這樣一封賀表是怎么回事? 許多人翻來覆去地把這封賀表一琢磨,很快讀出了里頭的深意。 這哪是什么歌功頌德,這分明是討伐當今陛下的檄文,字字都和著血淚的那種! 天下百姓民不聊生,和他們這位陛下的昏庸脫不了關系! 他們這位陛下臉皮得多厚,才好意思把這篇寫滿反話的賀表刊行天下? 眾人除了對當今陛下更添幾分唾棄之外,目光也落到了平西王身上:當年平西王太妃圣寵不衰,卻主動提出帶平西王去西南封地。 這么多年來,平西王母子像是一道屏障一樣牢牢地杵在西南邊境上,拼死抵御著蠻族一輪又一輪的入侵,如今蠻族節節敗退、偃旗息鼓,不敢再侵犯西南邊境,全靠驍勇善戰的平西王把他們打服了! 再往上數,平西王太妃家中世代忠烈,家中兒郎戰死無數,到平西王太妃這一代都死剩她一個女人了,仍不忘帶兒子回去平定西南邊境。這樣的將門之后,不比他們現在這位太后強多了? 可惜啊,當年平西王太妃沒有一爭到底! 不過仔細一琢磨,平西王眼下才四十出頭,分明正當壯年,有過人的將才不說,平時更是知人善用,不少讀書人在他手底下也能受到重用。他也許不是個才識卓絕的明君苗子,卻比當今陛下要強多了! 謀略和內政上略有欠缺不是什么大事,當皇帝的又不是非得事事親力親為不可,皇帝只要會用人就可以了,不太懂的政務不是還有他們這些人在嗎? 眾人一合計,覺得比起地方上那些不成器的亂軍以及昏聵的朝廷,還是跟著平西王干最有前途。 從來不愿獻祥瑞的平西王突然做出這樣的舉動,興許就是隱晦地向他們這些有志之士發出信號? 于是在百姓還無知無覺的時候,不少人已經悄然借著游學或者游歷的由頭動身前往西南,準備提前在平西王面前混個臉熟。要是能受到重用,那他們大可以拼上身家性命博個從龍之功! 這種發生得沒聲沒息的變故,京城的權貴是看不到的,宮里的皇帝更是看不到的。他們每日載歌載舞好不快活,怎么可能會在意那么點不識好歹的人。 接下來一段時間平西王忙于接待各方來客,陳夫子等人也在翹首盼望著楊峰清的歸來。 過了九月,臨近重陽,一身白衣的楊峰清乘船歸來。 楊峰清坐了將近一年的牢,整個人瘦了一大圈,比起赴京時那意氣風發的模樣少了幾分少年人的飛揚,多了幾分歷經磨難之后的沉穩冷靜。 他身后跟著一群曾不懼生死為他請命的太學生,看起來個個都清瘦如竹,背脊卻又個個都挺得筆直。 陳夫子遠遠見到楊峰清下船,眼眶頓時又紅了,顫巍巍地邁步向前,有點不太確定歸來的確實是他視若親子的學生。 楊峰清自然也是歸心似箭。 他在獄中得了祖母納的新鞋,又得知陳夫子臥病不起,恨不得直接沖出囚牢回來看望兩位始終牽掛自己的長輩,甚至有些痛恨起讓他們擔憂的自己。 這會兒看到比自己還清癯瘦弱的陳夫子,楊峰清哪里還顧得上什么冷靜不冷靜、儀態不儀態的,沖下船直直地往陳夫子面前一跪,拉住哆嗦著唇說不出話來的陳夫子熱淚盈眶地說道:“學生讓老師擔心了!” 陳夫子伸手拉起跪在自己面前的學生,顫抖著的雙手拍拍他的肩又拍拍他的臂,見他確實全首全尾地回來了,才終于邊淚落如雨邊說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拾掇拾掇自己,回去看看你祖母吧!” 楊峰清含淚應下,又轉向柳春生和姜若皎等人連連道謝:“過去一年里多虧了你們常去看望老師。” 柳春生說道:“夫子又不止教了師兄你一個,師兄你謝我們做什么?”他又介紹姜若皎給楊峰清認識,“你真要謝的話,可以謝姜師弟,姜師弟做的吃食把我們夫子都給吃好了!” 姜若皎看著楊峰清與陳夫子師徒重逢,心中也是感慨萬千。冷不丁被柳春生這么一捧,她立刻謙道:“哪是這么一回事?師兄別聽柳師兄胡吹。” 陳夫子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呵呵地說道:“阿矯做的吃食味道確實好極了,聽說春生你們老去青云舍那邊吃吃喝喝,下回可要叫上我們一起去,好讓峰清也嘗嘗阿矯的手藝。” 陳夫子喜笑顏開,其他人自然也跟著笑了起來。 楊峰清路上聽來接他們的人提起過這位名叫“姜矯”的師弟,知道這位姜師弟才識過人,人緣也很不錯,且這兩位新來的師弟一來就住進他們山長以前住過的青云舍,進書院走的是他們山長的關系! 能讓他們山長這般破例的人,必然有他們的過人之處。 這會兒見陳夫子都對這位姜師弟贊許有加,非常贊同他們多多往來,楊峰清自然心生結交之意。 楊峰清笑著說道:“那我可一定要去青云舍叨擾叨擾。” 姜若皎欣然答應:“師兄要來,我們自當掃榻相迎。不過今兒人來得這么齊,青云舍卻是容不下這么多人,不如買些好rou好菜去借食堂的廚房做頓好吃的為師兄們接風洗塵。” 這個提議得到了眾人的一致認可,紛紛掏出錢來湊錢去買菜賣rou,陳夫子還掏出剛得的月錢要去沽些好酒請學生們喝。 這么高興的日子,值得破例喝上一大碗酒! 第 45 章 [vip] 寇世子一行人打完驢鞠去食堂吃飯, 卻見食堂里頭熱熱鬧鬧圍了一群人,仔細一瞧竟都是眼熟的。 柳春生正好捧著一盤熱騰騰的炒rou出來,瞧見寇世子等人踏入食堂準備覓食, 笑著招呼道:“寇師弟來得正好,與我們一起吃個飯吧,今兒楊師兄回來了,還帶回好幾位以前在太學念書的師兄,我們正要給他接風洗塵。” 寇世子鼻子屬狗的, 一嗅就知道又是姜若皎掌勺。 他一口應下:“好啊, 我也去幫幫忙。” 寇世子徑直去了食堂廚房那邊,一眼就瞧見姜若皎在灶臺前忙活, 只不過她旁邊還立著年近弱冠的青年。 那青年身板兒有點單薄,五官卻俊秀非凡, 正笑著與姜若皎說著什么。 這么一個臉生的家伙,寇世子以前根本沒見過, 一琢磨就知曉這人必然是那位楊峰清楊師兄無疑。 寇世子跑過去擋在姜若皎和楊峰清之間, 好奇地問道:“你們在聊什么呢?” 姜若皎道:“說起這菜南邊和北邊的不同做法, 楊師兄剛去京城時剛好嘗過這個,名字雖然沒變, 兩邊用的調料卻截然不同,做出來口味也很不一樣。” 她見寇世子一臉警惕地悄悄打量楊峰清, 哪會不明白他怕是又在琢磨什么亂七八糟的東西。 姜若皎只得給兩人相互介紹了一下,提起當初就是她與寇世子一起遇到的楊婆婆。 楊峰清腳上正穿著自家祖母納的新鞋,臉上的笑容淡了淡,嘆著氣說道:“是我太不孝, 害祖母一把年紀還要為我牽腸掛肚, 我明兒就回家一趟讓她安心。” 寇世子聽姜若皎提起這樁事, 注意力馬上就被轉移了。 他說道:“對,你當孫兒的,得多孝順孝順你祖母。”他說著還慷慨地掏出幾錠碎銀,對楊峰清說道,“你剛從獄中出來,身上可能沒什么錢,我先借你點,你拿著買些補品回去孝敬祖母。” 楊峰清還是頭一回遇上二話不說給人塞錢的。 他見寇世子目光純正,明顯是想一出做一出,想了想也沒和寇世子客氣來客氣去,爽快地接過碎銀謝道:“等我有了錢一定第一時間還你。” 寇世子道:“不妨事,我也不急著用,你有錢了再說。” 楊峰清點點頭,見姜若皎已經把做好的菜盛起來,便端起來拿到外面去。 他們只是接了廚房,要動手的事還是得自己來,姜若皎帶著幾個會做菜的人在灶頭前忙活,他們自然就負責端菜上桌。 寇世子見大伙都圍著姜若皎打轉,不是等著端菜就是配合姜若皎做菜,也不甘落后地占了燒火的活兒,挨在姜若皎邊上跟著忙活起來。 楊峰清再進來時,看到的便是寇世子和姜若皎一個人在做菜一個人在燒火的畫面。 此前楊峰清聽說這位“寇師弟”姓寇時心里有那么一點猜測,聽到“寇時瑞”這名字時更是恍然了悟—— 平西王世子是在下雪的時候出生的,都說“瑞雪兆豐年”,當時平西王太妃便把孫兒起名為“時瑞”。 只是尋常大伙都不太直呼寇世子的名諱,所以記得這個稱呼的人也不多,楊峰清還是前些年去給他們山長鶴慶先生打下手時偶然看到這個名字的。 本來楊峰清篤定這位寇師弟必然是平西王世子無疑,可看到他有模有樣地幫姜若皎掌控著火候,又有那么一點不確定了:這位聲名狼藉的紈绔世子爺,生起火來怎么這么熟練? 飯菜上桌,眾人各自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