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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向來反對他爭奪皇位,因為那注定是一條稱孤道寡的路,可傅承禹不信這個邪,所以他并不希望和叢嘯生出半點嫌隙,哪怕是路走得更艱難一些也沒關系。 叢嘯嘆了一口氣,說起這半年來的逃亡生活,他們幾次在生死間走過來,算得上顛沛,而喻青揚卻并不甘于苦難,哪怕條件有限,他也能過得精致講究,把自己收拾得妥帖精細。他收起了所有為了求生而掛在臉上虛假討好的笑,像是個真正有血有rou的活人。 喻青揚什么樣的羞辱都忍受過,他用最低賤卑微的手段留在太子身邊,換了一個可以安身卻并不重要的位子,然后用最高調放肆的態度去宣揚他的地位,就好像這樣,他就可以忘記自己身處的是怎樣的泥潭。 而拋開那一層虛偽的繁華,他們這半年稱得上落魄的生活卻挖出了喻青揚的血rou,讓他真正想要像個人一樣的活著,但只要太子還在,他就活不成。 叢嘯并不知道喻青揚現在對太子是什么樣的感情,或許是愛恨糾纏著,他唯一確定的是,喻青揚要想活下去,就必須親手去打破他曾經的地獄;如果活不成,那就帶著他那一點可笑的、沒有人相信他也可以擁有的驕傲死去,或許也是不錯的。 傅承禹開始理解叢嘯為什么會難得地幫著喻青揚說話,他答應了叢嘯,盆里的火小了很多,傅承禹問叢嘯要不要先和他一起走,既然喻青揚已經出現,他也實在沒有必要再躲躲藏藏,叢嘯卻拒絕了他。 “你現在‘重病在身’,我都出現了還治不好,那我的名聲還要不要?” 說著叢嘯便不耐煩地把傅承禹趕了出去,還順帶把他落在椅子上的大氅丟到他懷里,便砰地一聲關上了門。 傅承禹知道如今正是多事之秋,叢嘯不想參與到這些事情中,便也沒有逼他。 屋外的冷風吹得傅承禹打了一個寒噤,他披上大氅,看向已經在院子里站了許久的喻青揚,神色又認真起來,看得喻青揚都有些緊張。 “喻公子,”傅承禹走到他面前,鄭重地向他拱手道歉,“方才是我看輕了公子,原是我心胸狹隘了,抱歉。” 現在是喻青揚有求于傅承禹,他身為親王,卻能如此鄭重地向他一介小倌道歉,傅承禹的身段低下來,躬身的禮節稱得上誠摯,喻青揚垂在身側的手指有些顫抖,腳下像是生了根,竟躲不開他的這個大禮,再說些什么“瑨王殿下折煞了”之類的屁話。 他的喉頭滾動了一下,才終于出了聲:“你們兄弟……真的很不一樣。” 然而后半句他幾乎發不出聲音來,喻青揚深吸了一口氣,以同樣真誠的姿勢向傅承禹行禮道謝:“多謝殿下成全。” 他把傅承禹扶起來,手指不自覺地收縮著,傅承禹也沒說什么,只是道:“此番是喻公子有助于我,我并非是想要幫助喻公子才送你進宮,我只是因為自己的利益……喻公子,我是因為想要個名正言順的理由才幫你的。” 和陸遠思相處得久了,傅承禹身上蟄伏多年磨練出來的客套虛偽都變得坦蕩起來,不屑于受惠于人,還要人感恩戴德,若是三年前的傅承禹,絕對不會做出這樣的事來。 他有的是辦法讓喻青揚心甘情愿,好像自己并不是既得利益者。 喻青揚咬了咬牙,再次彎下身來,向傅承禹鄭重地行了一禮,什么也沒說。 這一次傅承禹沒推辭,他說:“時間也差不多了,喻公子看看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就跟我走吧。” “此處本就是客居之所,我沒什么收拾的,走吧……” 離開小院,喻青揚向著叢嘯所住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在木門吱呀地呻吟聲中轉過了身,上了馬車,平平無奇的小院便與其他院落混為一體,辨不出誰是誰了。只有院角枯瘦的梅執拗地伸出一枝來,任薄雪堆積起來。 陰沉的天空中又飄起細小的雪花來,落到地上屋檐,又轉瞬消失不見了,傅承禹沒帶喻青揚回驛館,他那張臉走到哪里都是扎眼的,更何況是走在正被無數雙眼睛盯著的瑨王身邊。 剛一回來傅承禹就聽說蘇看柳來了,他有些驚喜,還不等他說什么,齊盛就稟告說除了蘇看柳還有一人。 傅承禹抿了抿嘴,推開了大廳的門。 一個身材發福的中年人坐在下首親切地和蘇看柳說著話,看見傅承禹時還有些驚訝,不過他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哎呀承禹回來了,外面可還下著雪,我們這把老骨頭都走不動咯。” 傅承禹也笑了笑,恭敬地走過去行禮:“見過母妃,九叔。” “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個毛頭小子,原來沒忘記你九叔啊,不錯不錯,還算是有良心。” 安王傅連栩,是傅連宸僅存的幾個兄弟,因為沒有后臺,上一代的奪嫡也和他沒什么關系,傅連宸登基后給他封了個閑王給打發出了京,除了傅連宸特意召見,基本上沒回過京城,算是幾個王爺里最安分的。 “行了,看你沒事我就放心了,你們母子兩也很多年沒見了,我就不在這兒討人嫌了,娘娘,臣先行告退。” “去吧去吧,我就不留你了。” 蘇看柳不和他客氣,傅承禹要親自送他,被傅連栩拒絕了,待他走后,蘇看柳才嗤了一聲,說:“老狐貍。” “娘,你別生氣,九叔這已經算是來得晚的了,可能是聽說您來了,才決定過來看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