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頁
“你們先下去休息吧,我在這里就行。” 內間的房門被打開,陸遠思吩咐了一句,齊盛點點頭,帶著齊昧離開了。 從陸遠思來后,清風寨就撤掉了監視他們的人,他們的活動范圍也不再是一間小小的屋子,甚至專程有人為他們收拾出了休息的房間,簡直就是請他們來做客來了。 傅承禹在床上又躺了兩天,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陸遠思就在床邊守了他兩天,宋巍等人也來拜訪過,但都被拒絕了。 這會兒正是晚上,陸遠思正在給傅承禹喂藥,她沒做過服侍人的事,雖然已經學了兩天,還是有些笨手笨腳的,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錯,傅承禹似乎是被嗆到了,劇烈地咳嗽起來,剛喂進去的藥全被咳了出來,弄臟了干凈的褻衣。 陸遠思有些緊張地擦掉了他嘴邊的藥漬,她半扶起傅承禹,捏開他的嘴防止他被口腔中剩余的藥嗆到氣管,食指從傅承禹蒼白的嘴唇上擦過去,他又咳嗽了幾聲,睫毛細微地顫了顫,睜開了眼睛。 陸遠思沒發現,她在專心檢查傅承禹口中還有沒有異物,指尖碰到他口腔中柔軟的皮膚,指節磕到了傅承禹的牙齒。 “唔……” 剛剛睜開眼睛的傅承禹就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一時有些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他的眼睛一眨,濃密的睫毛像是蝴蝶翅膀,快速輕柔地撲閃了一下,掉下生理性的眼淚來。 陸遠思終于被這動靜驚醒,她一抬眼就看到了傅承禹泛紅的眼角,剎那間仿佛時間都靜止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收回的手,不知道自己是否很好地管理了表情。 見傅承禹醒來,陸遠思什么都沒說,她站起身來,去拿剩下的藥,被按下暫停鍵的時間終于重新流轉,傅承禹猛地抓住她的手,動作迅速得陸遠思都來不及躲開,還剩大半碗的藥湯全部灑在床上,濃郁的苦味在狹小的空間里彌漫開來,但傅承禹什么也不管,他緊緊地抱著陸遠思,像是抱住失而復得的珍寶。 “真的是你……” 傅承禹的聲音有些沙啞,啞到陸遠思沒有聽清他在說什么,她只是覺得傅承禹把自己抱得太緊了,整個人都細微地顫抖著,就好像只要他一放手自己就會不見了似的。 陸遠思逼著自己硬起來的心腸也軟了,她拍了拍傅承禹的背,問:“做噩夢了?” 傅承禹不說話,陸遠思就任由他抱著,濃郁的藥香充斥著鼻腔,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松開了陸遠思,還帶著一點鼻音,低聲道:“嗯?!?/br> 陸遠思讓他逗笑了,又很快反應過來,板起臉道:“做噩夢你倒是知道害怕了,你以身做餌深入虎xue的時候怎么不知道害怕?” 熟悉的語氣和熟悉的人,傅承禹突然笑起來,對陸遠思張開了雙手,歪著腦袋說:“我說過我們能再見面的,將軍?!?/br> 陸遠思有些疑惑,過了一會兒猛地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著傅承禹,那是陸遠思從未有過的失態,她瞪大了眼睛,就連聲音都提高了幾度,又因為最后一點理智而生生地壓下來,以至于她的聲音聽起來十分怪異:“展鉞?!” 可面前的人分明就是傅承禹? 展鉞也能像她一樣來到這個世界上嗎? 她來到這里的代價是陸遠思服毒自盡,那展鉞呢?傅承禹現在在哪兒? “遠思,我回來了。” “你……”陸遠思有些混亂,她一時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處了:“你別說話,不,你是展鉞?還是承禹?” 傅承禹的笑容很輕,卻很真,像是真正地踩到了實地:“如果我是展鉞,將軍還會像現在這樣擔心我嗎?” 昔者莊周夢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 不知周之夢為蝴蝶與?蝴蝶之夢為周與? 傅承禹做了數年的展鉞,他帶著現世的記憶去愛陸遠思,見證著她從初露鋒芒的少女長成權傾朝野的將軍,而對陸遠思而言,他只是一個曾經伸出過援手的陌路人。 陸遠思不能明白短短一面之緣,何以讓人傾心相許,不明白在她的世界中,男子所需要承受的究竟是什么,甚至不明白展鉞的目光追隨了她多久。 那時的陸遠思不通情愛,她所能做的,只是將受自己連累的展鉞救出來,給他一個容身之地,讓他能夠度過因為過度損耗身體而所剩不多的余生,然后一遍遍地看著、聽著展鉞所做過的一切,陷入茫然的慚愧和不解中。 但傅承禹并不在意陸遠思的回應,他從被陸遠思愛著的時代而來,又參與著她燦若朝陽的過去,沒有什么比這更好的安排了。 周與蝴蝶則必有分矣,此之謂物化。 一朝夢醒,傅承禹再見到陸遠思,忽然想要知道,她究竟是如何看待展鉞的。 這原本是一個十分友好的提問,陸遠思卻避之唯恐不及,她混亂地捂住了眼睛,坐在一旁的凳子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會的,我當然會擔心你?!?/br> “但是這不一樣,”這樣的答案讓傅承禹不知道該不該吃醋,陸遠思的神色卻很認真,她陷入了什么痛苦的回憶,眉頭緊皺著,沉默了很久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常無異:“展鉞,我遇到你的時候,還是個狗屁都不懂的混蛋,是你教會了我尊重和愛。我愛承禹,或許對你來說很殘忍,但這就是事實,我不知道應該怎么面對你,不知道對你的感情是什么,但我知道我愛的人是誰,我……很愛他,所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