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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美貌女子正閑坐樹下,石桌上放著食盒酒具等物。 那女子背靠花樹,遙遙地望向青空,頭上斜梳的發髻落了花,如一幅畫卷。 楊令虹恍惚著想,這情景,她似乎從哪里見過似的。 女子已察覺了她,轉頭喚道:“廠臣。” 竟然是顏莊。 楊令虹坐到顏莊對面,看著他打開食盒,將幾碟點心取出,一一擺到桌案上,又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遞給她。 “殿下眼圈發紅,想來是在圣上那里受了委屈?”顏莊問道。 她接了酒,仰頭灌下去,說:“沒有。” “那便是貴妃娘娘給你氣受了。” 楊令虹捏著酒盞的手有些發抖。 她給自己斟了一杯,滿腹苦水不知該如何訴說,最終化為一聲長長的嘆息:“我就是嫉妒。” “顏莊,”她眼中生出了些微淚意,“我嫉妒你們。” 楊令虹飲了酒,又給自己倒了一杯。 顏莊壓住她手腕,柔聲勸道:“殿下,溫酒也不該多喝,您還是吃些東西墊墊肚子吧。” “我喝了粥,”楊令虹撥開他的手,啞聲回他,“眼下不餓,只想喝杯酒。” 她又飲了一杯,面生紅暈,已經微醺了。 “顏莊,做你可真好,若非你我二人是互換,并非我借尸還魂,我都不打算換回去了。” 顏莊拿起酒壺,給自己也倒了一點酒,聲音溫和:“不換就不換,說不定真就一輩子換不回去了。” 他唇邊勾勒出一點笑意,緩緩說道: “昨日太妃給我找了個御醫瞧病,御醫說,殿下腹痛,都是因這幾年心氣郁結、受涼和久坐,才引出的。我先前不知,喝了幾杯茶,又是涼性之物,故而疼得越發厲害,須慢慢調理才是。即便老天讓你我二人各歸各位,我也希望能晚一點,好歹替殿下養好了病。” 楊令虹瞇著眼睛,奪了顏莊的酒盞,一飲而盡。 她含混地說:“生母走了,先太后薨了,沒人疼我了,顏莊,我真嫉妒你,哥哥待你那么好……” “殿下醉了。” 楊令虹摸索著酒壺。 她耳邊嗡嗡作響,哼了聲: “哥哥眼看著我被駙馬欺辱不肯管,貴妃掉幾滴淚就心疼了,她有什么好哭的?駙馬作踐我的時候,也沒見她哭。” 她胡亂在桌案上摸著,沒摸到酒壺,支撐不住,伏在石桌上睡了。 半夢半醒間,似有人于耳邊問道:“那我給殿下出氣如何?” 楊令虹說著夢話:“好。” 那人又道:“今后我疼殿下,如何?” 她口齒不清地問:“那你是誰啊?” 那人將披風搭在她肩頭,不知回答了些什么。 楊令虹落入一場甜夢。 夢中有駙馬和婉姑娘生滿青草的墳墓,有一望無際的桃花林,曲折的流水。 還有個朦朧的影子從花林中走出,面貌籠著一團云霧,宛如仙人,輕輕擁她入懷。 那影子滿含笑意地問:“今后我疼殿下,如何?” 他的懷抱很溫暖,帶著沁人的香味,像顏莊送來的粥,一直暖到心里去。 于是她忘了問這影子姓甚名誰,紅著臉,低聲回應:“好。” 第9章 畫卷 顏莊的情詩 顏莊酒量很好,楊令虹只是心氣郁結,才在他的身子里喝醉了。 她醉得快醒得也快,按著太陽xue支起身體,便見顏莊背靠樹干,微鎖眉頭,不知在想些什么。 楊令虹有心要問,四下里張望時,卻見遠遠地行著幾個宮女,正手提籃子采花,不由將問話吞進腹中,起身告辭。 一場醉酒,并不能完全消去她的痛苦。 兄長面對她的態度,與今日的交集,來來回回襲上心頭,克制不住,更增苦悶之情。 不如醉去。 便是逃避也好,夢中那面貌模糊的仙人,笑著說今后疼她,又似有人熱心腸,要為她出氣。 這夢境太真,叫她分不清到底是夢還是現實。 只有粥的溫度被酒激發,依舊暖烘烘地安慰著肺腑。 楊令虹清空頭腦,靠在車壁上,終于什么都不想了。 衙門中有人報案,幸好不是什么大案子,她靠著幾日來背誦的律令,勉強處理完。 做下判處時,那群還不熟悉的下屬,都詫異地望向她,仿佛她做了什么不同以往的事情,更添她心中煩憂。 這點心煩一直持續到夜深人靜,守夜下人都睡熟了,才消退殆盡。 楊令虹睡不著,打開一口沒動過的箱子,翻找顏莊其他手跡,試圖盡快熟悉顏莊的判案手段。 箱子中僅有幾個卷軸。 她一卷卷展開。每一卷都繪著美人,衣衫雅致,或坐或立,只是全都沒畫面容。 最陳舊的那卷里,描繪的東西更多一些。 滿地青草繁花,倒有一樹桃花半零落,快要謝了,樹下斜靠著位女子,頭梳雙髻,是屬于閨閣女兒的發髻。 那女子抱臂,空白的面容望向前方,飄散的花瓣落在發梢肩頭,甚至未曾著墨的臉上,反而帶了幾分異樣的俏皮。 旁邊寫著一首詩,楊令虹輕聲念了出來: “今時花意盛,乘興叩綺園。曲徑鶯歌響,回廊燕語喧。紅妝人愈媚,綠育葉更繁。對立春林里,情思未敢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