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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利亞逆著光,看不清表情,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貼在鼻梁和眉骨間: “她沒有呼吸了。” “……” 樸浦澤干巴巴地笑了兩聲: “她沒有呼吸是什么意思?你在和我開什么玩笑啊,這是你未婚妻啊,你又不是腦子秀逗了,沒呼吸不就是死了嗎?什么人會殺死自己的未婚妻……” “我沒有殺她。” 陳利亞閉上眼,慢慢地、溫柔地摩挲了一會兒她冰涼的手指: “是你們的法官判了她死刑,我只是沒有阻止而已。” “這是什么渾話?” 樸浦澤慢慢抬起頭,雙手撐著桌子站了一會兒,他全身開始細微顫抖,忽然一拳打向陳利亞的側臉: “這是你妻子啊,這是一個局啊……你他媽告訴過我這是一個局啊!你說過我們只是為了把李維多身后的人引出來才讓她假死,你他媽現在又在做什么?——” 陳利亞一側頭,樸浦澤的拳頭就從他側臉刮過,重重落在后面墻上。 他沒有還手,只是坐在那里看樸浦澤發瘋,連位置都沒有改變,幾縷頭發被風帶動,又落下。 “她不喜歡暴力。” 陳利亞捏著他的手腕,看似毫無威脅力的男人,卻硬生生把他的拳頭從墻壁上拽下來,豎起一根食指,在唇邊“噓”了一聲: “她累了,我不想在她面前打架,你別吵到她。” 樸浦澤想從他手里把自己拳頭抽出來,卻發現自己根本動彈不了。這個從小不事勞動的貴公子,不知道吃什么長大的,力氣居然這么大。 “我知道你瘋,但我不知道你瘋成這樣……我早該知道,我早該知道的……” 他捂住臉,踉踉蹌蹌靠在墻上: “能因為不想看心理醫生,就把一整個醫院炸掉的人……上面那些人怎么會相信你呢?還讓我全面配合你?真是太可笑了,你根本就是個瘋子,你根本就不正常……陳利亞,你瘋了,你殺了她!你殺了她!” “不讓她死,她才會死,我沒有殺她,我在救她。” 一點夕陽殘影里,他看到陳利亞攏了攏她的碎發,山深冷雨似的眸子望向李維多的時候,又變成了溫柔的神色。 “她只是睡過去了,你別吵她。” “……你瘋了,都瘋了。” 樸浦澤走到門邊,高大身軀擋住了出去的唯一通路,眼睛通紅地盯著陳利亞道: “你說清楚,死刑犯注射劑都打進血管了,她怎么可能不死?……什么叫’不讓她死,她才會死’?” “線索、預言、白雪公主。” “……我勸你不要高估我的智商。” “你還記得何雙平尸體上,用再生紙寫的密碼嗎?” “記得。” “牛頓曾經從李維多房間里叼出兩張再生紙,手工制作,密度和紙張上的筆記與何雙平尸體上的留下的密碼詩如出一轍。” 陳利亞站起來,聲音平靜得讓人頭皮發麻。他從一邊抽屜里拿出幾張被像塑塑封的紙張——樸浦澤瞥了一眼那只抽屜,才發現他居然把和李維多案件有關的所有資料都隨身攜帶了。 “手工制作再生紙這種事,是小孩子玩的把戲。我沒有辦法把它和何雙平案件中牽扯到的任何一個人聯系到一起——這群人,要么忙著賺錢,要么忙著殺人,誰有心思做這種手工作業?而且上面的筆記雖然和李維多非常相似,但明顯要稚嫩很多。” 陳利亞把資料遞過去: “所以我讓曹品去測定了紙張上油墨的氧化程度,發現這張紙和上面寫的字,都不是近期寫的,而是產出自15~20年前。” 十五年前,李維多才七八歲。樸浦澤對著光對比了一下兩張再生紙上的筆記。李維多的字居然十五年一點長進,也是很不容易,但同時也讓人一眼就能對比出,這就是她的字沒錯了。 “你的意思是,李維多寫在再生紙上的詩句,是她和李鶴年小時候寫的字謎游戲?” “對。” 陳利亞又坐回李維多身邊,望著床上的女孩說: “七八歲的小女孩,和父親一起做手工作業制造再生紙,不難理解。至于再生紙上寫的詩句,考慮到李鶴年的專業和特長,會和女兒玩字謎游戲,也不難理解。” 緬懷一個人,不就是要處處彰顯他的存在感么? 何雙平的笑面尸是這樣,再生紙是這樣,這個字謎……也是這樣。 李鶴年,李鶴年。 這個案子里,處處都是李鶴年。 “這是’線索’。” 樸浦澤折起證據: “那什么是’預言’?” “她被注射前說的話,那就是’預言’,三個預言。” 三個預言? 李維多從坐上那輛大巴車開始,他就按照陳利亞的安排開了監控和錄音,不放過李維多可能暴露出的一切信息。樸浦澤仔細回想了一下錄音回放里的內容,實在不知“預言”從何而來。 陳利亞嘴唇貼在李維多的鬢發上,那一根根發絲他嘴角,分明是溫柔的。但他的眼底卻黑得像一池潭水。寒塘渡鶴影,沉冰破壁一樣讓人心驚rou跳。 他不能去想她的話。他每想一個字,她說話時唇邊菲薄的、篤定的笑意就再在他眼前刻一遍。好像他還沒殺死她,他已經跟著她死了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