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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利略,伽利略……這并不是我隨意找來的姓名,而是拙劣的文字把戲……是當年的我,留給未來的我的線索。” 伽利略——Galileo。 這不僅是一個科學家的名字,還是拉丁語的“加利利人”,異教徒和猶太人中的早期基督徒的名字。 除去這些玄而又玄的東西,它更是物理里的一個重要的基本矢量,是所有的初中生和高中生都知道的名詞——重力加速度。 重力加速度g,就是伽利略Galileo的首字母簡寫。 在國際單位制中,重力加速度的單位,是m除以s的平方。 也就是m/ss。 他是歷史學家,在他的世界里,“L”和“i”是同一個字母, 那么,如果把“/”看做“i”,那“m/ss”就是miss——失去、思念。 而如果把“/”看做“L”,那“m/ss”就是MLSS—— Memory Loss。 失憶癥。 可“失去”是失去什么,“思念”又是思念誰? 記憶就像河流,長河里少了一捧水,河流不會發現。 同樣,冗長人生里,少了那么幾天、幾個星期、幾個月,如果不刻意去尋找比對,他也不容易察覺。 他的記憶缺失了一環,非常重要的一環,他卻到如今才發現。 “沒有人能傷害你。” 玩具熊的語氣沒有任何感情,它像一個真正的機器人,斑斑駁駁塑料眼睛看著它年輕的主人,又重復了一遍: “沒有人能傷害你,Leah。海馬體損害能讓人失去過去、鎮定類藥物能讓人思維紊亂、潛意識鏈接可以被偽造替換。但一般的攻擊無法打倒你,普通的困境也不能動搖你,沒有人能強迫你失去記憶……除非你自己愿意。” “這就是我想問的。” 他到底失去了什么,他在瘋狂思念什么。他緣何失去記憶,而那失落的記憶里,他為何如此絕望,深不見底地絕望。 絕望到他甘愿殺死自己的過去,又不舍得徹底埋葬。只留下了一條這樣不是線索的線索,等待十年之后的自己,把塵封記憶重新開啟。 陳利亞伸出一根食指,學著李維多下午的樣子,放在唇邊搖了搖。 他眼底居然露出一點溫柔笑意,讓伽利略不寒而栗: “既然攻擊不能傷害我,困境無法動搖我……那當年的她,到底是對我做了什么,才讓我痛苦到寧愿抹殺自己,也要忘記她?” …… 長廊另一頭,臥室床上,白色羽絨被裹著一個小小身影,呼吸綿長,已然熟睡。 可就在陳利亞離開十五分鐘后,床上的人忽然睜開眼睛,手腳并用地從床上爬下來,走到門邊,輕輕推開臥室門。 走廊上空無一人。 傍晚她偷聽陳利亞打電話,其實是聽到一點東西的。陳利亞今天晚上似有什么重要工作要做,會一直呆在一個“實驗室”里。 可她在這幢宅邸里呆了這么久,無聊到快把每座山頭都跑遍。這里除了山就是古董,除了古董就是山,哪來的什么“實驗室”? 算了,實驗室不關她的事,好奇心會讓李可可滅絕。 她和陳利亞,有三個月的期限在。 明天就是三個月的最后一天,如果不出意外,她不會再回到這里。 今天晚上是她最后的機會,在她離開之前,還要去確認最后一件事。 月光從窗里蔓延進來,四面并不是漆黑一片。李維多穿著陳利亞給她準備的白色睡裙,一邊手扶著墻壁,一邊慢慢在腦海里復述她來的第一天,曹品對她說的話。 “抱歉,但恕我直言,第一時間把新雇主方圓百里之內的所有地圖背熟,是一個合格管家必備的基本素養。” 當時,這個管家倨傲地對她說: “第三十三號書房在C1區,您向南直走52米后再左拐前進21米看見維特根斯坦畫像就再向西走55米右拐順著地球儀東經95°指示方向左右拐彎前行79米。” ……她真是太喜歡曹品了。 這里的走廊七拐八彎仿佛迷宮,但只要下樓就是飯廳,接下來的路線就完全和曹品說的一模一樣了。 一步是0.7米,52米就是……74.3步。 然后左拐…… 等她走到第三十三號書房門口時,額頭上已經出了一層細細的汗。 書房黑得能拍一部恐怖片。她不敢開燈,好像瞎子探路,摸索著往前走。, 地面冰涼如水,她終于走到書房盡頭,伸手一摸門面,果然,又是一層薄薄水汽。 她上次偷偷走到這里,就在門上摸到了水。 可惜還沒等她開門,就被陳利亞當場捉住。 門上有水,就說明門內的溫度比門外低,門內在制冷。 她父親不喜歡她接觸張秋,小時候一直帶她住在外面。那時他們的住宅也有一個這樣的門,門上總是有水,滴滴答答滑到地面。 她父親對她什么都很寬容,唯獨對這件事非常嚴厲,別說帶她去那個房間,他連門都不讓她碰。 那扇門里,究竟有什么? 一直到她父親被活活燒死在她面前,她都不知道她父親究竟是干什么的。任何關于她父親的一切,都是她的執念。 如果她打開陳利亞的這扇門,能不能離小時候的秘密近一點? 李維多赤腳站在門口,黑暗里,眼底似有月色浮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