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98節
他是誠心為姬姮求來她的,姬姮跟他現在執拗成這樣,他掰不過來,便想找個人代他管教姬姮,可沒想過王梓凌背地竟是這副模樣。 那高高在上的架勢已然將姬姮看成了以色事人的女人,還以當家主母的姿態來訓她。 姬姮怎么受得了,她向來是眾星捧月,哪里經受過這樣的屈辱,縱使先前他逼迫她,也從沒想過要將她踩在塵埃里去,縱使將她囚在身邊,他再說她混賬不懂事,也不會貶低她的身份。 她是公主,他只是想讓她明事理,眼里能看得見自己,僅因著太監的身份一直將他往外推,還跟外人聯合起來害他,換做誰不氣,可再氣,他也是想叫她睜開眼,看看他。 他做過頭了,怎么能讓外人來教她,本來就是被寵壞了的性子,如何也經不起叫人這般羞辱。 “我叫她滾了,往后都不讓她來。” “你也滾!你們jian夫□□!你們都滾!”姬姮撕咬著他,眼淚啪嗒啪嗒掉,她太難過了,這些天,她日日被陸韶訓斥,關在那間房中出不去,她快瘋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忍到什么時候,沒有人來救她,她已經很順從他了,他還要讓別的女人來欺負她。 她哭慘了,仰著臉想離開他,她大口大口吸著氣,幾欲昏厥。 陸韶匆忙抱她出去,在院子里來回轉,京墨杵廊下嚇得直哭,他急聲道,“快去叫大夫來。” 京墨飛跑出院子。 陸韶很快冷靜下來,進屋內倒水喂給她喝下去,她還是哭,根本停不住,陸韶便托起她的腳將那條素金鏈子解下來,直接扔出窗外,在她耳邊輕聲哄道,“我不關著姮姮了,姮姮不哭。” 他到底選擇了讓步,他看不得姬姮這般,這些天下來,他們互相折磨,她的骨頭都被磨沒了,他沒多開心,看著她難過,他更揪心,他陪著姬姮兩年,那個時候她母妃剛走,她不哭不鬧,只是頹喪,那種頹喪他至今記憶猶新,失去庇佑的幼崽,走投無路之下開始逼迫他往上爬。 她被拴在公主府內,先帝越壓制她越反抗,她的野心不斷膨脹,她以為只要站在高處,就不會再有人如同先帝那般將她關起來,所以當她發現他難以控制后,就不管不顧想要殺了他,她是不對,她陷入了對權勢狂熱的迷戀中,已然不愿再被束縛。 他太了解她,正因為了解,他更恨她無情無義,或許也不是無情,他們之間早已經糾纏不清,哪里能說的明白,她想要什么,他從來都給,他掌了御馬監掌印后,也沒想過要架空她,若不是她一再想殺他,他怎么會被氣瘋? 他也是人,他也會自私,他求不得她低頭,他就想將她困在身邊,他欺負她,數落她,但也沒想過讓別人來對她橫加指責。 今兒這出讓他終于悟了,他要是再將她關下去,以她的氣性,后面只怕人就被壓沒了。 姬姮呆呆望著腳腕,耳邊回蕩著他剛才說過的話,仍帶著不可信,只當他是糊弄自己。 陸韶張手抹她臉上淚,柔聲道,“都依著你,你想干嘛就干嘛,明兒讓你上朝,只別氣了。” 剛才都喘不上氣了,臉都憋白,他真怕她把自己氣死。 姬姮狠狠盯著他,嗓音還帶著哭腔,“你個背主的爛貨,你以為我會信你說的?” 陸韶眉一擰,“我好聲好氣哄著,都讓著你,你不想上朝當我沒說。” 姬姮立時噤聲,臉上煞白,仿佛隨時能氣暈。 陸韶低嘆一聲,他真是認栽了,這一回算他不好,他就再看不得她置氣,似乎她之前干的壞事都煙消云散,只留一個他帶著外人一起欺她。 忒可憐。 他壓著額角,“你想上朝聽政,我不攔著了。” 第99章 (一更) 思緒 陸韶說不攔就不攔, 隔天著人向外宣布,長公主的病好了。 他甚至送姬姮回長公主府,9時光整理那些黎國人也叫他放回去, 只把鬼臼狠揍了一頓,才踢出燕京, 繼續呆在關中給大魏守門。 姬姮如愿上朝,坐在小皇帝身邊聽百官朝議, 那些臣子比先前兢兢業業的多,奏請上述的都是分內之事,旁邊有計管主簿將他們的奏折收歸到一處, 然后由太監遞上來供姬姮看。 姬姮從怔愣中回神, 拿起奏折端量, 第一次她的身邊沒有陸韶, 也沒有父皇, 她和皇弟并排坐在高位上,奏折在她眼前,只手可得。 她有點恍惚, 感覺像是在做夢。 “有事啟奏, 無事退朝!” 耳邊太監尖細嗓音傳遍整個大殿,倏忽只聽百官徐徐跪地做拜,然后緩慢退出去。 小皇帝拉著她的手道, “皇姐,退朝了, 我們也走吧。” 姬姮隨他攙著走,王歡候在門外,弓著背道,“陛下, 魯大人已經等在明禮堂了,請您快些過去。” 姬姮蹙過眉,她今兒進宮就沒見陸韶,一直是王歡跟著,陸韶自打那次送她回府后,就再也沒出現在人前,像是神隱了一般。 王歡瞧她動眉毛,只當她要發脾氣,連忙窘迫道,“長公主殿下見諒,這兩日魯大人手上事務繁忙,給陛下授課的時間也比以前短,陛下昨兒玩了一天,魯大人跟奴才交代好幾次要盯著陛下溫書,也不見陛下聽,魯大人著急的很,這會子叫陛下過去上課,奴才怕耽誤了才催的……” 他見過姬姮發火的樣子,屬實恐怖,也不知道陸韶怎么忍下來的,動輒打罵,下手也不輕,陸韶的臉破相了好幾次,兇的跟只老虎似的,偏他家廠督還當寶寵,要換做他,早跑遠了,還是他的凝月jiejie溫柔,跟人說話也輕聲細語。 小皇帝撅著嘴道,“魯先生那么忙,還要給朕上課,就不能歇歇嗎?” “你知道魯先生忙,你還不聽話?趕緊去!”姬姮斥他。 小皇帝癟嘴,喪著張臉上了步攆,王歡跟在步攆邊走,剛出太和殿門,一眼見韓凝月等在門口,喜滋滋叫她,“凝月jiejie是在等我嗎?” 下朝后,一般朝臣都自覺離宮,鮮少逗留在此,除非是皇帝召見。 小皇帝總不可能召見韓凝月,自然是她想見王歡了。 王歡一顆心都浸在蜜水里,扭扭捏捏的望著她。 韓凝月側過身,瞅著他臉紅,“誰等你了。” 王歡撓兩下頭,眼看步攆要走遠,念念不舍道,“明兒個是上巳節,我想請jiejie去京郊踏青……” 他說完就跑,也不等韓凝月回話,韓凝月輕咬唇看他跑遠,不自禁彎唇。 “韓大人找本宮?”姬姮走過來,韓凝月嘴邊的笑很甜,讓姬姮想起當初她心心念念著方玉林時,也常露出這樣的笑容。 她對那個叫王歡的太監是有意思的。 韓凝月立即收斂笑容,打量著姬姮,瞧她確實比先前精神許多,才肅聲說,“殿下,王大人前兒晚過來跟微臣哭訴,說是她多嘴惹哭了陸廠督的夫、夫人,陸廠督估摸著氣急了,就叫司禮監那頭揪了個錯,暫時將王大人停職了。” 她忖度著姬姮面色,果見姬姮臉發黑,便軟聲道,“……王大人確實算不得什么心性極好的人,若真頂撞了殿下,殿下置氣也是正常的,但,但微臣手里只有王大人和柳大人能用……” 她入戶部以來,便有諸多坎坷,她年紀輕,又是個姑娘,職務也才是郎中,那些同僚都不是很敬重她,有的表面恭維順從,轉頭就敷衍了事,有的更是愛搭不理,誰叫她搶了男人們的風頭,狀元郎是個女人,他們都在背地里叫她狀元娘,沒人真尊重她。 她是想著要有一日做出個事震懾這些人,但現下才剛入戶部,她再想成事也得手底有人,陸韶陡然將王梓凌停職,她屬實難辦。 姬姮緊抿唇,她和陸韶有兩日沒見了,陸韶真的說到做到,都不出現在她面前,她有種被放飛的迷茫感,陸韶親手為她打造的牢籠,也親自打開門放她走,她見不到陸韶了,明明該開心暢快。 但也沒多暢快,只覺得心口堵了一塊,上不去下不來,想罵人想打人,卻找不到該打該罵的那個。 韓凝月小聲說,“您,您別氣,您顧著身子,別為這事氣壞了,就當微臣沒提過。” 可見那王梓凌是真欺負了姬姮,不然姬姮沒可能是這副神態,韓凝月和姬姮相處過,姬姮雖然性格差,但對女孩兒很親近,幾乎沒見過她沖姑娘發怒,所以必定是王梓凌做了什么過分的事。 她不覺想起先前去陸韶家中情形,王梓凌看陸韶的眼神頗有些情誼。 韓凝月頓時心冷,不說陸韶是太監,就是正常男人,他也有家室了,念著個有家室的太監,還欺負到對方夫人頭上,著實叫人不恥,這般品性不端,陸韶停她的職不冤。 “本宮會給你個交代,”姬姮道。 “陸廠督停王大人的職自然是有考慮的,微臣雖然缺人用,也沒必要用一個拙劣的人,”韓凝月訕訕笑,后悔跟她求情了。 姬姮垂眼半晌,突然問她,“你真要和那個太監去踏青?” 韓凝月霎時尷尬的手足無措,“微,微臣還沒……” 姬姮凝視她,“你不覺得太監很惡心嗎?” 韓凝月臉色唰的一白,隨即鼓足勇氣道,“您有些過分了。” 她是不明白的,為什么姬姮自己嫁給了陸韶,還能說出太監惡心的話。 姬姮雙唇抿住,不再說話。 “微臣不知道殿下為何會說這種話,但在微臣心里,太監和正常人是一樣的,”韓凝月柔柔道。 姬姮抬起眼望著她,“太監也配和正常人相提并論?不過是條狗而已。” 韓凝月驚道,“您怎么能這般說?太監也是爹娘生出來的,他們和我們沒有不同,若不是生活貧苦,誰愿意進宮里當太監,您自來是極開明的人,您常說女人被壓制,所以女人要站起來,太監也是被壓迫的。” 她素來待人好,想東西也通透,太監服侍著整個后宮,是皇族后妃的走狗,原本就是不當人來看的,往深了說,之所以會產生太監,那是因為皇帝需要,太監的可憐全是皇族賦予的。 太監被所有人看不起,稍微站起來一點就被人罵閹狗畜牲,漸漸的,他們自己也被這罵聲同化了,也認為自己就是狗,他們服侍皇族后妃天經地義,跪趴在地上受人打罵也是天經地義。 沒人告訴他們,他們也能站直身板,像女人們一樣,去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他們僅僅差了身上的那塊rou,就低人一等。 是皇權造就了他們的不幸,最后他們被萬人鄙薄。 所以當陸韶這個太監橫空出世,掌兵權,掌理政權時,包括姬姮在內,都覺得憑什么他有資格得到這些東西。 他們沒考慮過,這些是陸韶該得的,他靠著自己的智謀和武力慢慢爬到如今的地位,這場廝殺他成了贏家,沒什么不妥。 只有人不服罷了。 姬姮指節發顫,停頓良久道,“你愿意嫁給一個太監?” 韓凝月很羞澀,“也,也沒什么的。” 姬姮震住,“為什么?” 韓凝月局促看她一眼,原是想說,她自己就嫁的太監,她應該最懂原因了,結果看她臉上不解,便豁出去道,“太監性子好,很體貼人,而且和太監成婚后,不用生孩子。” 姬姮瞅著她愕然,“你不想生孩子?” 尋常女人都是想的嫁一個好郎君,然后相夫教子,姬姮頭次聽見有人說不想生孩子,平日里韓凝月最軟糯溫柔,哪想也是個有小心思的人。 “微臣母親是難產去世的,微臣長大后翻閱醫書,發現女人產子時是最虛弱的,幾乎貼著鬼門關繞一圈,繞不過人就沒了,繞過了還得坐月子,”韓凝月悄聲說。 她也知道這話不是她一個未出嫁的姑娘家能說出口的,但她想說出來,嫁太監是名聲不好聽,可至少過的自在,她感覺姬姮對太監的想法太過偏激,沒忍住才多說了幾句話。 姬姮捏緊袖子,快速瞥過她,沒再說一句話,挪步離開。 韓凝月雖有疑惑,但也沒好追上前問,目送著她出了宮。 —— 姬姮回府后,拙楓園早擺好了膳食,現今京墨不在她院里,吃喝穿用上自有新的丫鬟沉香來侍奉,她一進屋,沉香過來扶她坐下,當先盛了碗飯道,“殿下請用膳。” 伺候過姬姮的,都清楚她飯前多是要喝小半碗湯。 姬姮沒接飯,“盛湯。” 沉香傻愣愣奧一身,忙盛好一大碗湯給她,笑嘻嘻道,“奴婢聽說殿下喜吃甜食,特意叫膳房做了這個南瓜百合湯,您嘗嘗。” 姬姮掀起眼瞪著她。 唬的沉香軟腿跪到地上,“奴,奴婢伺候不周,求殿下恕罪……” 她是姬姮從外面買回來的,年歲小,伺候人還不及大丫鬟盡心。 姬姮沒有怪她,只道,“讓京墨進來。” 沉香慌忙退走,片刻京墨立在門邊給她彎身行禮道,“……殿下找奴婢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