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82節
姬煥一聽見故事就來了精神,立時挺直腰板道,“先生請講。” “微臣是屠戶出身,微臣家中每年都會養許多豬,父親偶爾還會上山打獵,所以微臣家中從不缺吃喝,但微臣的鄰居卻是個家徒四壁的窮鬼,父親經常接濟他,也不求回報。” 魯昭對他笑道,“小殿下覺得,微臣父親為什么要對他好?” 姬煥想都沒想,感慨道,“你父親當真是個好人。” 廡房內,陸韶沒忍住笑出來,姬姮臉色青的可怕,直想進去,叫陸韶拉住,“您別跟他生氣,他才多大,許多事還得魯大人來教。” 姬姮垂頭不語,魯昭教了姬煥有一年,這一年姬煥是懂事不少,但很多人情世故還是不通,到底要等他大到幾歲,他才能長心眼兒。 “微臣給小殿下舉個例子,假如微臣有很多好吃的,小殿下餓的慌,會不會搶微臣吃的?”魯昭問道。 姬煥不免羞澀道,“……那我餓。” 魯昭清了清嗓子,“微臣分一點好吃的,給小殿下果腹,小殿下是不是就不惦記微臣手上的了?” 姬煥唔一聲,表示贊同。 魯昭便把話迂回到先前的故事上,“微臣父親給鄰居送食物,并不是好心,只不過是怕鄰居窮極偷搶家中,畢竟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姬煥懵懵懂懂點頭。 魯昭便呷著茶水,“小殿下聽不懂沒事,只需記著,這世間沒有好人。” 姬煥對他的話有些不贊同,但也不敢反駁他。 魯昭蓋住書頁道,“小殿下歇息一刻鐘吧。” 姬煥沖他行完夫子禮,邁著腿往廡房跑,嚷著要吃要喝。 陸韶才準備讓小太監送來點心和茶,姬姮揚手道,“不許給他!” 姬煥癟嘴道,“皇姐進宮就知道欺負我。” 姬姮陰著眼兇他,“你這么笨,往后誰也護不了你!” 姬煥當即眼淚汪出來,嗚哇哇跑了出去。 “他還只是個孩子,您說的話忒重了,”陸韶撂一句話,趕忙跟著追去。 姬姮怔怔看著門外,半晌眼角濡濕。 —— 姬煥跑了一路,七轉八轉回頭看,不見有太監宮女追來,他傷心的不得了,隨便找塊石頭坐下來,抱著兩條小腿埋頭哭。 這時從草叢里突然走出來杜雪悅,對著他陰狠笑道,“我的孩子沒了,你也去死!” 第80章 (二更) 老虎燈,香噴噴…… 姬煥嚇得跳地上, 直往道上跑。 杜雪悅伸長手掐住他的脖子,使勁要將他勒死。 姬煥被她直接從地上拎起來,他的臉漲紅, 小手不停推著她,嘴里叫著, “救,救命……” 杜雪悅獰笑著, “我還愁抓不到你,你倒自己送上門來,九公主殺了我的孩子, 你就代九公主去死吧!” 她帶著姬煥往冷宮里跑, 姬煥踢蹬半晌只覺得絕望, 皇姐罵他, 他還因著皇姐遇到了瘋女人, 他好難過,皇姐不會來救他,他死了也沒人在乎。 快要跑進小道時, 身后陡時聽見一聲梭響, 片刻間杜雪悅的手就叫一顆銀馃子打中,疼的她手一松。 姬煥掉地上,扭頭就見陸韶跑過來, 他踉踉蹌蹌沖到他懷里,嚎啕大哭, “陸韶!陸韶!她要殺我!” 陸韶慌忙抱他起來,手中拂塵一卷,那些須線盡數絞住了杜雪悅的喉嚨,他寒聲笑道, “咱家饒你一條命,放你在冷宮了卻殘生,你竟敢跑出來刺殺小殿下!” 須線勒進杜雪悅的喉間,鮮血崩出,她只呃呃出兩聲,就倒地沒了聲息。 陸韶抽回拂塵卷好,單手托著姬煥走出小道,隨便將拂塵扔進草里,便摸著姬煥腦袋道,“小殿下別怕,臣把她殺了。” 姬煥哭的停不下來,“都是皇姐的錯,她罵我,這個人要殺我也是因為她,皇姐根本不疼我……嗚嗚嗚……” “就是九殿下讓臣過來救您的,您別氣她,她向來刀子嘴,豆腐心,只不過是盼您成才,說話才狠了些,您別往心里去,”陸韶柔聲哄道。 姬煥鼓著腮幫子,半晌氣哼哼,“那我勉強不生她氣了。” 他哼完,又對陸韶笑,“你這么厲害,要是能在我身邊就好了。” 陸韶攥出帕子擦掉他臉上的鼻涕淚,“等您登基了,臣自然就跟著您。” —— 轉眼過了五月,將到六月下旬,番子從地方帶回了私販茶葉的消息。 陸韶連夜進宮見皇帝。 “陛下,臣有事啟奏!” 陸韶跪在地上,耳聽著皇帝顫顫巍巍從龍床上爬起來,他近來更不好了,用膳也比往日少,稍微吃多些,就上吐下瀉,只能靠湯藥吊著。 皇帝喘了口氣,抬手道,“起來說。” 陸韶將手中密信遞給他看,“一月前,戶部郎中安大人偷偷告訴臣,戶部記茶賬簿和底下茶客司的上供記錄對不上,他想調巡茶御史去查,可巡茶御史跟他敷衍說收成不好,他一籌莫展之下來見了臣,求臣偷偷派人下地方探查。” 皇帝看了那信,登時氣血上涌,額頭青筋暴起,他大怒道,“好啊!朕讓他們管控茶葉,他們倒敢監守自盜!去把許珍叫進宮,朕要親手宰了這個老雜種!” 陸韶應是,旋即退出殿帶緹騎前去圍了許府,直接將許珍拖下床,許珍火冒三丈,“陸廠督深夜造訪,都不知道敲門的嗎?” “敲門?”陸韶朝四方看了看,這許府當真闊綽,雕梁畫棟,園中還有假山水池,他屋里面也擺著無數奇珍,誰能想到,一個尚書府竟能富貴到這種程度。 “許大人就不用跟咱家擺官腔了,陛下要見你。” 許珍肝兒顫,“即是陛下見本官,至少讓本官衣冠整潔面圣吧。” “許大人這官兒已經做到頭了,別臟了那身官服,”陸韶摩挲著手上扳指,嘖一聲,扭頭就走。 許珍陡時惶恐起來,剛要跳腳,就被緹騎綁起來拉進宮。 紫宸殿內,許珍被按在地上,他強撐著脾氣怒道,“求陛下給微臣做主!微臣做錯了什么事?讓陸廠督這般對微臣?” 皇帝陰陰瞪著他,將手里的密信砸到他臉上,“朕讓你掌管戶部,你都背著朕把戶部貪進嘴里了!” 許珍手拿著那信看,立時抖抖嗖嗖狡辯道,“陛下,微臣根本不知道這些事,微臣冤枉啊!” 陸韶笑道,“番子從茶客司那邊探出來的訊息,許大人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任巡茶御史和茶客司勾結,克扣朝廷供茶,私下倒賣給外國商販,從中獲取暴利,分贓的時候呢,許大人拿大頭,他們拿小頭,大家都沾利,大家都快活,只咱們國庫虧空,拿什么跟外族人換馬匹?大魏缺的馬都被你們貪污盡了!” 皇帝掙扎著起身,陸韶趕忙將他扶住,他從袖里摸出一把匕首,走到許珍跟前,啞著嗓子道,“朕想不明白你們為什么要這樣對朕,朕和你們一樣的歲數,父皇當初說過,你們一開始也是為國為民,后頭就變了,你們連接在一起,在父皇和朕的對面立起了一道墻,朕和父皇想做什么,你們都會阻攔,當初朕以為你們是好心,后來朕在皇位上做了十幾年,才悟出來,你們把朕當傻子糊弄,你們盜竊著朕的大魏,嘴里說著仁義道德,讓老百姓對你們崇敬,隨意擺布他們,如果朕是個窩囊廢,你們估計是最開心的。” 許珍大哭,張嘴呼冤,“陛下!臣對大魏……” 只聽見一聲撲刺,那把匕首扎進了許珍胸口,許珍只在一瞬失去呼吸,倒在地上睜著雙眼。 皇帝嘆了一聲,兀自躺回床,陸韶拉過薄毯替他蓋好,他搖搖手,“出去吧。” 陸韶噤聲,招呼小太監把尸體拖出去。 五更天時,下發了圣旨,著令御馬監徹查戶部上下,凡參與過私茶案的官員,無論官職大小,盡數抓起來,格殺勿論! 一時之間,除安雪麟外,戶部所有官員都被扣押進西廠,于三日后西廠整理出貪污名單,昭告天下,致使民間議論紛紛,有罵戶部是大魏蛀蟲的,有褒揚皇帝行事果決,是明君典范。 向徳黨失了戶部,照著以往的情形,必定要鬧到皇帝跟前,但這回他們都安靜如雞,沒一人敢出頭。 皇帝這招殺的他們都軟了骨頭,他們都清楚皇帝想做什么,只要是怕死的,沒人敢往皇帝手里撞。 戶部空置了不少職務,翰林院內閑置的進士經過皇帝考核出十幾人,放入戶部,方玉林不在其中。 緣著陸韶將這起貪污案的功勞推給了安雪麟,皇帝順勢提了安雪麟做戶部侍郎,戶部尚書暫時不放人,誰都看得出,他是為安雪麟留的。 —— 六月底的天熱殺人,陸韶從御馬監出來渾身濕透,入府洗了個冷水澡,還特地往身上帶了香袋,聞不出汗味才去公主府找姬姮。 姬姮搖著扇子在屋里看金魚,這個時節,有許多金魚產子,大魚帶著小魚,在水中游來游去,漂亮的緊。 陸韶進屋就見她人快趴進水里,還拿著網兜在水里舀,舀到一條小金魚,它蹦蹦跳跳濺了她一臉水。 姬姮當即生一團邪火,將魚連著網兜一起扔水里,魚跑了,她也撈不起來網兜。 陸韶忍俊不禁,勾她腰過來,拿白帕擦干凈她的臉,溫柔道,“今兒外頭有夜市,臣帶殿下出去走走?” 姬姮吻他一下,面無表情。 陸韶笑的很開心,用商量的語氣道,“就臣和殿下好不好?” 姬姮把手放進他掌心,嗯了一聲。 陸韶便服侍她換了一身暗紅云紋青羅底裙,隨即輕快的牽起她出了公主府。 夜幕降下來,他們穿梭在人群里,和尋常老百姓沒有不同,街坊中亮著燈籠,還有孩童拎著小老虎燈亂跑。 姬姮瞅著他們手里的燈,想起來很小的時候,父皇也曾給她扎過一只老虎燈,只是父皇手藝不好,扎出來的老虎燈歪歪扭扭,沒這么好看。 陸韶側頭看她望著那些孩子手里的燈,便拉著她走到小攤邊挑挑揀揀出一只最精致的老虎燈,扔給攤主一塊銀子,也不等他找零,便將老虎燈遞到姬姮面前,“拿著吧。” 姬姮怔住。 陸韶便塞她手里,拉著她在街道上走,來往行人無一不朝兩人看,她就拿著這只蠢的要命的老虎燈走了一路,直停在一個賣面具的架子前。 陸韶買了兩個修羅臉,先給她戴好,隨即自己也戴上,這下就沒人再往他們臉上看了,姬姮回過神,將老虎燈扔到他手里。 陸韶搖晃著老虎燈,“殿下不喜歡嗎?” 他剛剛看到她的眼神,分明是渴望的,按道理講她應該喜歡。 姬姮睨著那燈,很快轉過眼,“還沒父皇編的好。” 這口是心非的模樣當真逗人,皇帝再有本事也不可能有手藝人扎的好。 陸韶也不拆穿她,只點點頭,老虎燈他沒扔,還給她拿著。 到底是夏日,才轉了會兒兩人都不由出汗,陸韶便想帶她回去,轉眼卻見那角落里一個老頭擺著攤在賣酸梅湯。 那人他見過,是安雪麟的叔祖父。 陸韶便攙著姬姮朝那攤位走,姬姮冷聲道,“本宮不吃臟東西。” 陸韶好笑道,“那是安雪麟的叔祖父。” 姬姮臉微沉,安雪麟都當上了戶部侍郎,不說多有錢,至少能吃口飽飯,怎么能讓他的叔祖父在外面擺攤。 莫非這人竟也是白眼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