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81節
姬姮拿開手,跨步入殿。 陸韶還眼含癡相,他等了這么久,才得來她的回應,竟有種不真實感,好像這都是夢。 —— 這天黃昏,姬姮身邊的女侍衛潛入狀元府,如先時般邀他前往滿袖招。 安雪麟進滿袖招還是天黑時,如上次一般,他到了二樓靠邊廂房,進門里即見姬姮正襟危坐,全無先前的懶散。 安雪麟跪地上給她行禮,“微臣叩見殿下。” 姬姮伸腳踢到他肩頭,他身子一搖,心下有些微不舒服,只覺得她把自己當成奴才對待。 姬姮看出他面色不豫,蹙眉道,“怎么,本宮踢不得你?” 安雪麟向她抬臂拜道,“微臣不是殿下的奴才。” 姬姮冷呵一聲,蹲身到他面前,果見他怔住,她拍拍他的臉,笑起來,“給本宮當奴才的人多了去,不缺你。” 安雪麟面上浮起羞紅,這位殿下根本不懂得男女有別,她身上的香更是惑人,她好似并不在意和人親近。 “你找陸韶干什么?”她問道。 安雪麟抿嘴,“微臣想請陸廠督調查私茶的事。” 姬姮靠回軟墊上,仰著下巴看人,“你想攀上他?” 安雪麟登時抬起眸望她,她翹著腿,坐姿又不端莊了起來,手肘撐在腰側,長發傾斜,她這個人就在燭火的映照下顯得虛幻起來。 他還記得她在陸韶懷里是什么模樣,他親眼目睹他們在一間屋里呆了整整一宿,哪怕陸韶是太監,她也該是他的人了。 可是她在眼前,只手可得,安雪麟便又不甘了起來,他也會有成勢的一天,到那時,他也能將她抱在懷里,她會比跟著陸韶更快活。 姬姮捏著團扇輕搖,半晌抵著下巴審視他,“你一個狀元郎,怎么好意思跟太監攪和?” 安雪麟臉上忽青忽白,“請殿下注意自己的言辭。” 姬姮輕嗯聲,倒拿扇子抵在他胸口處,“你幫本宮擺脫陸韶的法子,就是巴結陸韶?” 安雪麟看著那只手,蔥白細勻,不知用了多少金銀才能養出這般嬌縱混賬的女子,偏又逼的人想看她,想碰她,連他自己都會唾棄自己下流。 可是誰不愛美人呢? 姬姮敲他兩下,收回手,玩味兒似的道,“你投奔了陸韶,往后你給陸韶做走狗,書生坐到你這個份上,也不嫌丟你老師的人。” 安雪麟垂下頭,旋即抬臉對她笑道,“殿下不必激微臣,微臣做事有考究,老師曾說過,只要能懲處jian佞,不在乎用什么手段,陸廠督是對您不尊重,但他對得起大魏,更對得起陛下,他相比那些向徳黨,算得上是忠臣了。” 姬姮冷著臉瞪他,她不管陸韶忠不忠誠,她不想被陸韶拴住,而且父皇若真有事,丟下皇弟和她,他們極有可能被陸韶架空,如今的陸韶和先前英國公沒多大區別,她不能留這個禍害。 安雪麟低聲說,“微臣如今在戶部頗受排擠,同僚都很忌憚微臣,微臣想往上爬,很難。” 姬姮尋思著,他是父皇放進戶部的,戶部那幫人都知道他效忠父皇,自然不會跟他一心,戶部尚書許珍還是向徳黨,打壓他正常,沒弄死他就不錯了。 姬姮扯唇,“你想借著陸韶的手把戶部連根拔起,你好重塑戶部?” 安雪麟重重點頭,“微臣是卑劣,但微臣會跟陸廠督名正言順的攤牌,微臣會從他手中……” 啪! 姬姮甩手給了他一巴掌。 安雪麟臉被打偏,滿眼不可置信,連他老師都不曾打過他,他竟被個姑娘打臉了。 他連忙轉過頭,只見姬姮一臉黑沉,他才陡時悟出來,他剛剛沒說出去的話好像傷到她了。 男人總不能跟女人計較,姬姮又是公主,安雪麟斷不可能真跟她一般見識,安雪麟勉強平靜道,“微臣說的太過,殿下不要放心上。” 他竟不生氣。 姬姮彎了彎眸,覆手在他臉側,看他愣怔,便呢喃道,“安大人想不想做本宮的駙馬?” 她的嗓音很輕,輕的仿佛只要他一晃神,這話就不作數了。 安雪麟的喉結動個不停,他現時才只是個郎中,在朝里都排不上名號,這公主竟想讓他娶自己,他想過尚公主,他也不在乎姬姮和太監的那一段,落魄的美人最招人憐惜,尤其是這樣傲慢脆弱的女人,本就不該被人輕待。 姬姮將臉湊近他,他立時一震,她瞇眼笑道,“若安大人能將戶部清整,想必父皇定會給你升職,本宮覺得安大人頗有為臣的本分,所以本宮想嫁給安大人。” 安雪麟屏住呼吸,唇都在顫,他嗅到了那股香,縈繞在他心魂上,夜夜入他夢,原來這位殿下不僅是想擺脫陸韶,還對他生出了情絲。 姬姮看夠了他的呆相,立時挺直背,和他遠離,淡聲道,“安大人做本宮的駙馬,本宮不會虧待你,等皇弟即任皇位,本宮就是長公主,安大人和本宮有著夫妻的名分,只要安大人依然對皇弟和本宮忠誠,你的官位不會局限在戶部。” 第79章 (一更) 罵哭 安雪麟一頓, 她不是真心要下嫁,她想要的是個傀儡丈夫,不干涉她, 不會拖她后腿,最好還能相助她。 安雪麟微笑道, “那陸廠督的下場豈不是很慘?” 姬姮耷拉著眼,她給過陸韶機會, 但是陸韶太貪婪,給她當奴才他都不滿足,他已經權傾朝野, 他手中握著兵, 父皇把理政權還交到了司禮監頭上, 只要他想, 太監也能做皇帝, 他討好她那么多也不能讓她放下芥蒂。 因為,他把她當做了私寵,她厭惡這種關系, 所以她一定要顛覆!殺了陸韶也在所不惜。 “你掌了戶部后, 想牽制他很容易。” 安雪麟道,“微臣會盡全力讓他放殿下自由。” 六部中屬戶部和吏部最重要,吏部監管科考, 戶部則掌控著整個大魏的財政。 御馬監的皇莊供后宮開銷,真要是遇到民間那種災情嚴重的, 無法騰出多余款項供給,比如幽州旱災加瘟疫,主要還是靠戶部調出賑災款,戶部的錢不止用于賑災, 比如陸韶手里那六十萬將士的軍餉從戶部出,每年戶部還要騰出一筆錢給將士們購置武器盔甲,更不用提其他雜七雜八的用度。 要不然陸韶為何會幫著安雪麟去查私茶,陸韶需要自己人安插進戶部,這個關鍵點安雪麟向他投誠,他自然是接納的。 姬姮輕笑一聲,這話好聽,但她已經不信任何人說的了,當初陸韶也說過為她赴湯蹈火,后來還不是將她禁錮,她只要人做事,若安雪麟和她成婚后安分守己,她自當和他相敬如賓,若他有一絲異動,她絕不會像對陸韶那樣手軟,定立刻殺了安雪麟。 她踱著步子出了廂房。 安雪麟慢慢從地上爬起來,揮掉膝蓋上的灰塵,閉目輕嗅房中還存著的余香,這公主傲過了頭,只以為她能左右所有人,可是哪個正常男人會容許自己的女人忽視自己。 陸韶若真倒臺,他成了公主駙馬,他自然要履行駙馬的責任,疼愛公主是必要的,但是也不能讓公主太過放肆。 畢竟大魏是姬家的天下,他再對公主有想法,也不會越過皇權,他只認皇帝。 —— 姬姮回公主時,屋內剛掌燈,京墨走出來看到她便笑,“殿下可算回來了,那滿袖招委實遠,您就是想去吃他們家的羅漢上素,奴婢給您把他們的做菜師傅請進府也成,哪兒用的著跑過去,還不準奴婢跟著。” 她攙著姬姮入內,姬姮掃過她,沒理她。 這么多天,陸韶在公主府進出,京墨在他跟前畢恭畢敬,她看得出來,京墨對她已經沒有以前忠心了。 “陸廠督那邊遞話來,他戌時帶大夫來給您看病,”京墨蹲地上給她褪鞋,拿來木屐讓她穿上。 旋即攙她進盥室洗漱。 小半個時辰再出來時,陸韶已經等在外屋,京墨服侍姬姮躺下,連忙放好圍帳,才開門避讓到墻邊。 陸韶領著大夫走到床邊,柔聲說,“殿下,這位是住在洞庭湖邊的柳照駱柳大夫,他最擅長看一些怪病。” 姬姮便從圍帳里探出胳膊。 陸韶跟柳大夫說了個請字,柳大夫便上前來給姬姮診脈。 他停頓好一會兒,撤手道,“九殿下患的是軟骨癥,服食多了rou蓯蓉和云草所致。” 姬姮心口一跳,騰的要掀圍帳。 陸韶晃身擋在床前,問柳大夫,“可治嗎?” 柳大夫撫著胡須笑道,“可治,這rou蓯蓉是補藥,云草也是補藥,但它們放一起相沖,人吃多了就有骨頭發軟的毛病,若殿下成婚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成婚確實有些遭不住,待草民給殿下開藥,按著這個藥方吃上一年左右,這病自然就好了。” 陸韶點了點頭,朝京墨遞眼色,京墨便領著柳大夫去外頭了。 姬姮拽開圍帳,推搡他道,“你為何攔著本宮?本宮不能問話?” 陸韶反手握住她,坐床頭看著她笑。“一般人自來受不了您的脾氣,柳大夫性格古怪,臣讓緹騎去請了多次,他才勉為其難上京,可不能讓您得罪了。” 姬姮蜷腿做他懷里,手掛著他的脖子,抬起眼從他的眉眼看到唇,她當真喜歡這張臉,哪怕他現今惹她煩了,這臉還是她最喜歡的樣子,他笑起來仍帶著隨和,眉梢上都洋溢著志得意滿,似乎又有了少年氣。 她說,“你跟本宮說實話,父皇的身體能好嗎?” 陸韶一手固在她腰際,安慰她道,“您別胡思亂想,陛下只不過是cao勞過度,歇一段時間估摸還能復原。” 其實他沒法跟她說,皇帝的底子壞了,皇帝這些年勤政,白天黑夜都沒得休息,早耗盡了心力,這不是病也不是傷,太醫院的老太醫也只能開補藥吊著。 姬姮枕到他肩頭,恍惚著說,“你替本宮做了很多事。” 這兩年,陸韶為她報了仇,替她建軍,還找來了給她治病的大夫,她坦然接受著他給予的一切,若說沒半點波瀾,那絕無可能,她也曾想過拿他當忠仆待,只要他做事,他們之間的茍且中斷,她斷不會想著殺他。 可陸韶只想跟她繼續糾纏。 陸韶摸著那頭墨發,心間溫暖,原來她不是冷血無情,她也記得自己為她做過什么,只是她太在乎身份,執拗的不愿意承認他。 他低聲說,“臣應該的。” 姬姮撥開他手,自顧卷起被子,說,“若父皇不在了,本宮下嫁給你,你當真會繼續做臣?” 陸韶和衣側臥在她身邊,深深凝望她,“臣畢生所求就是殿下,臣會將殿下護在手心,您想要權勢,臣拱手相送,絕不碰一分。” 姬姮肅寒著臉,這只是哄她的話,她不能信,皇弟年幼,她也還沒立直,他們如同待宰的羊羔,決不能輕信劊子手。 皇弟才七歲,怎么也得長個幾年。 他那般魯鈍,也不知能不能坐穩皇位,她必須將一切威脅到皇位的人都清除。 陸韶必須死。 她合上眸道,“本宮明兒想去聽聽魯先生授課。” 父皇為了不讓她干擾姬煥,平日姬煥讀書都在明禮堂,她從來沒進去過。 陸韶給她掖好被角,輕拍著她的背道,“臣帶您進明禮堂。” —— 隔日早,姬姮入宮給皇帝請安后,陸韶帶她繞進明禮堂的廡房,廡房平時供著茶水點心,小太監和宮女候在里頭,等魯先生那頭授課結束,他們就把吃喝送進堂內,給姬煥解饞。 廡房和明禮堂就隔了一扇小門,魯昭聲音隔著門聽的清清朗朗。 “微臣還沒說兩句,小殿下又打盹了。” “昨兒晚我起夜了,還做夢夢到母妃,沒睡幾個時辰就醒了,”姬煥的小奶音嘟噥道。 他只要一上課,慣常開小差,魯昭問他,他能找許多借口,魯昭早摸透了他這懶性,便把書放一邊,兩手放袖兜里道,“既然小殿下困,那微臣給小殿下講個故事醒醒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