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41節
“臣想跟殿下說個事。” 姬姮搖了搖團扇,起身進書房。 陸韶跟著她進去,還沒跨過門檻,屋里扔出來一只琉璃球,他朝旁邊避開,那只琉璃球掉地上滾到樹下,鬼臼跳地上撿起琉璃球撒腿就跑。 陸韶挪開眼進房里,姬姮站書架旁挑書看,他走近輕笑道,“殿下這書不看也罷,樣子裝的不像。” 姬姮斜眼道,“少說廢話。” 陸韶莞爾,“現今幽州瘟疫難治,殿下這里的胡蓉是制藥高手,何不將她送入太醫院,正好方便她跟杜雪荷接觸。” 姬姮抽出來一卷書,照著他的腦門揮,“她入太醫院,也得經父皇同意。” 陸韶拿開她的手,笑道,“黎國的人,殿下也不放心?” “不,”姬姮搖搖頭,“正因為太放心,才不敢讓她接近父皇。” 她跟父皇的感情外人看不清,她恨父皇,但是她不想父皇出事,胡蓉不僅僅會治解藥,她也會制毒,若真把她送到太醫院,她有機會跟父皇遇著,那給父皇下毒易如反掌。 她不想父皇死。 陸韶沉思,“陛下為瘟疫傷神,胡蓉若能解圍,暫時用上也是好事,臣有法子不讓她入太醫院。” 姬姮擰眉。 陸韶緩緩說,“只要她能醫治瘟疫,這份功勞算在殿下頭上,只說是殿下府中醫女在救治殿下時,湊巧將殿下治好,將藥方送到太醫院,其余賞賜都歸公主府。” 姬姮挑眉瞅他,“你這么費心費力的,為的什么?” 陸韶彎腰道,“您先前說,讓臣在九營給鬼臼挑個職務,臣愿意讓鬼臼任職,但臣想讓他當太監。” 交易。 姬姮的眸光穿過窗看向墻頭的鬼臼,微微笑道,“好。” 第38章 祖宗(雙更合一)…… 鬼臼就這么不明不白的被姬姮遣出了公主府, 他跟著陸韶一路入了都知監,都知監內的太監將他們引進了一間陋房中,畢恭畢敬跟陸韶說, “陸總督得等一等,咱這的刀兒客得晌午才動工。” 凈身房的規矩, 不在半夜清早黃昏拿刀。 陸韶道聲好,便隨意坐到椅子上, 一會兒就有小太監上來奉茶。 陸韶悠閑的喝著茶,目光在這間凈身房打量,那旁邊隔著一張簾子, 他若猜的沒錯, 應該是凈身用的器具, 以前他跟著陸富貴, 那些刀鉗陸富貴都不讓陸韶碰, 只說傷陰德,腌臜的很,他干了半輩子都覺得怕, 再不愿讓陸韶也接這樣的活。 “主人讓我跟你過來干嘛?”鬼臼問他。 陸韶喝完最后一口茶, 起身朝簾子走去。 鬼臼摸不清他的意圖,只得跟著他走到簾子前,只見他一把將簾子掀開, 立時現出一張大木桌,上頭擺滿了刀、叉、剪, 那些利器上還沾了不少血,聞著味腥的讓人反胃。 鬼臼察覺到危險,不禁后挪一步,道, “我要回去了。” 陸韶慢條斯理的朝他踱步,“殿下跟咱家說,讓咱家安排你進九營,這往后你就是個有身份的人,萬不能總躲在公主府里。” “我是主人的貼身侍衛,我哪兒也不去,”鬼臼急轉身欲跑。 陸韶輕微移身,一手扣著他的肩往內帶。 他使得巧勁,鬼臼想閃開,他立刻照勢轉到大門邊,將鬼臼往里一推,直接擋住大門。 鬼臼□□劍要砍他。 陸韶腳點著地,慢悠悠說,“鬧,接著鬧,你看往后殿下還要不要你。” 鬼臼便泄氣般的放下來手,沮喪道,“我又沒做壞事。” 主人為什么不要他。 陸韶說著風涼話,“就沖你動不動喊打喊殺的脾性,誰見了不怕,殿下再穩重也是個女人,你在女人面前這般兇殘,會嚇到她。” 鬼臼聽他說的,心里覺著有些道理,姬姮每次對著他都沒有好臉,不是兇就是打,還不許他靠近,想來是嫌他殺氣太重。 “我,我改……” 陸韶瞧他信了,便繼續糊弄他,“這人的性格哪里能改的掉,你是個老實人,咱家也不騙你,殿下待你不薄,讓咱家送你進凈身房,等出來了,咱家給你挑個官職,你也算官老爺,就是這命根子不能要了。” 他炯炯有神的盯著鬼臼下半身,鬼臼登時驚恐,想捂自己,但又壯著膽子嚷嚷道,“我不信殿下這般狠心,定是你在殿下跟前說了我!” 陸韶故意翹著小指掩在嘴邊笑,他臉白如玉,這種姿態頗有太監的陰邪氣,他語重心長道,“哪兒的話,太監是瞧著登不上臺面,但當太監好處多啊。” 鬼臼一雙眼瞪的像銅鈴,他是蛇婆挑選出來的男侍,擔負著孕育黎國皇室后代的重責,他決不能成了太監。 “老話說得好,無欲則剛,這宮里命最長的就是太監,比那些娘娘還活的久,去勢了后,那些臭男人的壞脾氣也會消失,跟人說話溫溫熱熱,最能討主子喜歡,你瞧咱家就知道了,”陸韶和善可親的沖他笑。 笑的鬼臼毛骨悚然,鬼臼牙齒打顫,“我瞧你不男不女,不像個正常人。” 陸韶呵聲,“向前誰說咱家不像太監的?” 鬼臼一臉糾結,瞅他半天道,“以前是我看走眼,你就是死太監。” 陸韶譏笑他,“咱家這個死太監能進殿下屋里,你行嗎?” 他不行,姬姮連被他碰一下都嫌煩。 鬼臼失落道,“我不想當太監,主人討厭我,我可以離遠點……” 陸韶涼薄淺笑,眼瞧外頭太陽升上去,一個中年太監小跑著過來,他笑的更歡,“刀兒客過來了,你還是乖乖割了吧。” 鬼臼一見那個太監直接慌的在屋里亂竄,竄了好一會兒都找不到能出去的口,大門被陸韶堵著,他急得抓耳撓腮,眼一紅差點嚎出來,到底遭不住,求著他說,“你放過我,我以后都不靠近殿下。” 陸韶抱著胳膊,覷著他,“咱家為什么放過你?” 這么好的機會,直接剁了以絕后患。 鬼臼朝他急走幾步,倏地又往回退,他在原地轉,刀兒客已經走進來,跟陸韶諂媚笑道,“陸總督,奴才聽說您帶人過來,趕緊來了。” 陸韶嗯一聲,指著鬼臼道,“就他。” 就這兩字,鬼臼哪還有空余心思厭惡他,慌忙抓著他嚎道,“我不當太監!我求求你了!我以后都不碰殿下,你讓我做什么就做什么!以后你就是我主人!” 他吼完人都麻了,陸韶側眼看著他笑,“咱家是你的主人?” 鬼臼連忙點點頭。 陸韶扯回來自己的袖子,瞥一眼刀兒客,刀兒客立刻退走。 陸韶拍拍被他抓過的袖子,閑適道,“這男人當慣了,讓你當太監是有些受不了。” 鬼臼趕緊嗯嗯兩聲。 “咱家向來通情達理,殿下的性子你是知道的,這次你若沒能當上太監,她指定連著咱家一起罵,”陸韶故意道。 鬼臼的心立時吊到嗓子眼。 陸韶便跟他笑一聲,“這么個,咱家呢替你瞞著,你從今兒起就別回公主府了,九營里咱家給你安排了個提舉副的職務,將好你跟那些將士不熟,營地里有住處,你就搬過去跟他們多多相處,也好培養感情。” 鬼臼瞬時感激涕零,擼袖子給他拱手道,“謝謝你!” 陸韶指著自己,“咱家是你的主子,殿下也是你的主子,你聽誰的?” 鬼臼有些糾結,瞧了瞧他,嘟囔道,“……我聽她的。” 陸韶哼出來笑,抱著胳膊跨過門檻,朝外叫刀兒客,“給咱家把他剮了。” 刀兒客嘿嘿著聲,搓手要進門。 鬼臼忙拉住陸韶,“我,我一人一半成不?” 陸韶斜視著他,心下明白他是至死忠于姬姮,哪怕姬姮要他做太監,他依然聽姬姮的話,這種人難能可貴,但不為他所用斷不能放在身邊。 “咱家這里有個活,要你去做。” 鬼臼立刻站直身,道,“盡管吩咐!” “你總歸是殿下的人,咱家也不忍心逼著你背棄殿下,但你好歹是殿下跟前人,總得有成就,等你在九營熟了,咱家就遣你入關中,那頭女真人還盯著,指不定哪天就又入侵過來,你替咱家在那邊盯著,若是能立功,殿下知道了定會高興,”陸韶一副為他著想的語氣道。 鬼臼還猶豫,“……太遠了。” 是遠,從燕京到關中近一個月車程,但是正因為遠,才能將他和姬姮隔開。 陸韶望著他勾唇未語。 鬼臼別過身,遲疑道,“我離主人那么遠,到時候她有事我趕不回來。” “殿下盼著你能長起來,若你有軍功,在朝里立身,往后也能幫著殿下,不好嗎?”陸韶問道。 鬼臼神情肅然,他來燕京前,蛇婆一直教導他,要聽主人的話,為主人遮風擋雨,做一個侍從該做的事,絕不讓主人難過生氣,但他入府以來,讓主人生了很多次氣,甚至主人見到他都是不耐煩的。 他也思考過,可能是他比較笨,主人喜歡聰明人,他除了能保護主人,好像也沒別的本事。 所以陸韶說的立軍功,他很心動,黎國是沒了,但還有主人和小殿下,如果他能當官,往后小殿下當皇帝應該會更有把握,或許主人再見到他就不會總是生氣。 “我去!” —— 又過了三日,情勢依然危急,幽州城那邊死的人越來越多,盡管朝廷這邊不斷送災糧藥物過去,但還是止不住這瘟疫在四處蜿蜒。 直至第五日,公主府透出來消息。 九公主被府里的醫女治好了,藥方也被送到太醫院,不日就能發往幽州。 這就像是一顆定心丸,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往上皇帝大喜過望,獎了公主府大批財物,公主府那頭,姬姮婉拒了賞賜,直言想將這賞賜資助給幽州城。 皇帝便將賞賜交由戶部,讓戶部派人送去幽州,但姬姮仍被關在公主府,皇帝沒有因此放她出門。 往下藥方一出,整個幽州城的百姓也都歡呼不已,再加上九公主慷慨大方,那些老百姓都為先前謾罵她感到羞愧,都開始為她歌功頌德,將她夸的仿若天上神女。 恨她時恨不得生啖其rou,敬她時又是萬般虔誠。 于此,姬姮的心中根本毫無波瀾,她只猶疑,為何父皇還不容她出行。 —— 轉眼到七月初,日頭毒的能曬死人,到晚上又時常打暴。 這天黃昏時,天兒倒下來暴雨,陸韶出了宮門往回走,王歡擱他旁邊撐傘,淋了一頭雨,罵罵咧咧道,“什么鬼天氣,前頭曬的人頭昏腦脹,這會子又想把人淹死!” 那街口擺著一個小攤子,老頭茍著背在賣梅醬,這雨下的太急,路上行人都趕著回家,也沒誰過去買,再加上風大,那攤子一掀一掀的,隨時能被風刮跑。 陸韶擦掉臉側的雨,走到攤子前道,“來兩碗梅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