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39節
陸韶咳一聲,“臨芳招最拿手的招牌菜就是荔枝白腰子,做的比宮里御廚還勁道,六殿下可得嘗嘗,不然會后悔。” 他給了臺階下,姬芙自然也上道,坐到姬姮對面的座上,兩人互視一眼,就都默契的撇開。 陸韶拿起桌上的鈴鐺搖了搖,隨后就有婢女端菜進來。 等菜都上齊了,陸韶斟一杯酒敬向姬芙,“臣設宴邀請六殿下,全做給六殿下賠罪,都怪臣帶壞了九殿下,還望六殿下不要跟臣一般見識。” 姬芙也不是什么小氣的人,先前雖然被姬姮氣哭,但后來想想也是自己不對,這會兒看陸韶是來講和的,自然也氣消,只還僵著道,“你既然在九皇妹跟前服侍,就該謹言慎行,九皇妹向來愛學壞,下次再叫本宮聽著不順心,本宮定要逮著你一頓好打。” 陸韶不咸不淡道聲是。 坐在下首的韓凝月立時驚愕,在座的只有四人,有兩人在上首,便是對面的六公主和陸韶的夫人,她先前一直覺得這位夫人不似平民,照著陸韶說的,她竟是九公主! 那,那這位九殿下和陸韶…… 她瞪大眼,看著姬姮又看著陸韶,人都懵了。 姬姮瞄她一眼,“韓小姐這么看著本宮,傻了?” 她這邊一說韓小姐,姬芙才注意到下首坐著的韓凝月,兩人直接對上,姬芙尷尬的站起身,直沖姬姮道,“虧的我來找你和好,你竟又是想氣我!” 她慌忙要走。 姬姮叫她,“六皇姐,我不是想氣你,我只是想讓你看清方玉林的真面目。” 姬芙攥緊手,最后還是道,“你要讓我看清什么?” 姬姮跟韓凝月笑一下,“韓小姐請說說,方玉林對你做過什么事。” 韓凝月垂下臉,落寞道,“他想殺了我……” 姬姮皺眉,瞥陸韶,陸韶接過話道,“咱家記得,方大人跟小姐青梅竹馬,怎么就落得要殺你了?” 韓凝月登時紅眼圈,她瞧了瞧姬芙,喃喃道,“我回京后原想投奔他,可他不見我,我便只能暫住在民宅中,他派了殺手來……想來是覺得我妨礙他高升,殺了我以絕后患。” 這聲落,陸韶舉起手拍了拍,未幾就見幾個小廝押著三個人從屏風后面出來,那三人直接跪在堂中,陸韶提聲問,“誰指使你們來殺韓小姐?” 三人早受了一頓刑,都怕極了他,伏在地上給他磕頭,異口同聲道,“是方大人讓小的們殺的,他說必須殺了這位小姐,讓帶小姐的頭回去見他……” 陸韶嘖笑,揚了揚手。 幾個小廝便把三人拖出門。 陸韶轉頭再看姬芙,她失魂落魄的用手捂住臉,瞧著極度崩潰。 陸韶便又說,“韓家出事,方大人避嫌搬離韓府,等他高中,他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的拋棄掉過去的身份和人,臣不知道六殿下跟方大人有什么關系,但臣以為,方大人不過是想借著六殿下攀爬,畢竟公主的駙馬誘惑力實在太大了。” 韓凝月接他后頭傷心道,“他當初待我甚是體貼,逢年過節必會給我送東西,我及笄那日,他送了我一把琴。” 琴——琴瑟和鳴。 她以為能等到他娶她,可沒想到他用同樣的招數蠱惑到了六公主。 姬芙深吸一口氣,胡亂將臉上淚擦干,兩人她都沒看,她對姬姮道,“你要告訴我的,我都聽到了,可我太難受,想緩緩。” 姬姮輕點頭,“好。” 姬芙便起身快步跑出廂房。 她一走,三人都沉默了。 還是陸韶先開口,指著桌上的荔枝白腰子道,“難得過來一趟,殿下嘗嘗這個,很好吃。” 姬姮捏勺舀了些進口,鮮滑可口,還帶著一絲絲清甜,確實好吃,她不由多吃了兩口。 陸韶彎著眉看她吃,又盛了些鵪子羹放她手邊,“殿下若愛吃,臣回頭把這兒的廚子請回府,往后殿下都能吃上。” 姬姮捏帕子揩過唇,狠瞪著他,“你想得美!” 陸韶翹唇,“臣是殿下身邊人,自然處處為殿下考慮,怎么叫想得美,明明是分內之事。” 姬姮嗤的一聲,把勺往碗里一扔,就手要擰他。 陸韶怡然自得的看她手爬到肩膀上,斜眸笑道,“殿下要鬧回房里鬧也成,韓小姐看著呢。” 姬姮迅速撤手,轉頭果見韓凝月瞪一雙大眼,張著唇呆呆愣愣。 姬姮一臉青,端起湯碗喝了一口,勉強軟和聲道,“韓小姐現今在外頭住,本宮不放心,不若隨本宮回公主府,雖說比不得小姐在韓府時候自在,但本宮承諾,必保證韓小姐安全。” 韓凝月很糾結,她在外面住了有段日子,外頭有王歡,她也沒受過罪,但進了公主府,說不定就得看她臉色,瞧她性兒有些差,就怕她不高興要拿人出氣。 陸韶看出她猶豫,便笑道,“殿下只是對咱家兇,對你們女孩兒最是溫柔,你跟在殿下身邊做個貼身人,往后出入宮門,說不定還能遇上方玉林,好歹能把他氣死。” 韓凝月想到往后能在宮里跟方玉林碰見,對方肯定驚慌錯愕,只這么想著,她就舒爽了,當即高興道,“那就多謝九殿下了。” —— 這般散漫了兩日,打幽州爆出來的瘟疫愈演愈烈,也不知從哪兒傳出來謠言,只說這場瘟疫是上天降災,唯有當朝九公主的血rou方能醫治瘟疫。 這消息傳到燕京時,已經有百姓叫嚷著讓皇帝獻出公主。 第37章 臣想讓他當太監(雙更合一…… 幽州離燕京非常近, 只隔了一條元江,幽州城是被封住,但也有百姓偷偷乘船過江往燕京這一帶跑。 天子腳下, 他們一跑來就被攔在燕京城外,越聚越多, 紛紛在城外高舉著木牌紙張喊叫,直說天子不作為, 要將他們逼死! 原先順天府尹還想瞞著不上報,等到后頭眼看情勢不妙,急忙聯合都察院并著戶部一同將這事上奏給皇帝。 三方奏折齊齊將幽州災情的矛頭指向瘟疫, 旱災被弱化, 他們更想讓皇帝遵照民意獻出公主, 百姓愚昧, 拿不出醫治瘟疫的藥, 他們只會鬧得越來越兇,大魏才太平,實在經不起動蕩, 這個時候處理不好, 極有可能爆發起義,到那時才真的棘手。 幽州那邊遞過來的奏折,連著順天府三方奏折被皇帝壓在御書房的書桌底下, 他煩了整整一宿,直至黎明時, 他把陸韶叫進來。 陸韶都準備下值了,這個時辰進御書房,也是有些疲憊,他進門就見皇帝坐在地上, 兩手撐著頭不知在想什么。 約莫還是為了幽州的事煩。 皇帝久久沉默,直到窗外光線照進來,他才輕聲說,“朕這個皇帝,做的真差勁。” 陸韶心一跳,伏在地上等他繼續說。 皇帝嘆了一聲,指頭上的扳指被他拿下來扔桌上,他苦笑道,“他們逼著朕把姮姮獻出去,可是姮姮能有什么用?她只是個小姑娘,那些人說,吃了姮姮就可以降災解難……” 他停頓住,陷入沉思。 陸韶聽在耳中,瞇了眼,知道姬姮這個秘密的人屈指可數,在這個空頭上散播出去,那人是真想讓姬姮死。 “朕是皇帝,姮姮是朕的女兒,朕卻保不住她,前頭有高句麗生事,后面這些百姓也想搶朕的女兒,朕已經跟他們說了,太醫院在制藥,不過是時間問題,他們竟等都不愿意等,”皇帝喃喃自語,驀地面上露出陰狠,“朕若不是皇帝,朕真想將這群貪婪自私的蠢物屠盡!” 因為他是皇帝,他要在天下人面前裝出深明大義的模樣,別說是要他的女兒,就算是要他的血rou,他也要笑瞇瞇的將手伸出去給人割,如果他拒絕,那些人會戳著他的脊梁骨罵他昏君,昏君不配為君,他們就更能理直氣壯的揭竿而起,又或者直接逼迫他退位,說不定這中間還有朝臣推波助瀾,他治的了大臣,但他治不了百姓。 陸韶掩住眸中陰暗,道,“陛下,這謠言絕不是空xue來風,奴才以為是有人想借機生事,擾亂大魏安寧。” 皇帝眸光凌厲,“朕還沒死,想傾覆大魏,也要看朕同不同意。” 陸韶道,“眼下形勢危急,陛下切不可自亂陣腳,既然太醫院那頭還沒研制出藥,不若廣招告示,集天下醫者力量,共同制藥。” 皇帝點頭嗯聲,夸贊他,“這個想法不錯,倒是可行,但就怕那群百姓被人煽動過頭,不依不饒的跟朕要姮姮,幽州這么近,朕想拖都沒時間。” 陸韶略微思索,笑道,“陛下不用擔憂,那幫百姓不是說九殿下可治瘟疫,您直接告訴他們,殿下治不了瘟疫,因為殿下也得了瘟疫。” 皇帝怔愣,轉而寒著面道,“朕說他們蠢,你覺得他們真蠢?朕說一句他們就信,也不至于會有這么多事。” “前段時間九殿下才在宮里闖禍,陛下罰她在府中思過,九殿下在府里也沒人知曉她的狀況,您只說讓太醫提前拿她試煉,她熬不過得了瘟疫,那群百姓不信也沒事,到時候讓九殿下出面給他們看一眼,臣聽說瘟疫癥狀是全身起紅疹,人陷入昏迷,紅疹好畫,到時候奴才帶兵護送,百姓們不能近前,只能看個大概,他們自然就信了,”陸韶道。 皇帝背著手在屋中轉一圈,一直走到窗邊,往外看正見劉乾帶著幾個小太監朝北面的皇莊過去,他虛睨著鳳眸,半晌道,“你現兒還呆在御馬監嗎?” 陸韶頭抵著地面,“掌印瞧奴才太忙,目下已經不指派奴才做事。” 意思就是,他已經不被劉乾重用。 皇帝沉頓住,突然問道,“朕想讓你派人去查謠言源頭,你行嗎?” 他這么問是有原因的,陸韶手里的兵打仗守備都是一把好手,但讓他們去探聽消息基本沒大用,西廠的緹騎番子才是專干偵察探測的活計,但皇帝現下對劉乾已經不信任,有些事自然不能再放心交給西廠。 陸韶連忙肅聲道,“奴才自當盡力。” 他沒把話說滿,西廠的活他不熟練,但有姬姮手里的胡靈和胡嬌,想查個消息應該很簡單,他也摸清了皇帝的想法,皇帝對他也不是很放心,畢竟他是劉乾提拔上來的。 皇帝按了按頭,決定把話說直白了,他關上窗,踱到陸韶跟前,道,“朕是說,瞞著西廠私下去查。” 陸韶回道,“奴才明白。” 皇帝躬身扶他站起來,凝重表情道,“不要跟朕自稱奴才,你是臣,是朕的臣子。” 他坐在龍椅上近三十載,這三十年他使盡渾身解數,從朝堂里撕出來一道裂口,那些臣子想左右他,讓他在王座上當個傀儡,他偏不讓他們得逞,皇權是至高無上的,他是皇帝,所有人都該聽從他,他接受臣子的鞭笞,但他絕不容許他們玩弄皇權,所以朝堂上那幫老臣,他從不認為他們是他的臣,他用不了這些人,他也想將這些人清出朝野。 但,太難了,他們盤根交錯,黨羽眾多。 原先他用劉乾,是因為劉乾識時務,即使劉乾油嘴滑舌,他也用的順心,可如今就連劉乾也跟杜家扯在一起,這讓他厭惡之余又心生余悸,所幸他發現的早,不然他死后,大魏就是杜家的天下。 陸韶神情激動,顫著唇道,“奴,臣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皇帝拍拍他的肩膀,欣慰道,“你跟著朕從遼北回來,朕看著你成長起來的,劉乾是對你有提拔之恩,但朕是君,朕對你有君恩,往后你效忠于朕,不必再跟劉乾有瓜葛。” 陸韶肅然起敬,忙提起下擺跪在地上,對他行三拜九叩大禮,揚聲道,“臣為陛下馬前卒,愿替陛下披荊斬棘,蕩平阻礙!” —— 公主府內,姬姮在煉藥房中看胡蓉制丹。 鬼臼在旁邊替她擇選藥材,那些藥材擺了幾個架子,各式各樣,看的人眼花繚亂。 姬姮就坐在爐子旁,瞧他們往罐子里搓藥丸,她笑道,“這煉的什么?” 胡蓉往爐子里加了幾根木柴,觀察著火候,“回殿下,奴婢在煉凝香丸。” 凝香丸這名字好聽,姬姮便多問一句,“本宮要的是能讓人肌骨生香的藥,最好生出的香味與母妃身上的相似。” 胡蓉搓了搓手,憨澀道,“凝香丸原先就是給主上吃的,奴婢回頭往里邊再加一下水銀,就能避孕了。” 姬姮愣一下,有些奇怪,“母妃為什么吃凝香丸?” 胡蓉顯一絲慌,未幾打著哈哈道,“凝香丸的味兒甜,早先皇女們都愛揣身上吃,便是殿下您也吃過。” 幼時的記憶太久遠,姬姮早記不清,她不確信道,“這里是大魏,本宮在皇宮中怎么能吃到這種東西?” 胡蓉手足無措,眼珠子轉了轉,嘿笑兩聲,“殿下有所不知,凝香丸研制方便,主上自己也會做。” 姬姮心覺古怪,但又說不出古怪在哪里,她隨口道,“你煉一鍋凝香丸出來,本宮嘗嘗味。” 胡蓉道聲是,忙招呼鬼臼捧著碗過來,她端起鍋倒出來凝香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