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32節
王歡湊到她跟前,觍著臉道,“姑娘,跟咱家回去吧。” 韓凝月抬袖子抹去眼淚,失落的跟著他走了。 在方府不遠處的街角停著一輛馬車,京墨挑著簾子讓姬姮看,他們走遠了,姬姮扯一邊唇笑,“方玉林有點意思。” 京墨蹲到小爐子邊,將煮沸的茶水拿下來沏茶,捧著熱茶放她手邊,阮聲說,“殿下之前讓胡靈去查方玉林,昨兒夜里胡靈就回來了,這位方大人很有蹊蹺,早先在韓大人門下倒是循規蹈矩,后來韓家入獄,他不僅沒有去看望過他們,還特意避嫌,遷居到北門的汶口巷中,這期間還有人來接濟他,胡靈查過,接濟他的是從宮里來的。” 姬姮品一口茶,記起來當時去觀音門看榜,方玉林也曾和宮女接觸,這不是巧合,他確實跟宮里人有關系。 姬姮放下茶杯,正準備打道回府,那邊角門又開了,自里面溜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姬芙。 她一出來,緊隨后頭的就是那個方玉林,兩人面對面站著,不知道說了什么,姬芙的臉紅透。 姬姮突然就笑了出來,她對京墨道,“讓車夫把馬車趕過去。” 京墨猶豫道,“這……六殿下會不會尷尬?” “她敢背著父皇出來偷見男人,還怕尷尬?”姬姮冷笑道。 京墨只好朝外吩咐車夫驅著車趕去。 離近了才聽清這兩人不過在說些閑話,姬姮挑開車簾沖姬芙喊道,“這么巧,在這里遇上六皇姐。” 姬芙那紅彤彤的俏臉煞是泛驚,結結巴巴對她笑,“九,九皇妹,你出來玩的?” 姬姮嗯聲,自她望向方玉林,對方俯身作揖,很有君子派頭,她手支著臉問姬芙,“六皇姐不跟我介紹介紹?” 姬芙訕訕笑了笑,“這位是方玉林方大人,也是這次春闈的探花郎。” 姬姮笑一下,“原來是方大人,瞧方大人一派清風明月,皇弟有你教導,本宮甚是放心。” 方玉林客氣回道,“能教授小殿下,是微臣的榮幸。” 這么不尷不尬的說了幾句,姬芙腦子嗡嗡的都快炸了,連忙接過來話跟姬姮說,“我出來的匆忙,沒乘馬車,現在快晌午了,九皇妹不然送我一程?” 姬姮道了聲好啊,親自朝她伸手,扶她上車。 馬車緩緩朝皇城行去,姬姮回頭瞧人,方玉林還駐足在原地,她掩住車簾,譏諷姬芙,“六皇姐不解釋解釋?” 姬芙窘迫的揪著帕子,細聲細氣道,“我和他發乎情止乎禮,并沒有做出格的事。” 姬姮撫平袖子上的褶皺,問她,“韓家出事,方玉林應該沒錢養活自己,是六皇姐送錢給他的?” 姬芙眼睛左右飄,磕磕巴巴道,“……我只是可惜他的才學,才私下送了些銀錢,但他沒要。” 姬姮拍了拍手,“六皇姐財大氣粗,為了追男人都快忘記自己的身份了,也不知父皇知曉,要怎么說?” 姬芙立時驚恐,忙捂住她的嘴弱弱道,“你別胡說,我和他沒有你想的那般齷齪。” 姬姮扯開她的手,皮笑rou不笑道,“六皇姐,我提醒你一句,這位方大人沒你想的那般高風亮節。” 姬芙愣住。 姬姮朝京墨遞眼色,京墨上前道,“六殿下大概不知道,就在剛才,韓小姐過來找方大人,被方大人的小廝轟走了。” 姬芙有些呆,“韓家不是被流放了嗎?” 姬姮笑看著她,“我若說,韓家是被人冤枉的,你信嗎?” 姬芙咽了咽口水,慌亂起來,“那可是御史臺奏給父皇的,必然查證過……” “御史臺那幫老東西自來喜歡倚老賣老,韓大人跟他們本就不對付,有人告他,那幫老東西巴不得將韓大人摁死,調查什么?”姬姮反問道。 姬芙吶吶說不出話。 馬車停在宮門前,姬姮牽著她的手柔笑,“六皇姐是我最喜歡的皇姐,雖然你比我年長,但外頭的很多事你未必有我懂得多,那位方大人并不是好相與的,韓小姐跟他那般好,轉頭他就不認人,不過是韓家沒了,他想另攀高枝,剛好六皇姐你傻乎乎看上了他,人都會裝的,你還是跟他斷了吧。” 姬芙濕潤了眼,撇開她的手,喃喃道,“你讓我想想,你讓我想想。” 她恍恍惚惚被攙下車,走路都虛浮。 —— 過幾日到了月末,朝臣有一天休沐,陸韶在這天請了魯昭入五柳齋去聽戲。 到地方時,戲才開場,陸韶牽著姬姮落座,她帶著面紗,坐在陸韶身側,旁人見了只當她是陸韶的人。 那位榜眼生的不出挑,面相瞧著很忠厚,見坐姿也是一板一眼,木木愣愣的。 陸韶沖他舉酒敬道,“當初魯探花高中游街時,咱家一眼就瞧到你就覺得定非池中物,今日終于有幸邀你過來一敘,咱家與榮有焉。” 姬姮聽得眉頭打皺,春闈那會兒,他人都在遼北,哪里瞧到魯昭游街了,真的說謊話眼都不眨一下,她忽而心里生疑,他能臉不紅心不跳的撒謊,那當初在她面前必然也沒少撒謊,他這個人說的每句話都不可信。 魯昭坐著不動,木訥道,“我不飲酒。” 陸韶從容將酒喝下肚,淡笑道,“魯探花入翰林以來恪職盡守……” “我就抄抄史冊,沒做過什么事,”魯昭打斷他道。 這人真有點直愣子,說話完全直來直去,完全不考慮別人感受,這種性格在朝堂里吃不得好,極容易得罪人,但這種性格也可靠,交待他做一件事,他必定會竭盡全力。 陸韶側頭瞄過姬姮,瞧她發呆,便低低問道,“可喜歡?” 姬姮掃他一眼,側臉不語。 陸韶淺彎唇,沖魯昭說,“魯探花有所不知,近來陛下甚是擔憂小殿下的學業。” 魯昭奇怪道,“陛下不是欽點了方玉林做小殿下的老師嗎?還愁什么?” 他這語調真能噎死人,但陸韶心知他不通人情,便還是一團和氣道,“方大人脾性溫和,小殿下太過調皮,他一個人不好管的過來。” 魯昭深以為然,“確實,方玉林最愛端架子,還真不一定能管住人。” 陸韶低咳一聲,將笑掩去,肅著臉和他道,“陛下正想再擇一位先生給小殿下,咱家瞧魯探花性格穩重,必能和方大人一同將小殿下教導成才。” 魯昭這才稍微明了他的意思,是打算提拔自己,他急忙捧起酒杯朝陸韶敬道,“我慣來笨嘴拙舌,陸總督不要見怪。” 陸韶哈哈兩聲,“魯探花這樣的真性情才叫咱家喜歡。” 兩人寒暄了幾句,魯昭幾杯酒上頭,醉醺醺起身跟他告辭離開了。 廂房里只剩了姬姮和陸韶,外頭還在唱著戲,戲音婉轉悠揚,陸韶瞇著眼聽的入神。 姬姮扯下面紗,離座準備走。 陸韶喃聲道,“臣還沒把事辦完,殿下就等不及要遠離臣,太不聰明了些。” 他還沒去勸皇帝,就還能將她捏著不放。 姬姮唇角下垂,杵在門前沒再走,但通身都帶著抵觸。 陸韶撿起面紗,走到她身邊,將面紗重新戴在她面上,即使擋住了臉,她那雙眸子也別樣艷氣,陸韶不自覺伸手想碰一下,被她兇戾的瞪著,他驀然一呆,旋即極自然的幫她理頭發。 姬姮甩開他的手,怒道,“小心本宮剁了你的手!” 她猛地將門推開,就要出去。 陸韶握住她的手腕拖近,“殿下是跟臣一起來的,您獨自一人走臣不放心,何不等臣一起?” 姬姮斜著他們放在一起的手,冷笑道,“你莫不是以為本宮受你桎梏,你就能任意觸碰本宮?” 陸韶松開她,朝后退兩步,溫笑,“九殿下多慮,臣只是擔憂殿下安危,您若想走,臣不攔您。” 他說的輕聲細語,光眼看毫無威懾,真像是敬著她,和她拉開了距離,讓她生出慌張,自覺靠近他。 當真狡猾的可恨! 姬姮緩步朝他來,陸韶彎出笑,靜等她乖乖坐回去。 及至靠近,姬姮揚手甩了他一個耳光,直接打偏了他的臉,他愉悅的翹起眉頭,摸過臉仰起頭。 恰時見臨近廂房里走出來一人,正是方玉林,兩人的目光一下對上。 第31章 嫁給臣好不好 氣氛難免尷尬。 陸韶側身將姬姮擋到身后, 跟方玉林淺淡笑道,“方大人也是過來聽戲?” 空氣里能聞到似有若無的香氣,和平日里隨身佩戴的香囊氣味有很大區別, 這味道更清新好聞,不像是香料能散發出來的。 方玉林的目光瞥過他身后的姬姮, 只覺得有種熟悉感,但又回想不起來, 她帶著面紗,瞧不清臉,方玉林壓下心底疑惑, 與陸韶拱手道, “向徳書院的幾位師兄邀請下官過來清談。” 書生向來喜歡圍坐一團, 上議朝政, 下議百姓民生, 個個看起來憂國憂民,有什么不滿的就口誅筆伐,順他們心意的則大肆贊揚, 他們最會靠輿論威逼他人。 陸韶笑著點頭, “咱家早聞向徳書院人才濟濟,不曾想,方大人也出身其中。” 向徳書院是私塾, 開在南京,原本是供一些上不起啟蒙的貧寒孩子讀書, 后來這些孩子大部分入仕,向徳書院的聲望也漸漸起來,它雖不在朝,但朝中文臣常自詡向徳書生, 便是皇帝也聽過這個書院。 方玉林將手揣進袖里,“臣幼時在向徳書院啟的蒙。” 陸韶笑得溫溫熱熱,“不知是誰送方大人去向徳書院的?” 方玉林眼中閃過驚詫,轉瞬掬著笑,避而不答這話,倒露出一副關切神色,“陸總督的臉上瞧著腫起來了,還是盡快回去看傷吧。” 陸韶不尷不尬的頷首,一手摟在姬姮腰上,不等她掙扎就將人往出帶。 兩人跟方玉林擦過肩,那股香又能聞見,方玉林彎著眼定在姬姮側邊,想透過那一絲縫隙瞧出是誰。 姬姮感覺到他的視線,微偏臉睨著他。 方玉林面上溫文爾雅,不動聲色的笑著。 姬姮冷冷乜過他,任陸韶帶下樓。 那一眼太過鋒銳,不像是尋常女子敢在外露出來的眼神,再加上她剛剛那一巴掌。 方玉林篤定,這姑娘絕非一般人。 —— 陸韶送姬姮上了公主府的馬車,姬姮彎腰就準備鉆進去。 “方玉林是向徳書院的學生,自然跟向徳書院枝理相連,這朝里的大臣也有出身向徳書院,方玉林和這些大臣的關系說不定牢不可破,那些個大臣先前推舉藩王,也因著這次陛下威懾,都裝成了老實人,但終歸是裝的,只要藩王仍在,他們的心就不會死。” 陸韶立在車前,看她進去一半身又出來,笑彎了眼。 姬姮瞥著他,他的半張臉是有些紅腫,這會兒看著說不上來什么滋味,她慢慢移過眸子,道,“你的意思,方玉林會幫著朝臣對付阻攔皇弟登基?” “不好說,”陸韶拍拍下擺的灰土,將手背到身后,“看不透,方玉林擺在明面上是小殿下的老師,沒準他對小殿下生出舔犢之情,只愿意輔佐小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