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25節
這個時節水底已經開始長水草, 水面上零零碎碎飄著浮萍,陸韶不怕她看,但她套了件直綴就跑出來, 很容易著涼。 “殿下回去吧, 別凍著身子。” 姬姮往河邊走近, 站到水邊的石頭上, 問他, “你為什么洗冷水澡?” 陸韶尷尬笑道,“行軍在外多有不便,熱水并不常有。” 姬姮伸手摸了下他肩膀。 陸韶頓住身, 不知她要干嘛。 姬姮手指游曳到他胳膊處, 驀地要探入水。 陸韶立時握住她手,“殿下。” 姬姮皺一下眉,冷氣籠罩著她, 令她腦子有些轉不過彎,連被他捏著手都不知道讓放, 她輕聲問,“你在水里摸什么?” 陸韶抿唇,“您給奴才的戒指不小心掉水里,剛剛奴才在找戒指。” 他攤開手, 將戒指給她看。 姬姮掃一眼,撤回手轉身上岸。 陸韶等她走遠了,才慌忙起身穿好衣裳,跟著回了營帳。 —— 下午姬煥被送來,皇帝走了有一個多月,他在宮里過的不算好,貼身的幾個女官雖說不敢苛待他,但總歸沒有皇帝在時盡心,再連著要上啟蒙,一個六歲孩子哪兒有那么多精力折騰,倒瘦了不少,人也消沉。 見著姬姮才高興,直圍著她嘻嘻哈哈,“皇姐!宮里人都說你死了,害的我哭過好幾回。” 姬姮撇唇冷笑,“那看來過不了幾日,燕京都要知道我羞愧自縊了。” 陸韶削了個梨給姬煥,心思飄遠,從此燕京不再有她這個活人,他只要想,完全可以將她藏匿住,往后以他為天地,他也不用再做她的狗。 他瞥過姬姮,她的倨傲刻在骨子里,是與生俱來的,她看不起任何人,得所有人捧著她。 這樣香艷冷傲的公主,折了她的細手腕捆在懷里才好玩。 只是她會傷心哭泣。 “辟出新營帳,本宮跟皇弟暫住,”姬姮道,先前說要住在他這里的話全不作數。 陸韶指節動了動,掩下心底灰暗,應聲是,“營中人多,兩位殿下沒事不要亂跑。” 姬煥邊吃梨,邊張著小手拉他,“陸韶,你不陪我們嗎?” 他手上全是梨水,黏巴巴的,陸韶抽出白帕細心替他擦手,哄著道,“奴才要去打壞蛋。” 他感覺到姬姮的視線定在他臉上,帶有某種探究,但他不能跟她對視,只任她觀察。 姬煥似懂非懂的哦著,“你本事真大,比皇姐還厲害。” 陸韶眉頭一跳,果然見姬姮陰惻惻對他笑。 陸韶立刻做謙卑狀,彎腰道,“小殿下抬舉奴才,奴才有今日都是九殿下栽培,萬不敢越過九殿下自高自大。” 姬煥撓撓頭,抬腿坐到姬姮身旁依著她,撒嬌道,“皇姐,陸韶這么好,你把他給我吧,宮里的太監都不聽話,我不喜歡。” 姬姮捏他小臉,“他如今是父皇的大紅人,我哪兒能差遣他。” 父皇跟前人他就沒法要了,姬煥失落的垂著小腦袋。 陸韶掬著笑,“小殿下別氣餒,往后您登基了,奴才也一樣是您跟前人。” 登基是什么意思,姬煥在尚不記事時就被麗妃教導過,麗妃時常跟他說,他是未來的東宮太子,皇位遲早是他的,但麗妃每每跟他說這些都臉色極兇,他很害怕,也不明白為什么要當皇帝。 不過現在看陸韶這般說,他又覺得當皇帝或許是個好事,但他也愁眉苦臉,“那些宮女都說,宮里要添新皇子,太子一定是他。” 姬姮卷好寬袖,拍拍他的頭,“真要是有新皇子,你就更要討父皇歡心,要好好讀書,乖乖聽話,這樣父皇就會只疼你一個。” 姬煥便挺起小胸脯,頗自信道,“我最聽話!” 姬姮兩眼含柔,摸摸他直笑。 陸韶立在旁邊看她笑,這還是第一次見她笑得這樣親切溫柔,她從前便是笑也多是譏諷和冷淡,好像誰都入不了她的心,直到今日陸韶才看出,她也有心,只是這心全在姬煥身上,旁的人想占據。 太難了。 —— 兩日后的夜里,陸韶派去清河的緹騎傳回來信,他們殺了前來接應的人,已經成功潛伏進關中地界,為大軍開路。 陸韶便在當夜率大軍踏入關中,長驅直入如入無人之境,直到關中城門口,那城頭將士早已被換裝的緹騎自內伏殺,陸韶朝后方招手,便有一人隔空放出信號彈。 片刻,城門自里邊打開。 陸韶策馬當先沖了進去,其后緹騎們緊跟著沖進城內。 關中自來不及燕京繁華,到深夜各家都熄燈睡覺,鮮少有人在街頭晃蕩,大軍闖入城中后,齊王將士才反應過來,可都為時已晚,只能負隅頑抗。 陸韶一路殺到齊王府,齊王府內正擺著宴,一眾人喝的滿面紅光,齊王更是醉在座上跟懷里的女人調情。 齊王府大門就在這時被人自外邊撞開,緹騎們手持著腰刀齊齊入內,包括齊王在內的所有人都呆愣住,還不待他們動作,脖子上已經架了刀。 陸韶從馬上跳下,回身轉到后方的馬車邊,對里頭道,“殿下,到地方了。” 姬姮挑開車簾,由他攙著落地,她想縮回手,但見這四周盡是緹騎,他們不知道她的身份,估計只當她是陸韶的女人,這么一想,她心口那陣惡氣出不去,便只得被他捏著手帶進齊王府。 陸韶牽著她穿過那些酒席,悠閑的踱到齊王跟前。 齊王長的很像皇帝,只那雙眼渾濁,比不得皇帝鳳眸威儀,他喝高了,眼睛自陸韶轉向姬姮,從她的臉掃到全身,未幾露出□□,伸手朝她臉抓來,“美人兒!” 姬姮那兩條纖濃秀眉緊緊皺成結,臉上的厭惡掩不住,若不是嫌他臟臭,估計早已上手打人。 陸韶耷拉著眼皮,胳膊微抬,自袖里掉出一把小刀,在那只手快要伸到姬姮臉上時,他拿起小刀一下扎進手背里。 “啊!” 齊王慘叫一聲,倒在案席上疼得抽搐,酒也醒了大半,他這時才看清院子里的情形,他瞪著眼顫聲問他們,“……你們是什么人?” “把他給咱家拎進來,”陸韶踢開門檻邊擋著的小廝,執著姬姮的手入了堂屋。 齊王府寬闊,一個堂屋都快趕的上尋常人家的住房,里頭的桌椅擺設一應用具看著都是珍品,可見其平日是如何奢靡。 陸韶扶姬姮上座。 齊王被緹騎五花大綁踢進堂內,他仍有些懵,但看陸韶的衣著也勉強猜出一點,他喝聲道,“大膽!本王你們也敢抓!” 陸韶攥著帕子揩手,吊著眼尾睨他,“咱家奉旨捉拿逆賊。” 齊王窒住,旋即破口大罵,“陛下都已經去了遼北,你奉的哪門子旨,本王看你是假傳圣旨!你才是逆賊!” 他說的吐沫星子橫飛,姬姮一臉青黑,忍耐半晌到底扼不住火氣,驟然站起來一腳將他踹翻在地。 陸韶朝屋里的緹騎揮手,那些緹騎便都悄悄退出去,還順帶將門合上。 姬姮磨牙鑿齒的對他笑,那眼神只差將他撕成rou片,“叔父好本事,如今連本宮都認不得了。” 齊王望著她,仔細辨認,只覺得有些熟悉,但實在想不起是誰。 這也難怪,姬姮尚在襁褓中時,齊王就已經離京去了藩地,只在第二年回京給皇帝賀壽時遠遠見過她,那時她才會走路,和眼前這樣艷麗乖戾的長相對不上。 “……你,你是皇兄的女兒?” 姬姮瞇眼笑,“皇叔真是年紀大了,你不是跟皇后娘娘做好了交易,用我來給你治傷,你去當皇后娘娘的臣?” 齊王驚出一身汗,對著她上上下下看,隨即抖著聲道,“……你把轅兒怎么了?” 姬姮的目光落在他廢掉的那條胳膊上,挑唇笑,“死了。” 齊王一顫,立時老淚縱橫,他猛地要起身。 陸韶自旁邊一腳踩在他的傷手上,他齜牙咧嘴倒在地上,哭罵著,“你怎么敢殺他!本王定要將你剁碎成泥!” “然后入藥?”姬姮后退一步,站到陸韶身邊,陸韶摸出來新帕子替她擦臉。 姬姮閉著眼,感受那手指在她臉上游動,快要一年了,她已經習慣了被他服侍,潛意識里,他好像比京墨更好用。 她慢慢睜開眸子,他的手停在她眼下,很快撤走。 地上齊王驚疑不定的看著陸韶,“他是誰?” 姬姮彎唇,“他是父皇派來鎮壓你的人。” 齊王癱坐在地,“……怎么會?” 陸韶將帕子疊的四四方方,揣回袖里,“怎么不會?皇后娘娘直接把你賣給了陛下,不然咱家閑的沒事做,跑過來抓你?” 齊王難以置信,眼珠子往上又往下,在肚子里回想了一周仍覺得不可能,“你們在誆本王!” 姬姮哼笑,“誆你有什么意思?你跟皇后娘娘要本宮,還答應皇后娘娘將來會擁立她挑出的皇子為太子,你不也是在騙皇后娘娘嗎?難道你還真打算推舉父皇的兒子當太子?你們這筆交易互相揣著鬼心思,只許你騙人,還不準皇后娘娘先將你一軍?” 齊王被她懟的瞪目結舌,“這個女人竟敢耍我?” 陸韶嘆笑,自腰間香囊里取出一張紙,展開鋪在他面前,溫善笑道,“你看看,咱家將你的罪證都列了出來,你瞧著合適,就給畫個押,咱家回去了也好給皇后娘娘一個交代,省得她成天擔驚受怕。” 齊王望著那張紙,上面列出了十余條罪狀,其中最令他憤怒的便是強加的那條,皇后以身犯險,誘出齊王造反野心。 她犯什么險,分明是一拍即合的,如今所有罪責全推到他身上,合著她清清白白,他成了階下囚! 齊王抓起那張紙撕的粉碎,“本王不認!皇后親口說出將來太子必須是她選出的,本王確實跟她承諾,只要將九公主送給本王,本王愿助她成為太后,你們說本王謀反,她想成為太后不也是盼著陛下死?” 陸韶嘖嘖聲,拍一下手。 堂屋門打開,緹騎送進來紙筆,端到齊王跟前。 陸韶笑道,“咱家瞧你也是條漢子,就給你個自述的機會,把你說的都寫了,咱家帶回去呈給陛下,自有公斷。” 齊王這時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拿起筆將他和皇后私下交涉的事情悉數寫在紙上,甚至還添油加醋了幾筆。 等他寫完,陸韶拿了那張紙看一遍,甚是滿意的遞給姬姮。 姬姮翹起眉,笑的歡快,“皇叔這拉人下水的本事當真不差,回頭父皇瞧了,咱們皇后娘娘這后位算是坐到頭了。” 齊王猛愣住,旋即清醒過來先前是他們設套,他竄起身要來搶紙,陸韶單手環住姬姮的腰送到自己身后,旋即轉過腰刀直砍到他胳膊上。 齊王瞬時倒在地上嘶叫,“本王要見陛下!你們兩個竟敢無故坑害本王!陛下不會輕易信的!” 姬姮乜他冷笑,“這紙上的字都是皇叔親筆書寫,還能作假不成。” 齊王煞白著臉,仰聲叫道,“本王忠君愛國,分明是你們這些jian佞小人作祟,你們敢殺本王,天下人都不會饒過你們!” “齊王世子私出京都,本就是違逆陛下,陛下出征前特意跟咱家指示,凡齊王有異動,殺!”陸韶提著腰刀一步步朝他靠近。 齊王驚恐萬分,翻身朝外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