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中美人 第4節
姬姮神色肅冷,沒回嘴。 坐在她們對面的六公主姬芙噗嗤笑,“我還當你們兩個不會吵架,今兒還鬧上了?!?/br> 姬姮閉唇不答。 姬繡凈過手,也取笑她,“六皇姐不回去清點嫁妝,還有空笑我們?!?/br> 姬芙臉一紅,小聲嘀咕,“我連面兒都沒見著,誰愛嫁誰嫁。” “戶部侍郎王大人家的公子,六皇姐還不知足,”姬繡給她斟一杯酒道。 姬芙啄著酒惆悵道,“我還是羨慕五姐?!?/br> 五公主姬鎏和姬繡都是皇后所出,但姬鎏自幼習武,成年后也常跟著她的舅父英國公在外從軍,和皇家的這幾位被養在深宮里的公主相比,她當真自由。 三人一瞬安靜。 這時空青上前來彎腰道,“殿下,麗妃娘娘遣人過來尋您?!?/br> “什么事?”姬姮問。 空青湊到她耳邊輕聲低語,“胡蘇死了?!?/br> 姬姮眉一挑,唇邊蕩出笑,隨即起身退席。 “神神秘秘的,”姬芙道。 姬繡笑看著她們走遠,“可能聽說黎翠宮死了個太監吧?!?/br> —— 黎翠宮冷寂的不像有人住,那些宮人悉數站在外頭,姬姮踏進門時,能聽見左右兩側的窗紗被風吹的咯吱響。 殿內飄著層層黑布,她穿過那些布就看到麗妃跪在神案前。 麗妃的身上穿著一件紅邊金色長袍,那件袍子背后用黑線繡著月亮,她神色悲愴,眼睛看著神案供奉的碑牌淚流滿面。 那碑牌上寫著胡蘇二字。 姬姮立在她身后淺薄道,“母妃叫兒臣過來就是看您發瘋?” “你叫人殺了他,”麗妃啞聲道。 姬姮微抬顎,“兒臣還不至于對一個太監動手?!?/br> “本宮養你這么大,你從沒為本宮著想過,你和他們蛇鼠一窩,幫著他們欺負本宮,”麗妃緩緩說出話,她的聲音很疲憊,仿佛隨時會暈過去。 姬姮蹲下來,扶著她的肩膀道,“母妃累了,兒臣送母妃回床歇息?!?/br> 麗妃猛地摁住她,死盯著她道,“你以為你是誰?” 姬姮一愣。 麗妃的眸光又變柔,張手摟住她淺笑道,“我的小乖乖,阿娘最疼你?!?/br> 姬姮的睫毛輕動,抬手想回抱她。 “我十七歲被送來大魏,胡蘇哥哥陪著我一路走來,這宮里人都看不起我們,他們笑話我是個亡國奴,笑話我們黎國貢女不過是個玩物,”麗妃喃喃自話。 姬姮垂下手,“兒臣知道您苦。” 麗妃低低笑,驟然將她推倒在地,譏誚道,“你被我寵到大,便以為事事都要順你,我寵你是因為你是我的骨rou,陛下寵你,是因為你是黎國貢女?!?/br> 姬姮的眼眸睜大。 麗妃擦掉眼淚,沒頭沒尾說了一句,“陛下久不立太子,我也知道是我的緣故,如若煥兒是皇后所生,大概他早就入主東宮,終歸是我耽誤了他。” 姬姮道,“他是兒臣的弟弟?!?/br> 麗妃道,“若是能過繼到皇后膝下……” 姬姮一口截斷她的話,“他是兒臣的弟弟!誰也不能將他搶走!” 麗妃欣慰的點頭,摸著她的臉柔聲道,“我要告訴你一件事?!?/br> 姬姮直直望著她。 “南有黎女,體生異香,骨血入藥,百病皆除,”麗妃微微吐出話。 姬姮聞到了空氣里的香味,有她的也有母妃的,她笑了一下,“母妃說的兒臣聽不懂?!?/br> 麗妃捋起袖子,在腕肘處有一道疤,凹下去一大塊,瞧著像被人挖掉一塊rou。 “你很小的時候,你父皇得過一場大病,連太醫都說他活不了了。” 姬姮記得這回事,當時所有人都說父皇會死,甚至朝官都在議論推哪個藩王為帝,可是父皇沒死,他在一夕之間病好了,沒有人知道他是怎么好的。 “他吃了我的rou,”麗妃的眸低灰暗,說話聲低的不仔細聽都聽不清。 姬姮心口窒住,愣著忘了該說什么。 麗妃站起身,搖搖晃晃往隔門里走,“我不該把你生出來,你別怨阿娘。” 姬姮眼眶赤紅,“我不信!” 麗妃沒回頭,在紗布的遮掩下不見了身影。 —— 這天夜里姬姮睡的很不安穩,半夢半醒間她聽見四周人聲嘈雜,有男人聲,也有女人聲,還有不陰不陽的太監聲,他們圍著她垂涎不止,紛紛拿著刀想割她身上的皮rou。 姬姮驚慌失措的后退,忽然被人一把抓住,“你的父皇把你送給了我!你想往哪兒跑?” 她霎時一聲尖叫,挺身坐了起來,后背汗濕,她才驚覺是一場夢。 臥室的門被推開,京墨氣喘吁吁沖進來。 “怎么了?”姬姮勉強平靜道。 京墨兩眼含淚,手捧著一件金袍跪到床前,痛聲道,“殿下,麗妃娘娘自縊了……” 姬姮喉間腥甜一片,“你說什么?” 京墨伏在地上哭出來,“殿下節哀,麗妃娘娘去了?!?/br> 姬姮頓時吐出一口血來,京墨忙環著她道,“奴,奴婢給您請太醫?!?/br> 姬姮揮開她,下地想往出跑。 “陛下命令各宮都不準亂動,您別去,”京墨死死抱著她道。 姬姮眼前霧蒙蒙看不清,眼淚一顆顆往下落,她輕聲問道,“皇弟呢?” 京墨揩去她嘴邊的血,小聲道,“小殿下已經被劉掌印接到皇后娘娘宮中。” 姬姮死咬著唇,腦海里不停回蕩著那句“若是能過繼到皇后膝下”,她忽然明白了過來,母妃用自己的死給皇弟鋪路,逼著她去爭,去跟父皇和皇后撕扯。 她背身靠到墻壁上,微合著眸靜默。 京墨將金袍放到床頭,“這件袍子是娘娘身邊的嬤嬤送來給您的?!?/br> 姬姮凝視著袍子許久,說了一句話,“去把那個養馬奴叫來。” 京墨道是,悄聲退開。 姬姮拉開那件金袍披到身上,蜷身臥倒成一團。 —— 陸韶被京墨偷偷帶進了西殿,他們候在門前,京墨輕喚了一聲,“殿下?!?/br> 里面傳出女人微弱聲息,“讓他進來。” 京墨便開門將陸韶推了進去。 屋里昏暗,陸韶杵在門邊躊躇了好一會兒,才敢朝里去,慢慢走到屏風前曲身道,“奴才給殿下請安?!?/br> 床上的女人沒應他。 陸韶大著膽子抬一點頭去看,只見她著一身金色鑲紅的袍子側臥,身段纖細,腰肢軟塌,那臉白的出奇,唇卻紅的豐潤,憑白叫人盯著她看,縱然不想生出邪念也覺著惹眼。 “你過來,”姬姮看著他道。 陸韶忍著忐忑近床畔。 姬姮朝他伸一只手,他想都沒想要扶,誰知那只手轉了方向,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陸韶這才意識到自己在做什么,忙跪到地上,“殿下恕罪,奴才不是有意犯上?!?/br> 姬姮面無表情的俯視他,“你手腳很快?!?/br> 陸韶凝聲道,“奴才已經替殿下做完事情,求殿下放過奴才?!?/br> 姬姮道,“胡蘇死前跟你說過什么?” 陸韶抿過唇,“他沒來得及說?!?/br> 一片沉默。 過一會姬姮道,“去倒杯茶給本宮?!?/br> 陸韶佝僂身站起來,倒了茶站回床前,這回他學聰明了,將茶端到她手邊,身子離床遠。 姬姮仰頭睨他,“喂本宮漱口?!?/br> 陸韶沒伺候過主子,但在之前也叫上邊的太監管事教過怎么服侍人。 他學著樣將茶水端到她嘴邊,她飲了一口,隨即吐到床底下的痰盂里,空氣里能聞見混著香氣的血腥,她嘴里有血。 他拿出干凈帕子輕拭她的嘴唇,等擦完才覺得不妥,一抬頭果然和她視線對上,那茶色瞳孔里全是疏離。 “扶本宮下地?!?/br> 陸韶忍住心慌將手背伸在她手邊,“殿下當心?!?/br> 姬姮抬手搭在他的腕上,趿著木屐走到窗邊,不遠處的黎翠宮亮著燈火,有許多人在奔跑,她聽不到誰在哭,她母妃的死好像沒有人在意。 那只纖白手指覆著陸韶,陸韶的注意力時不時被吸引,這是只女人的手,縱使它的主人狠毒,也不妨礙這只手看起來柔弱無力,或許被人扣在手中都掙脫不了,但沒人敢這么做,只有她可以玩弄人命,誰若染指了她,只怕求死不能。 姬姮慢慢轉過臉,白皮在昏黃的燈火下越發剔透,她望著他,眼中是審視。 陸韶屏住呼吸。 她微微傾身朝他湊近,他不自禁朝后退。 姬姮撇唇,“你真是太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