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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尚書這個人嘛,最大的特點就是好色。” “比起你來如何?”徐蓮生披衣起身,撥弄炭火,笑吟吟地回望躺在床上的男人。 趙清源嗤笑道:“和他比,我也算是正人君子了。今年我進京述職,看見他家里養著幾十個豆蔻少女。” 閑聊許久,徐蓮生附在趙清源耳旁,輕聲道:“我聽聞,鞏昌府安定縣的知縣患急病暴斃,不如讓我去補了缺。” “知縣任命需通過吏部,又不是我一人就能做主。況且,你是革員。” “又沒說永不敘用!鄭大人是吏部堂官,你修書一封給他,就讓我去了吧。” “這倒不難,只是我舍不得你去那窮鄉僻壤做知縣。你舍得離開我?” “逗你玩的,那么遠,我才不想去呢。”徐蓮生看出趙清源不愿自己離開,便沒再強求,心里暗暗合計。忽而想起男人家中有個悍婦,和幾房不省心的妾室。 于是,他再次使了點小聰明。 不出意料,幾日后趙清源果然主動提出,要他去安定縣出任知縣。事不宜遲,先走馬上任,后奏報朝廷。 “唉……不知她們從哪里聽了些風言風語,鬧得我焦頭爛額。還統一口徑說,要是不把你調走,她們就不活了。有的要上吊,有的要投井。我自然不懼這區區幾個婦人,只是怕傳揚出去臉上無光。” 徐蓮生險些當場樂出聲來,卻故作委屈落了淚,要趙清源保證,將來有升遷知州的機會,務必要頭一個提拔自己。 他前腳還依依不舍地話別,后腳就飛奔回家收拾東西,帶著巡撫衙門及布政使司的文書,星夜兼程趕赴安定縣上任。 雖然只是七品的縣官,但好在終于重返官場。慢慢地,憑借趙清源的門路,調任回京不再是難事。 ———— “見字如面。聽說兄長升任知縣,我們都很開心。 我夫君好,兒女好,宋兄一家好,我也好。每次你來信,宋兄必通讀數遍,卻一語不發。隔幾日,又會登門問我回了什么。 我想,他還在氣你去年不辭而別。他胸襟寬宏,度量極大,對你卻偏偏如此記仇,令人想笑。 安定縣偏遠,冬日苦寒,兄長珍重。識字寫字真無趣,若不是為和你通信,我才不學。” 翠娥的字跡形同稚子,煞是可愛。看得出來,她已經在努力讀書識字了。 徐蓮生把身邊的事細細講給她,自己如何總理一縣之軍政民生,每日清晨午后,還要升堂斷案。上任以來,多數都是偷雞摸狗、打架斗毆的芝麻小事,還沒遇見大案奇案。 他講得多,也是在講給宋澤。可這男人依舊倔強,憋著一口氣,不肯與他通信。車馬慢,一年到頭,不過幾個來回而已。印象中,翠娥的信只來了十幾封,悠悠三載已過。 徐蓮生三十有三,宋澤也已過了不惑之年。最近一封信中,翠娥寫道: “近來發生許多事。宋太公和老夫人相繼過世,走得突然倒也安詳。核桃從軍去了,他長高許多,再見到他,你大概認不出來。 宋兄家的老仆回了鄉下,他一個人過,不會生火,每日都來我家吃。他讓獨子從軍,實在大大出乎意料。我原以為,他會讓核桃科舉入仕。不過,西北邊境無戰事,想來沒有性命之憂,歷練一番也好。 恭喜兄長接連右遷,以后見面,要稱一句府臺大人了。” 徐蓮生反復誦讀來信,心思全在“一個人過”,同時也像翠娥一樣,驚異于宋澤竟讓唯一的骨血從軍。他猶記得,當年在刑部大牢,宋澤分明告訴兒子:“你好好念書,有朝一日為我翻案。” 三年來,徐蓮生平步青云。從知縣做到知州,又剛由知州升遷為鞏昌知府,府衙設在隴西。連續升遷,除了靠趙清源暗中提攜,他的政績亦格外顯著。在知縣和知州任上時,治下百姓安居樂業,人口銳增。 他又把信讀了一遍,落筆回信道:“既然宋兄獨自生活,不如勸他來我這做幕賓。我到任不久,近來匪患嚴峻,而身邊俊杰寥寥,常無人可用。他不肯來,你就不給他做飯吃。總之,務必勸他來。” 他想讓翠娥盡早收信,以便盡早見到宋澤,難得動用私權,派公差快馬送信。萬萬沒想到,公差回到府衙復命的第二日,宋澤就趕到了。 起初他還不信,直到下人遞上名帖,久違的字跡真真切切地出現在眼前,顏筋柳骨,筆走龍蛇。 他幾乎想狂奔而出相迎,礙于府中官吏的目光,只好壓下滿心歡喜,說道:“速速請他到內宅書房相見。” 他在盡量保持威儀的同時,加緊步伐,匆匆回到府衙之后的內宅書房,屏息以待。 兩重腳步聲近了,更近了。走在前頭的,是跟了他三年的管家王福。后頭那個,是令他魂牽夢縈的男人。他忽然無所適從,胡亂抓過一卷書握在手里,開始左右踱步。 “宋公子這邊請,府臺大人在書房等你。” “有勞管家。” 王福推門而入,將來人請進來,又躬身退出。徐蓮生丟開書,急跑幾步撲到男人身前,又微退半步,打量著他輕聲道:“車馬勞頓,辛苦你了,宋大哥。” 宋澤明明滿身風塵,卻還狡辯:“走走停停,倒也并未急著趕路。徐府臺,別來無恙?” 四目相望,徐蓮生笑了笑。只有這一個人,這一個人,能叫自己暫時忘卻仇恨,滿心滿眼都是兒女情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