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座小樓。

    小樓上三層是一座明堂，明堂前遠(yuǎn)處群山環(huán)繞，近處眾水朝謁，風(fēng)月無邊，生氣聚合，一副好景色。

    沈方生斜躺在一副梨花木榻上，手里端著一杯琥珀酒杯，里面裝得卻是茉莉花茶。

    沈方生不敢喝酒，他要保持清醒，思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兩個婢女不遠(yuǎn)不近地在他的榻后面站著，一直偷眼瞧著這位英俊的年輕人的側(cè)臉。

    忽然，一個婢女走近前來，在沈方生耳邊輕聲說：“少爺，燕姑娘來了?！?/br>
    沈方生微微點(diǎn)頭。

    燕輕塵沒有刻意放輕腳步，只聽她慢慢地上樓來了。

    沈方生晃了晃杯子里的茶，對兩個婢女道：“你們先退下吧?！?/br>
    兩個婢女面露不舍之色，顯然，她們很樂意在這里陪著沈方生。

    然而，此時坐在沈方生面前的，卻是燕輕塵。

    燕輕塵的手里也有一杯茶，她也沒有馬上說話，而是坐下以后，慢慢品茶。

    “據(jù)說，這是大名府最好的花茶了，”沈方生道：“我這輩子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坐在這么好的樓上，喝上這么好的茶，”

    燕輕塵道：“這花茶，比百花谷的還要差一些?！?/br>
    沈方生道：“可惜沒喝得上你們那里的茶。”

    燕輕塵道：“恐怕我也沒有機(jī)會再喝得上了。”

    沈方生一下子想到，燕輕塵背棄了家人和門派，和他一起出來，已經(jīng)有半年了。

    沈方生道：“據(jù)我所知，只要你準(zhǔn)備好回百花谷的禮物，就可以回家了?！?/br>
    燕輕塵道：“可是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

    沈方生道：“郭老板已經(jīng)給你準(zhǔn)備好了。”

    燕輕塵忽然明白，郭半城所說的“略備薄禮”是什么意思了。

    沈方生從袖子里掏出一簇花來，遞給燕輕塵。

    這是一簇很普通的花，和茉莉花似乎沒有什么區(qū)別，乳白色的錐形花瓣，淡綠色的花骨朵，對生的水滴形葉子，芳香無比。燕輕塵卻一眼看出了它的特別之處：“它沒有根?！?/br>
    沈方生道：“這種花不需要土壤，也能生長?！?/br>
    燕輕塵問道：“它叫什么花？”

    沈方生道：“世上絕無僅有的花，怎么會有名字。不過，我叫它吸血花?！?/br>
    燕輕塵道：“我以為你會叫它無根茉莉?！?/br>
    沈方生沒說話，只是將這簇花握在手里，沈方生略一使力，手掌處的血管變得清晰可見，那“茉莉花”仿佛煥發(fā)了生機(jī)一般，花葉中生長出新的花骨朵，花骨朵又以rou眼可見的速度打開了，強(qiáng)烈的芬芳散發(fā)出去，讓人如癡如醉。

    “快停下！”燕輕塵驚道：“它吸了你的血？”

    沈方生道：“我有血靈，也即邪靈，用這一點(diǎn)血來滋養(yǎng)它，舉手之勞罷了?！鄙蚍缴焓诌^去，將這一簇吸血花遞給了燕輕塵。

    燕輕塵接過花，沉吟道：“這花的名字，我想好了?！?/br>
    沈方生望著她。

    燕輕塵道：“叫方生花?！?/br>
    “方生花？”

    燕輕塵堅定道：“方生方死，方死方生?！?/br>
    這句話的意思是，一方出生的同時另一方也在死滅，一方在死滅的同時，另一方也在出生。

    沈方生給趙興學(xué)的兒子做過伴讀，秉性又聰明，很快明白了燕輕塵的意思：這種花生命力的萌發(fā)來自于另一種生命力的枯萎，正所謂“方生方死，方死方生?！?/br>
    沈方生接著說道：“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br>
    燕輕塵也望著他。

    沈方生道：“你的意思是……”

    燕輕塵道：“沒有絕對的錯誤或者絕對的正確，絕對的錯誤也伴隨著絕對的正確，絕對的正確也伴隨著絕對的錯誤。這種問題，思考再久，也是這個結(jié)果。”

    沈方生長嘆一口氣：“天下的事情壞就壞在這里。”

    沈方生又道：“如果我們選中策呢？”

    燕輕塵道：“所謂中策，就是下策。”

    沈方生疑惑道：“為何？”

    燕輕塵道：“姑且不說郭半城是否真的會拿自己全家人的性命冒險，就算他真的是一個坦坦蕩蕩的人，他被處死以后，會怎樣？朝廷需要走狗，愿意當(dāng)走狗的人也需要朝廷。郭半城死了，會有張半城，李半城，會有無數(shù)的走狗替朝廷賣命。到時候，就沒有什么上中下策了，只有下策！只有去搶百姓的靈石。百姓哪里有靈石？到時候，只有拿百姓的天靈蓋來煉了。這種事情，炎國最近幾十年不知發(fā)生了多少次，如果想阻止，只能刺殺火尸軍的頭目。”

    沈方生道：“也不知道這些人要靈石做什么？”

    燕輕塵道：“靈石價格暴漲，已然比金銀還要珍貴。人心不足，這些人發(fā)國難財，不需要什么理由。”

    燕輕塵道：“我知道，背叛朝廷是錯，勾結(jié)刺客是錯，可是拯救數(shù)萬百姓，卻是最正確的事情！還望沈公子三思！”

    燕輕塵不再稱呼他名字，而是叫他沈公子，可見其決心。

    暮色漸濃，明堂已經(jīng)暗淡下來，晚風(fēng)吹來了花香。

    “我答應(yīng)你?！鄙蚍缴?。“不過，燕姑娘，我……我跟你說一件事?！鄙蚍缴f到這里，眼睛里竟然充滿了淚水。

    燕輕塵遞過去一方白色絲巾。

    沈方生道：“半年前，在江洪縣城，我殺了一個無辜的人?！?/br>
    燕輕塵靜靜地聽著。

    沈方生道：“我殺他，是為了拿他的左耳，來救另外一個人。可是，自從殺了他以后，我每天都很難入睡，還經(jīng)常做噩夢。我……有時候在想，如果我把自己的左耳割下來，那個人便不用死。可是……”說到后來，沈方生已經(jīng)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竟抽噎起來。

    燕輕塵望著淚眼婆娑的沈方生，從袖中掏出了一個精致的圓筒，圓筒上有一只玉蝴蝶。燕輕塵按下玉蝴蝶，圓通中“噗”地冒出了一團(tuán)淡煙，沈方生聞到它，不一會，便感到深深的困意，睡著了。

    沈方生醒來以后，映入眼簾的，是無邊無際的星星。

    原來他已經(jīng)在這榻上睡了兩個時辰，此時正是夜半。

    兩個婢女一人在臥榻的一旁，早已睡著，此時發(fā)現(xiàn)沈方生站起身來，也忽然驚醒，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跪下，請求恕罪。

    沈方生只是輕聲說了一句“退下吧，回房間睡吧?！眱晌绘九銘?zhàn)戰(zhàn)兢兢地走了。

    沈方生拿出了銀冥弓仔細(xì)地瞧。這弓上面有七個鑲嵌孔，是鑲嵌靈核，用以增加力量的。

    今日郭半城送他的，是一顆聚靈核。靈核難得，聚靈核更加難得，只有靈獸心甘情愿為主任去死，才能得到一顆珍貴的聚靈核。這可靈核通徹透明，發(fā)出淡淡的幽藍(lán)色，是一顆元靈藍(lán)金聚靈核！

    “啪！”地一聲，沈方生將這顆靈核鑲嵌到銀冥弓上面，一股強(qiáng)大的靈力瞬間從弓體中傳來，沈方生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體內(nèi)的靈力和這股靈力一下子融合到了一起，靈力一下子增強(qiáng)了將近一半！

    自己的靈力本來就是其他人的三倍，這下子增加的靈力可非同小可！足可見這寶物的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