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49節
阿姐是大鬼的陽面, 至始至終符與冰都知道。 也正因為如此,每個月半阿姐才會疼痛, 才會如同被灼燒般難受。 大鬼寄宿在骸骨里,窺探著占據魂靈的機會, 每個月半都在沸騰。 引誘著過路人,引誘著阿姐。 所以符與冰不可能為趙戈驅邪。 “為我...” 趙戈看向他。 “驅邪。” 她抬起手捂住自己的右眼,血透過她的指縫往外流淌。 那一池清明結成了冰涼。 “不行。” 符與冰盯著趙戈,伸出手抹開趙戈手背的血。 他知道她很難受, 也知道她暫時無法接受這樣的現實。 或許早就有所察覺, 卻一直堵塞著不想知曉,一下如此活生生被撕扯開真相,只會更疼。 但阿姐終究要知道這些事。 血染紅了趙戈的手背, 她盯著符與冰,重復了一遍。 “為我...驅邪。” “不行。” 只有這件事不行。 為阿姐驅邪,就是驅阿姐。 阿姐和他一樣,鬼長在了骸骨里。 而且陽面是活著的。 鬼在人在。 鬼滅人亡。 十指相扣著的手拽著趙戈,但趙戈卻緩慢地抽開手。 撐著簾子往外走。 簾子外的工人轟然往外跑,幾乎沒有注意到他們。 但是跑在后面的廠長一眼就瞧見了趙戈。 “道長...道...長...” 廠長一邊氣喘吁吁一邊叫喊著。 “正好你來了,這些人都發瘋了...你看看有沒有辦法...驅、驅邪。” 匆忙喊完后廠長就順著人群走出去,背后跟著玉樹和院長。 院長跑在最后,經過趙戈的時候眼神停留了很長時間,瞇起眼睛,攥緊握在手中的筆記本,停頓了幾秒后才往外走。 院長走后,整個屋子里就只剩下符與冰和趙戈。 趙戈搖晃著身體踏上高臺的臺階。 血不斷從她的右眼流淌而出,順著指縫流淌到臺階上。 符與冰跟在她身后往臺階上走,地上滴著的血仿若是從他的心頭滴落的。 每墜落一滴,心就跟著抽搐。 伸出手想要接過阿姐眼中往下掉落的血,保持著和阿姐亦步亦趨的距離,防止她的身體往下掉落。 趙戈走得很慢,但還是沿著臺階走到了九塊地的正中央。 一站定,鐵籠里的所有人都轉朝她大聲吶喊。 一時間,動物般的人喊聲覆蓋過刺耳的弦樂聲。 從上往下看,池子旁有許多碎裂的紅酒瓶。 左邊的沸水翻滾著氣泡,右手邊的冰水往下沉。 紅酒把池子染得泛紅,在水泵擠壓的流通中像是翻涌的血液。 水攪動著血。 血攪動著水。 趙戈捂著自己的眼睛抬頭往上看,籠子里的手從縫隙里伸長朝她夠去。 嘶啞地吼叫著大鬼祈邪。 趙戈看著他們,他們也看著趙戈。 隔著牢籠,牢籠外滴落著血,牢籠里結痂著黑水。 趙戈把手從眼睛上撤下,放到了胸口處,微微閉眼,像是在感應著什么。 符與冰盯著趙戈,看著她的后背慢慢直起來。 看了她這么多年。 符與冰幾乎能猜想出她下一步動作。 果不其然,趙戈從長袖中掏出毛筆,轉頭看向他。 “帶...黑符了嗎?” “沒有。” 符與冰盯著趙戈已經被血染紅的側臉。 為什么要這樣。 為什么不能稍微愛惜自己一些。 看到他搖頭后,阿姐轉回身。 其實黑符就在他的口袋里,但他不會給她。 他是阿姐的符和冰,但也只能是她的。 符不可能為他人所用,更何況會傷害到她的身體。 但阿姐就像個倔強而不聽話的孩子,提起筆在半空畫起符。 嘴里念誦起他幾乎能倒背的經詞。 “西極天,南溟連,南昌仙人趙夫子,武陵桃花眾仙客。” 念完這句,趙戈的聲音已經開始抖動了。 牢籠里的人們忽而停止吼叫,僵硬地開始遠離欄桿。 “道法自然長松下,斬妖除魔乾坤間。號通東海蓬萊水,贈客高標通透心。” 工人們開始用手捂住自己的脖子發抖,又開始重新發出痛苦的叫聲,聲聲不絕。 但隨著念誦的推移,叫喊聲逐漸減弱變成呻·吟。 像是動物被獵人射中后躺在地上的求救聲。 比他們更痛苦的顯然是眼前的阿姐。 隨著她這一聲聲誦詞,不僅僅是右眼,她的左眼也開始往下流血。 “平十方,安澄明,獨留清念在人間。” 這句話落下,牢籠里的叫聲徹底掩息,黑水從鐵籠的縫隙往下淌,工人們暈了過去。 也就隨著這么一句,血從趙戈的嘴角淌下。 她身體一軟,身體往后倒。 符與冰伸出手,接過趙戈往下倒的身體。 趙戈臉上的血流在了他的手背,染紅戒指鏈和十字架。 水室的弦樂已經停了,叫聲也完全消失,現在安靜到只有水流動的聲音。 符與冰和趙戈站在最高處,身體一半在沸水蒸騰的霧氣中,一半在冰水蒸騰的霧氣中。 符與冰攬住阿姐的肩把她往自己懷里靠。 趙戈支撐著想要站直,最后還是摔在了符與冰的懷里。 趙戈低著頭,把臉掩埋在符與冰的胸口,像是不想讓他看見她沾滿血的臉。 但就算他看不見,也能全知地體會到她的疼痛。 陰陽相合,相生相契。 阿姐疼,他只會更疼。 “為什么...” 符與冰的手輕慢地拍著趙戈的后背。 “要把自己弄得這么狼狽...” 趙戈沒有回答符與冰的問題,一直埋在他的懷里,幽靜的筆墨味纏繞著血味。 符與冰拍著她的后背,一下接著一下。 沉默流動了許久,趙戈的聲音才悶然從懷中傳來。 她一說話,符與冰的胸口就震著發熱。 “他們治不好的...” 趙戈的聲音很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