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切黑 第48節(jié)
雖然隔了不少時間,但趙戈還是一眼認(rèn)出了這個房間。 是上次馬尾辮帶著她和符與冰躲進(jìn)的沸水室。 熱水的霧氣隔著簾子往外撲朔出來,隊伍走到只剩下幾個人,趙戈和符與冰這才輕聲走到隊伍最后。 混入一男一女形成的隊伍。 站在趙戈前面的女人突然挺直腰,本以為是被發(fā)現(xiàn)了異常,結(jié)果女人只是抬起手把腦袋后的長帶給扎緊。 最后一對男女掀開簾子走進(jìn)去后,趙戈和符與冰對視了一眼,跟著走進(jìn)去。 沸水的霧氣鋪面而來,房間里有著沉悶的氣泡破裂聲,接二連三,持續(xù)不斷。 只不過這次不是一池沸水,而是滿堂水,有沸有冰。 水室的布局和上次不一樣,吊在頂上的簾子被拉開,露出所有的池子。 地面形成一個井字,水泥和瓷磚把地面分成九塊。 最左邊三塊翻騰著沸水,最右邊三塊注滿了冰水。 中間三塊是平坦的高臺,比其他池子來的要高。 男女走進(jìn)去后,分成兩路。 男人們拿著紅酒走到沸水池旁盤腿坐下,女人們拿著紅酒走到冰水池旁盤腿坐下。 趙戈本來想混入女人群中跟著她們走,手掙扎著正準(zhǔn)備松開,結(jié)果被符與冰拉了回去。 符與冰拉著她走到兩塊吊在天花板上的簾子后。 兩塊簾子幾乎是貫穿天花板和地板,中間露著些許縫隙,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 符與冰拉著她站到簾子后,稍微彎下腰就可以把幾個池子看得很清楚。 趙戈才彎下腰,門外又有人來了。 腳步聲堆疊,整個水室響起弦樂,刺耳得從各個角落的音箱傳來。 走進(jìn)門的有六個人。 前三個依次是院長、廠長和玉樹姑娘,后三個就是趙戈和符與冰剛才在走廊上遇到的副廠長、大工和二工。 院長、廠長、玉樹拾階而上,走到中間的高臺上。 玉樹站在了九塊地面的最中央,也是最高處。 玉樹一站定,音箱里的音樂揚高,聲音幾乎是帶著整個水室都在晃。 趙戈和符與冰眼前的簾子也跟著晃起來。 副廠長和大工二工沒有走向高臺,而是走到簾子前不遠(yuǎn)處站著。 背著手看一群已經(jīng)盤腿坐好的工人。 站在最高處的玉樹和少兒頻道里的玉樹完全是兩個模樣。 她高站著,做出一個手里捧著孩童的姿勢。 這姿勢一出來,弦樂聲更大,而其他圍著池子坐下的工人們則是齊聲念誦起來。 “宗原,宗則,宗行,宗果,吾主——慈悲?!?/br> 這么一說,水室的上空響起鎖鏈往下垂吊的聲音。 從離地面有九米高的地方,九個沉重的大鐵籠緩慢地降落。 牢籠里傳來類似于動物的叫聲,每個鐵籠里都鎖著好幾十人,密密麻麻地扎在籠中。 趙戈一抬頭,正好和牢籠里的馬尾辮女生對上視線。 眼神透過簾子的縫隙相觸。 只不過趙戈一眼認(rèn)出馬尾辮,馬尾辮顯然沒認(rèn)出她。 馬尾辮和身旁的寸頭和齊耳短發(fā),用嘴咬著牢籠,嘴中發(fā)出沒有意識的叫聲。 牢籠里不僅有這三個女生,還有老侯、綠襯衫和藍(lán)襯衫。 還有一群趙戈不認(rèn)識的工人。 工人們失去意識,像動物一樣咬著牢籠,脖子大多數(shù)早就被抓撓著破開,黑色的汁水糊著脖子結(jié)痂。 在看到馬尾辮女生的那一剎那,趙戈下意識要掀開簾子走出去,但腳步卻如同被水泥澆灌一樣定在了地上。 動不了。 弦樂聲、念誦聲,沸水沸騰聲,紅酒灌入池子里的流動聲,全都響在了趙戈的耳邊,響在了腦海里。 頭痛欲裂。 熱氣從骸骨里掙脫,大肆地覆蓋在周身,眼睛由刺痛變成劇痛。 釘子扎進(jìn)眼睛,四肢被弦樂和念誦鉗制。 身體僵在原處,記憶里的大鬼從池子里爬出來,沿著流水和影子一路流淌到趙戈的身后。 低著頭彎著腰在她耳邊呢喃。 “殺了他們,殺了怨念...” 鐵籠子里的人們瞬間撕咬得更加劇烈,像是要一個個把鐵欄桿扭彎。 趙戈抬起頭,看到老侯的手伸出鐵欄桿縫隙,手無意識地朝她這個方向伸長。 池水沸騰,牢籠里的人嘶吼。 黑色的汁水沿著白色的喉嚨噴出。 站在高臺上的三個人和站在簾子前的三個人都愣住了,顯然沒有見過這樣的場面。 廠長甚至遲疑地走下臺階,想離開高臺。 牢籠里的人逐漸都轉(zhuǎn)朝趙戈的方向大聲吶喊,叫喊聲蓋過震耳欲聾的弦樂。 他們用沾滿黑水的手緊握欄桿,張大嘴,聲音從肺腑中破出。 “大——鬼——祈——邪” “大鬼——祈邪!” 一時間,池水燒起來。 在極端的吶喊聲中,趙戈的靈魂像是要被拽著從骸骨里拖出。 眼睛發(fā)酸,血順著趙戈的右眼無聲地滴落。 ‘大鬼祈邪’。 眼前一會兒是黑夜,一會兒又是白晝,耳邊聲響喧囂。 喧囂到看不清前路。 “阿姐...” 黑夜緊握著她的手。 “你的眼睛...” 劇痛和搖晃中,趙戈緩慢地轉(zhuǎn)頭,看向符與冰。 這一動彈,右眼的血流得更猛。 符與冰緊攥著她的手,看著她的眼里有隱忍。 似乎想把她攬進(jìn)懷里。 整個天地仿若都在蒸騰。 在看到鐵籠的那一瞬間,一直隱埋在趙戈心里的念頭被活生生拖拽出。 白斑黑水的傳染源不是張堯,也不是廠里的任意哪個人。 而是...她自己。 血從眼眶掉落,趙戈看著符與冰,嘴唇顫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大鬼的陽面在哪里...” 第三九章 三九白 趙戈疼得臉都白了。 血從她的右眼流下, 從下巴處劃落。 符與冰的視線跟著血往下走,最后停留在趙戈蒼白的嘴唇上。 阿姐終究是發(fā)現(xiàn)了。 這么多年的疼痛,刻在骨子里的沸騰。 阿姐終究是明白過來了。 符與冰攥著趙戈的手十指相扣。 十指連心, 趙戈有多疼,符與冰就有多疼。 身體痛, 骸骨痛,心也痛。 耳邊的弦樂聲震晃,半空的牢籠里傳來越來越猛烈的嘶吼聲。 做儀式的工人們開始sao動起來,紛紛放下往池子里灌入酒水的紅酒瓶往外跑。 跑動聲中,有紅酒瓶被摔碎的聲音。 符與冰這九年,之所以能一直透著大鬼的陰面看著趙戈,什么話都知道, 什么心情都能體會。 共感。 因為他在陰面, 而趙戈在陽面。 應(yīng)了姻緣卦中那句‘陰陽相合, 相生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