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識到了隱藏的因果，第一次許愿，我變聰明的代價是令母親回憶起外公，于是開啟了她暴力的按鈕。

    第二次許愿，在茫茫世界的所有可能中，我被“隨機”地扔到一個我聰明、母親對我好這兩個條件都成立的另一世界。代價是這個新世界里，母親重病——無力對我怒吼和暴力。

    好狡猾的結(jié)果啊。我后悔不已，但又無能為力。

    我對于此事開始慎重起來，我意識到這絕對不是什么巧合或是玩笑。

    我初二那年母親去世。我回到地下室一個人靜坐了一下午。

    我沒有辦法把目前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攬到自己身上，說這全部是我自己的過錯。可是內(nèi)心又覺得，也的確是我的無知和貪婪造成的。如果不許愿，就什么事情都不會發(fā)生。不是嗎？

    沒錯，這一次，那老人又出現(xiàn)了。

    他出現(xiàn)時我很平靜。

    我說：“在我說出愿望前，這次你能告訴我，我的生活里會失去什么嗎？”

    他說：“恐怕不能。未知也是失去本身的一部分意義。但不管怎么說，你至少可以愿望成真，這難道不夠有吸引力嗎？快說出你的愿望吧！”

    我搖頭，算了。

    他循循善誘：“聽說你暗戀一個女孩子，或許我可以……”

    我說不可以，不愿意，也不行。我否定了他的提議，雖然那提議十分誘人。但是聯(lián)想到有可能會出現(xiàn)的可怕后果，我還是毫不猶豫地拒絕了他。十三四歲的年紀已經(jīng)明白“后果”意味著什么。

    他十分惋惜，并表示在未來的某一天他還會出現(xiàn)，給我最后一次機會。如果我再次拒絕他的話，他就永遠也不會出現(xiàn)了。

    在那之后，我和暗戀的女孩子花費了很多很多的時間、很多很多努力，才終于走到一起。我認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因為沒有許愿，所以我在感情方面沒有任何捷徑可走，但是我的心無比踏實與寧靜。我知道我不會再因為我的莽撞、無知以及貪婪讓生命中美好的部分被奪走。

    好多年以后，在我終于要和那個女孩相聚時，變故發(fā)生。

    再一次，我因為莫須有的罪名被關(guān)進了異國的“小黑屋”。

    在極度的精神折磨以及身體疲憊到極致的狀態(tài)下，他又出現(xiàn)了。

    夢里那礁石轉(zhuǎn)過身，說了幾句客套話，就直奔主題。

    他威脅和恐嚇我。說一些很可怕的未來：如果你不許愿的話，你一輩子都會被關(guān)在這里，你再也見不到她，你會在悔恨和回憶中度過你悲慘的一生。諸如此類。

    我動搖過，害怕過。比起我自己會受到的不公正待遇，我更害怕的是他說我和她再也見不了面。

    可我同時也害怕，如果我許愿了，更可怕的事情會降臨在我在乎的人身上。

    這么多年我擁有了很多很好的朋友，擁有了很多很好的回憶，我有了愛人，有了被喜歡之人喜歡的感覺。這些都是支撐我走到現(xiàn)在的最珍貴的東西。

    于是我再次說了不。

    他說，你要仔細考慮，因為之前你已經(jīng)拒絕過我一次，這一次再拒絕，我將不會再出現(xiàn)。

    我依然搖頭。

    我說我已經(jīng)得到的感情和事物足以支撐我走過接下來的一生。即使從現(xiàn)在開始我的人生里只會發(fā)生悲慘的事，那我也無怨無悔，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改變什么。這個世界我是很愛的，我已經(jīng)滿足了。

    聽完我說的話，他徹底消失了。

    消失前他竟然說，聽到你能這樣說，我替你感到開心。

    沒有許愿，事情過了一段時間才出現(xiàn)轉(zhuǎn)機。

    又過了幾年，我才又跟那女孩重逢。

    就像我說的，雖然沒有捷徑，但是我的內(nèi)心是平靜的。

    我接受未被預(yù)料的災(zāi)禍出現(xiàn)，也同樣接受那些美好的事物在我生命中發(fā)生，我認為我值得。

    與此同時，我無比相信、堅信好的事情一定會發(fā)生。所有事情都會好起來。不需要對神明許愿也能抵達仙鄉(xiāng)。能看到腳印的旅程令我無比欣慰和踏實。

    礁石老人真的沒有再出現(xiàn)。我留在了此世，也沒有再想過離開。

    故事到這里就講完了。

    她的一顆果凍撕開包裝好久都沒有送進嘴里，目瞪口呆了好久。

    她問：“這不會是真事吧！”

    開車的男人笑得胸腔那里轟隆隆：“怎么可能，都說了是我編的。”

    “可是細節(jié)啊什么的都是你的經(jīng)歷呀，你還把我給你講的我家門洞里那個自殺的事講進去了。”

    “半真半假的講述就是我的詭計啊。這樣的故事就是要給人營造出這或許是真事的錯覺。”

    “我覺得有點恐怖呢，像是鬼故事。” 施念說。

    “哈哈，你竟然會覺得有點恐怖，抱歉抱歉。實際上我更愿意說這是關(guān)于相信、守護與愛的故事。”

    “石頭老人轉(zhuǎn)身那一塊好恐怖。” 施念嚇得把手放到郁謀的腿上，要貼著才行。

    他騰出一瞬去拍了拍她的手，又老老實實放回方向盤上。

    暗夜的高速上車飛快向前，反光的指示牌一個個拋到身后，如果不是偶爾路過一輛貨車，她還會以為他們兩個在平行世界的間隙中穿梭。就像他故事里講述的那樣，被隨機地扔到一個既美好又殘酷的新世界里。

    他平靜地說：“那是奇幻的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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