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做你唯一的親人
四月四日,是唐惜弱的生日。她這個不祥的孩子連生日都要連接這樣一個清冷的節(jié)日。那天,楊修早上來到學校,送給唐惜弱一只嶄新的鋼筆和一雙白球鞋,然后帶著王文麗,朝鄉(xiāng)下趕去。 她沒有想到這一次竟然是訣別。命運之神真的毫無憐憫之心,他將她在世上最后的親人也奪走了。他們還那么年輕,甚至還沒有一個可愛活潑的孩子。 唐惜弱再一次病倒了。只是,這次是心病,無關身體。 她在家中的床上躺著,想要睡上一覺。或許,她一覺醒來,楊修和王文麗就會從鄉(xiāng)下歸來,一切不過是一場夢而已。可是家中一直那樣安靜,除了她自己的呼吸聲。那一刻,她寧愿自己不能夠呼吸,寧愿自己跟著他們一起上路,至少,不會那么孤獨。已經(jīng)分不清是白天還是晚上了,總之她一直睜著眼睛,無法入睡。她努力回想著自己來到這個人世間以后,到底做了什么不可饒恕的錯事,才會讓她身邊的人接二連三地離開,讓她承受這種刻骨的疼痛。想了好久,她也無法明白,怎么自己會陷入這樣一個命運的漩渦呢?就算她犯下天大的錯誤,受懲罰的不該是她自己嗎?這是一個死結,無法解開。沒有人知道命運到底如何運轉,他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不能做。 彭楠子坐在教室里,看著那張已經(jīng)空了幾天的書桌,心里也一樣的空。他無心學習,無心做任何事,只想知道,唐惜弱去了哪里,現(xiàn)在怎么樣了。 終于他按奈不住,這樣等下去不是辦法,那個已經(jīng)遍體鱗傷的女孩現(xiàn)在正在某個角落,偷偷地舔舐著自己的傷口。或許,她連哭的力氣都沒有了。 “喂,小雨嗎?我是彭楠子,麻煩你告訴我唐惜弱舅舅家的地址。” 得到答案后,彭楠子瘋了一樣朝唐惜弱的家跑去。有一刻他的心里充滿了恐懼,似乎再晚一點,他便見不到心愛的女孩了。 當他找到唐惜弱的家,又找到警察將門打開后,唐惜弱已經(jīng)奄奄一息了。她躺在楊修和王文麗的床上,已經(jīng)四天滴水未進。她并不是想尋死,卻也沒有活下去的理由。 “小攸!”彭楠子沖上前抱住她,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她曾經(jīng)是一個多么光芒四射的女孩啊,他們在學校的考試大榜上相互較量,在課堂上偷偷傳詩,在cao場的草地上吵架斗嘴,雖然她內向沉穩(wěn),卻積極向上,那時的她,生命中是充滿陽光的。她從未因為自己是孤兒而自卑自憐,從不因為成績優(yōu)異而驕傲,更不因為長相出眾而高傲自負,這樣一個近乎完美的女孩子,為什么會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躺在床上的唐惜弱,已經(jīng)完全沒有了生氣,蒼白的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好像即使在昏迷中,她還是在哭泣。緊緊抿著的嘴唇干裂而無半點血色,甚至原本就纖細苗條的身體,也變得骨瘦嶙峋。 彭楠子小心地抱起她,走向門外的救護車。她那樣的輕,好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 “病人已經(jīng)脫離了生命危險,身體也無大礙,只是精神似乎受到了相當嚴重的刺激,需要有人耐心地引導她,重新面對生活。”大夫交代完這些話,轉身離去。病房里只剩下彭楠子一個人,靜靜地握著唐惜弱冰冷的手,看著她發(fā)呆。 突然,彭楠子握著的手動了動。 “小攸,你醒了嗎?”彭楠子站起身,附在她的耳邊輕聲問。 “我在哪里?”唐惜弱的聲音透著虛弱。 “醫(yī)院,你四天滴水未進,險些沒命。” “你為什么會來?又為什么要救我?就讓我一直睡下去吧,睡著了,我就能見到所有我想見的人了。”唐惜弱掙脫彭楠子的手,將臉轉向另一個方向。 “唐惜弱!”彭楠子突然提高了聲音。“你給我轉過來,看著我的眼睛。” 唐惜弱被他突如其來的憤怒嚇得怔住了,呆呆地轉過頭望著他。 “你現(xiàn)在才幾歲?十七歲?十八歲?沒有人會希望自己馬上死掉,但也沒有人能夠逃避死亡。生老病死是人之常情,雖然你的人生很坎坷,經(jīng)歷很多別人未曾經(jīng)歷的事情,可是你抬頭看一看,一切都沒有改變,太陽還是每天東升西落,你的親人也希望你一如既往地生活下去。逝者已矣,生者只能以更好的生活來回報那些已經(jīng)離我們遠去的人。你這樣自暴自棄,甚至想傷害自己的身體和生命,這樣對得起那些疼過你愛過你的親人嗎?”彭楠子緊緊地看著唐惜弱,大聲地說著,他的情緒很激動,身子都在顫抖。 “可是,他們明明都不要我了。”唐惜弱小聲地說。 “他們不是不要你,只是有些時候一些意外是我們所不能控制的。沒有人想要死,更沒有人想要故意拋棄你。你的生命從落地的那一刻起,便屬于自己,不再屬于別人。好好地活下去,你才會明白,愛,有時候也可以在死亡中延續(xù)。”彭楠子都驚訝于自己的好口才。雖然他也曾拿過辯論大賽的冠軍,可是對于這樣的事情,他畢竟是沒有經(jīng)歷過的,更無法設身處地了解唐惜弱的想法。他也只是將自己所明白的所有道理,急切地講給這個女孩,希望她可以重新拾起勇氣,面對生活。 “謝謝你,彭楠子。我想我明白你說的,只是,我需要時間,需要時間來忘記。”唐惜弱的臉色略有好轉。 “那你有什么打算?” “我將他們夫妻的后事辦理妥當后便回學校上課。我會好好的,放心吧。” 彭楠子看著唐惜弱,心里突然涌起一陣莫名的心酸。此刻的他如此的矛盾,他想她做一個最普通的女孩,委屈的時候會哭,高興的時候會笑。可是,這個女孩經(jīng)歷了這樣多的事,她恐怕連放聲大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讓他無比地心疼。彭楠子彎下腰,在唐惜弱的額頭上輕輕一吻。 “小攸,如果你不嫌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唯一的親人,唯一的朋友。” 她將楊修的大部分財產,包括那套住房,全部轉到了王文麗的父親名下,僅給自己留下了日后讀書和生活的基本費用。那天,老人握著她的手,流下了眼淚。 “王爺爺,雖然他們都不在了,但是您還是要好好的生活,文麗阿姨會在天上看著您的。”唐惜弱說完這句話,轉身離開。她怕再過一刻,自己也要忍不住與老人一起淚流滿面。 她知道,老人的淚水是因為痛心失去了女兒,同樣也是感激她這樣一個小孩子竟然將幾乎所有的財產都給了他這個老人家。楊修這些年事業(yè)平步青云,留下的錢財與產業(yè)也不是一個小數(shù)目。可是這些對于唐惜弱來說一點也不重要,她寧愿他們貧窮落魄,每天的收入只勉強夠生活,至少,他們可以平淡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她曾經(jīng)非常地希望變成有錢人,因為有了錢,奶奶就再也不用蹣跚地下地干活,再也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再也不用為了一點小事對別人點頭哈腰。可是時過境遷,金錢買不到生命與幸福的時候,那些原本的渴望便隨著時間煙消云散了。 苗小雨在一個周末回到諸暨看望她。這一次,她們沒有再抱著對方站在馬路上大哭,因為她們都知道了,眼淚也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命運的岔路口總是很多,我們根本無從選擇前面是光明大道或是萬丈深淵,只能微笑著走下去,想象著有美好的明天守候在前方。她們在一個小酒館,第一次喝了很多酒。喝到最后,她們都吐得昏天暗地了,兩個女孩站在小橋邊大聲唱歌,唱鄭智化的水手。 苦澀的沙吹痛臉龐的感覺,象父親的責罵母親的哭泣永遠難忘記.年少的我喜歡一個人在海邊,卷起褲管光著腳丫踩在沙灘上.總是幻想海洋的盡頭有另一個世界,總是以為勇敢的水手是真正的男兒,總是一副弱不禁風孬種的樣子,在受人欺負的時候總是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長大以后為了理想而努力,漸漸地忽略了父親母親和故鄉(xiāng)的消息,如今的我生活就象在演戲,說著言不由衷的話戴著偽善的面具.總是拿著微不足道的成就來騙自己,總是莫名其妙感到一陣的空虛,總是靠一點酒精的麻醉才能夠睡去,在半睡半醒之間仿佛又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尋尋覓覓尋不到活著的證據(jù),都市的柏油路太硬踩不出足跡驕,傲無知的現(xiàn)代人不知道珍惜,那一片被文明糟蹋過的海洋和天地.只有遠離人群才能找回我自己,在帶著咸味的空氣中自由地呼吸,耳畔又傳來汽笛聲和水手的笑語,永遠在內心的最深處聽見水手說,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怕至少我們還有夢,他說風雨中這點痛算什么擦干淚不要問為什么. 沒有人知道,在這樣一個平和靜謐的夜晚,為什么會有兩個瘋子一樣的女孩站在橋頭大聲地唱歌,也沒有人知道她們心中苦澀的滋味,生活總是這樣,冷暖自知。 苗小雨走了,唐惜弱還是一個人。仿佛從她來到這個世界上開始,她便是一個人了,沒有誰能夠長久地在她身邊停留,沒有誰能夠永遠地給她帶來安慰,也沒有誰可以說陪她到永遠。那些生命中的至親至愛,都仿佛黑白的電影膠片,一閃一閃地都過去了,而且這部電影沒有重新播放的可能,過去了,便是永遠地過去了。或許她早就應該學會一個人,一個人的人生總是灑脫的,沒有悲歡離合,沒有生離死別,到了最后一刻,自己同自己說聲再見,便結束了這荒誕的一生。是她錯,她太過于渴望人與人之間產生的溫暖,可是她卻像是一只剛剛成熟的刺猬,將所有試圖給她溫暖與幸福的人刺得遍體鱗傷。現(xiàn)在,他們都不理她了,都回到他們最初的世界去了。沒有人告訴她,那個世界是否也有陽光,也有月亮,也有親情和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