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于等到了期末考，幾天待在醫院里，師父身邊雖然有專業護工，但是mama還是讓我陪在她身邊。師父身邊沒有家人，有我在心里還是更多慰藉。

    師父是個閑不住的人，天天待在醫院也不舒服。醫院旁邊有個老年人療養院，那里有一臺陳舊的鋼琴。那個秘密基地是我發現的，我偷偷告訴師父，師父也溜過去練練琴。

    因為馬上就要考主修了，最近練琴時長必須要加碼！所以臨近考試前一天，不能勞碌的師父，也從病床上下來，陪著我練了一下午琴。

    她聽了我的作品處理，笑了。

    “師父你在笑什么？”我好奇的問。

    “我在笑杜巖?！睅煾傅故翘拐\。

    我無解。

    “以前我總是嫌棄巴洛克時期的作品要求還原古鋼琴的要求太高，想要彈出古鋼琴的音色，必須要斷奏，可你也知道，我喜歡印象派，不僅喜歡樂曲的連貫性，還喜歡通過踏板來延長作品的音長?？墒撬@一次給你處理賦格，竟然把中聲部的小部分旋律，連貫歌唱化了。以前我和他爭論過這個問題，他這個人頑固，非常堅守巴洛克時期作品的還原。這一次也算是推翻自己了！”

    她臉上的笑意消失，瞪著我：“傻乎乎看著我干嘛？還不練琴？彈成這樣不就是給我丟人嗎？！”

    我趕緊把注意力拉回來，好好的練琴。

    …………

    考試那天，易蕭筠早早的就開車到我家去接我。

    他穿著禮服，看樣子是準備一條路直接開到系音樂廳門口。

    我穿著短衣短褲，懷里抱著厚厚的禮服，艱難的爬進他的車里。他無奈，只好下車把我的東西接過去，扔進后備箱。

    坐上車后，我緊張的一直在搓手。

    “你被緊張只是簡單的主修考試而已！”他抓住我的手捏了捏。

    “你別說了，你自己都緊張的手出汗了！”我吐槽道。

    “誰說我緊張了？我需要緊張嗎？”他不屑的說。

    “那手汗是誰的？”我不服氣的頂嘴道。

    易蕭筠把手抽出來，然后拿了張紙巾扔給我。紙巾rou眼可見的被浸濕。

    他聳了聳肩：“反正不是我的。”

    然后“咻”的一聲，開車走了。

    “等會上臺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怕忘譜，錯音之后繼續往下彈，真要是忘譜厲害就直接往下過。”他像師父一樣，叮囑小學的時候考級的我。

    “拜托這些都是基本常識好不好！我這么些年大大小小的賽事也參加了不少了，你別像帶小孩一樣成不？”本來還有點緊張，因為想要穩拿第二名?？梢资掦薅诘倪@些注意事項明顯就是在鄙視我！

    “上臺不要做鬼臉！別像上次一樣傻笑。復調不好背，也不要怕，大不了直接彈最后一段，彈賦格的時候不要亂，穩住就好?！彼€是不放心的叮囑。

    “好了好了，你怎么和婦女一樣嘰嘰歪歪的。”

    易蕭筠“嘶”了一聲，對我做了一個警告的表情。

    我立馬安靜閉嘴。

    “我會在臺下看著你，所以什么都不要怕！”

    我笑了：“嗯！我要是有空拍（樂曲里的空白拍子處，沒有旋律，只有空白節奏。）能掃一眼看到你，我就看一眼你，這樣我就算忘譜了，也可以和人家說是因為你勾引的！這樣就不是我專業不好了。”我認真的在想這件事請的可能性。

    易蕭筠被無語到了：“呵，什么好處都被你喬蒙占完了。”我被他逗笑了，憨笑道：“那我這么多好處不也被你占了嗎？”他瞟了我一眼：“……”

    “我們年級有三個班，你肯定是第一，不管怎么樣，我也要和你的名字擺在一起，所以，我最多差你一名！誰也別想和我搶第二！”我牛皮哄哄的說。

    筠哥笑了：“進鋼?？隙ㄊ菦]問題。放心大膽的考就好了?！?/br>
    …………

    按學號排列，筠哥在我前面一個考，我跟在他后面是很吃虧的，自古強弱對比就是這樣出來的，不是我不強，而是最強的在我面前，所以我弱了。

    這還是筠哥第一次不想我們的學號放在一起。如果前面是一個水平很一般的同學，那我的分數肯定會高，其實這個道理不難懂。如果你是評委老師，前幾個唱歌跑調的選手給你打分，你肯定給不及格，而且耳朵被催殘的不輕。這時候出來了一個相對正常的歌手，不說別的，聲音在歌曲的音調上，那么這時候飽受折磨的評委自然而然的會下意識打高分。

    而同理，有一個神一樣的易蕭筠在我前面，我就算彈得好也形成了對比，老師們只會記住前一個很優秀的易蕭筠而忽略后一個相對優秀的我。所以打分的時候，自然就會低一些。

    我低估了筠哥對我主修考試的重視程度，他竟然去和班長協商調換考試順序。

    可誰都不愿意在易蕭筠后面考。

    他們不傻，我們懂得道理，他們更懂。

    我和易蕭筠是一家，易蕭筠為我考慮是人之常情，他們和我們是競爭對手為自己考慮更是人之常情。

    我們在后臺商議了有一會兒，班長對我說：“你們倆鋼專都穩過的，還欺負其他同學干什么?。∩逗檬露甲屇銈z占了咋成？！要我說，這次鋼專考試，誰能比的過你倆啊，還逼逼叨叨的全是事兒！”

    班長性格很直，而且對班里的同學很好，雖然老是罵人，但是可以理解，畢竟他工作這么多。

    易蕭筠暗戳戳的走到我身邊，平淡的看著班長：“哦。這樣?！?/br>
    班長的表情立馬就變了：“哎呀，大家都是自己班同學，要相互理解啊，這么多想要進主修的同學，我不能因為和你倆口子關系好久給你們開后門，這讓別的同學怎么想？”

    我驚嘆班長的變臉速度。剛剛他可不是這樣的！

    筠哥習慣性的把手搭在我肩上，無奈的看著我：“既然這樣，管不了那么多了，就這樣上吧?！?/br>
    后臺備考的同學看起來都不是很好，搓手的搓手，看譜子的看譜子，深呼吸的深呼吸。大家都不說話，有位腎上腺激素分泌急速的同學此刻臉爆紅。

    大家都在緊張。

    我深吸了口氣，有些無措的看著筠哥。

    他摸了摸我的臉，幫我把頭上的發卡整理好：“什么都不要怕，彈就好了?！?/br>
    我點點頭。

    班長和外面報幕的同學交涉了一番，過來對我倆說：“易蕭筠喬蒙你倆快準備準備！還有兩個人就到你們了！”

    他牽著我的手去后臺的備考室。

    “我想尿尿……”我緊張的呼吸急促。

    他撇了撇嘴：“剛剛我問過你很多次要不要上廁所了！”

    “不行，剛剛沒尿！”我急得差點尿出來了。

    “忍著！”他瞪了我一眼，

    我老實的點頭：“忍就忍！到時候我考不到第二都是因為尿急得！”

    筠哥笑了：“又是看我，又是尿急。反正所有能找的借口你都找了一遍?！?/br>
    我緊張的抖腳。

    他聽了聽外面彈奏樂曲的同學即將到尾聲，低下頭看著我，低斥道：“別亂動！”

    我懵懵的仰頭看著他。

    他低下頭就是一個吻。

    我嘴上的口紅成功的暈染到他的唇上。

    我不自覺的閉上眼睛。

    “這就不緊張了吧？”他見我色瞇瞇的表情無語又想笑。

    “還要一個我絕對不緊張了！”我撅起嘴，色瞇瞇的看著筠哥。

    易蕭筠低下頭親了兩個：“買一送一，再給你一個?！?/br>
    報幕員報學號姓名了。

    “到你了！”我緊張的抓住他的衣袖。

    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彈完之后我就在臺下看著你，你別怕?！?/br>
    我點點頭。

    他上臺了……

    他的琴聲一直很穩……直到 彈平均律賦格的部分，他竟然……

    彈錯了好多個音！而且還是極不和諧的和聲走向。不和諧刺耳到有些刻意。

    這根本不科學！

    筠哥平時在琴房隨便彈都比這次彈的好。

    一般考復調樂曲搭配考，肯定就是以復調為主的！

    他竟然在樂曲完美無瑕的彈完之后，把復調彈錯了！而且還錯的這么低級！

    錯的很故意。

    我心情復雜，直到他下臺。

    后臺議論紛紛：“聽到了嗎？易蕭筠的復調竟然錯音了四個小節！一小句呢！看來他也不完全是神，也會考試緊張！”

    易蕭筠根本就不懼怕舞臺，舞臺對他來說是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根本就不像他們說的那樣。

    “易蕭筠終于下神壇了。”

    我聽完這句話，心情復雜。

    在比賽場上錯音是很正常的事，就算是國際大師，也會錯音，更別說平常普通的鋼專學生。但易蕭筠不一樣，他在系里保持了多場演奏無錯音的記錄，這一次的四小節錯音，太不像易蕭筠了！

    他的復調彈完，優雅的對著臺下鋼琴教研組的老師們鞠了一躬。

    我從備考室的門往外看，清晰的看到了老師們的不可置信。

    因為他彈得太像忘譜了。

    他絕對不是真忘譜！

    他下臺之后，報幕員報上我的名字學號。我不敢怠慢，面帶微笑的提著禮服進入考場。

    收起所有的復雜心思，坐在鋼琴前，把剛剛被筠哥調低的座椅調高，用鋼琴上的手帕擦了擦氣鍵盤上的手汗，也順便擦了擦自己的手。

    樂曲彈完，強弱分明，細節做好了，一切順利。

    接著是復調。

    在彈四聲部的時候，不小心蹭了一個旁音，但這并無傷大雅，因為被我自然而然的帶過去了。

    復調，完整結束，沒有出大的失誤。

    彈完收手后，我的眼神迫不及待的巡視臺下的那個人，那個為了我，親手把自己送下神壇的人。

    他站在第三排，對我微笑，還豎了個大拇指。用嘴型和我說：“真棒！”

    我的眼眶瞬間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