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146節
兄妹倆肩靠著肩昏昏沉沉地睡。或許睡夢中就已經身首異處,也或許一覺醒來就是新的一天。 管不著,也顧不上了。 外面還是細細密密的雨。熬過了一個黑夜,迎來一個陰沉的白天。 李安然積攢力氣爬到輪椅上坐下,披著雨披采了些野菜煮,碰巧遇到兩只青蛙。于是殺了,煮田雞野菜羹。 繼續熬藥。李若萱的燒退了,只是很虛弱。 李安然在煮田雞野菜羹的時候,幾乎是帶著笑,李若萱聞著淡淡的香味,看著水氣中的哥哥,白發,但是很美。 她的眼睛酸酸的,哥哥瘦了,很消瘦。 但很美。他什么時候都是好氣度,淡淡地笑起來,就像春暖花開,很溫柔,看得人渾身上下都舒服。 她幾乎是愛上自己哥哥了。她禁不住心蕩神馳地想,被哥哥捧在手心里疼的女人,多幸福啊。 原來她不覺得,現在她突然了解,嫂嫂一定是很幸福很幸福的。記得有一次哥哥特意給嫂嫂熬粥,她吃了半天醋,可是沒有感知嫂嫂的幸福。 現在哥哥很認真地給自己煮東西吃,李若萱覺得幸福,幸福得忍不住想哭。哥哥對自己多好啊,爬那么遠的路去找水采藥,以后自己一定什么都聽他的,再不惹他生氣了,就算是被他打了罵了,也再也不怨恨他了,哪怕是一丁丁點,很短很短的怨恨,也不能有。 李安然吹著氣,笑問她,“想什么呢,餓成這樣子,要餓哭了嗎?” 李若萱的鼻子酸酸的,眼里的淚就流出來了。看她那沒出息的樣子,李安然道,“又哭什么,傷也不疼了,燒也退了,馬上就有東西吃,哭什么。” 李若萱忍不住道,“哥哥……” 李安然頭也沒抬,“嗯”了一聲。李若萱道,“哥哥我以后一定聽你話,再不惹你生氣了。若是以后你打我,不管打多重,我都不恨你了。” 李安然抬頭看著她笑,說道,“那你以前是偷偷恨我來著?為哪次啊,你趕你嫂嫂走那次嗎?” 李若萱突然臉紅了,沒說話。 李安然攪著鍋,笑道,“想來我也沒少教訓你,一個小姑娘,被我那樣打著罵著管著,這不許那不許,想來讓你一點不怨恨我也是不可能的,這我都知道,你那點小情緒,能瞞得了誰去。不過親的總是親的,打過了罵過了,該親還不是一樣親。” 李若萱展顏而笑。壓著肚子望著鍋里道,“哥哥,是不是熟了,能吃了?” 李安然嘗了一口,拿碗盛,李若萱捧著熱乎乎的湯羹,吹了吹氣,小心翼翼貪婪地喝。 李若萱覺得很香。她突然覺得溫暖,一種從內而外的溫暖,整個世界都很溫暖。連同下的雨,也溫暖。 李若萱推著哥哥,頭頂著烈日,嚼著難咽的藥草,深一腳淺一腳地走。 她沒有叫苦,可是看她的神色就知道她有多苦。李安然柔聲問她,“走不動了嗎?” 李若萱索性一屁股坐下來,抹著臉上的汗幾乎就哭了,問李安然道,“哥哥,那個玉樹歐陽還會來嗎?” 李安然沉吟道,說不定。 李若萱苦著臉叫道,“到底會不會來啊?” 李安然道,“應該會來吧,否則他的人就不會一直跟著我們。” 李若萱一下子覺得汗消了,四顧了一下,低聲道,“他的人一直跟著我們?” 李安然道,“殺還是不殺,在他沒下定決心之前,他的人一直跟著我們。” 李若萱忍不住四處看,李安然笑道,“別看了,你肯定是看不到。” 李若萱道,“那你怎么知道?” 李安然道,“我可以感知到,地龍獨特的跟蹤方式,他不在你身邊,離你有十里地之遙。” 李若萱搖搖晃晃站起來,勉強推著哥哥,趕路。她現在非常懷念那個可以遮風避雨的樹洞,很懷念。 李安然突然慢悠悠地道,“有人追過來了。” 李若萱一下子繃緊了神經,僵直住,李安然道,“向右走,快走!” 李若萱遵命,飛奔。迎面是一個小小的斷崖,斷崖上流下一條雨水激蕩出的小河,斷崖下面,竟然有一個小泉眼,一汪清靈靈的泉水。 李安然道,“我們喝口水,等他們。” 李若萱忐忑不安地把哥哥推到斷崖下,打水送過去。他看見哥哥正在撿拾地上的碎石子。 她奇怪,問,李安然說有用。 李若萱焦急地幫哥哥撿。李安然突然道,“若萱你貼近后面的石塊,蹲下,在我后面,不要動。” 李若萱一時沒反應過來,李安然聲音已經變得嚴厲,“快點,聽見了沒!” 李若萱連忙依言藏好,然后聽見暗器細細的風聲。 一群人,蝙蝠一樣的黑衣人,聯袂從西邊的林木里,飛襲過來。 彎弓,細箭,仿似秋風橫掃落葉般,蕭蕭瑟瑟金戈鐵馬。 李若萱捂住耳朵,不敢看。 李安然啟動黑雷。射出去的,是石子。 石子從黑盒子里射出來,威力甚大,足可以對抗箭弩。 細細的箭紛紛落下,偶爾偶黑衣人落下。 箭不消歇,都是強勁的連環射。李安然要消歇,他要填充石子。 他一邊填充石子,一邊躲。 箭流星一樣帶著細細的尖叫,射在他后面的崖石上,李若萱躲在下面一動也不敢動。 李安然的黑雷再次出手,五個黑衣人落下。 李安然后面的石崖好像是一只刺猬。 連環箭有時盡,李安然的石子也時盡。黑衣人迎面而來。 李安然把水倒進黑雷。射出。 細細密密的強勁的水點,麻辣辣地打在黑衣人身上。 黑衣人有片刻驚恐,李安然是精于毒的,誰知道水里有沒有毒! 當然會有毒。李安然出手有時候會急,會慌,但從來不亂。 黑衣人手里的袖箭幾乎都甩在李安然的鼻子尖上了,黑衣人死。 李若萱半天不敢動,李安然也昏眩。 短暫的對決,好像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實在是驚險。 李若萱戰栗著,捂著耳朵閉著眼,李安然轉動輪椅揪出她,說道,“他下定決心了,派人來殺我們,快走!” 李安然的聲音急但是微弱。 第124章 相惜復相惜 夕陽西下的時候,他們逃到了山林的邊上,前面是一望無際的荒野地。 李若萱突然怯步,這樣空蕩蕩毫無依憑,敵人來了怎么辦? 哥哥為什么要她快走,若是在斷崖邊,好歹不會背腹受敵啊! 她很快知道自己錯了,因為追來的人,從地底下竄了出來,攔在了他們面前! 李若萱屏住了呼吸。地龍,不會真的是,會土遁吧? 土遁難道不是,一個神話嗎?好好的活人,怎么會從土里鉆出來! 他們面前一共四個人,面容灰白,極度消瘦,罩著寬大的黑袍,好像袍子里的不是身軀,是竹竿。 他們拿著長長的細劍,像是垂釣人的釣魚竿。 他們用黑布蒙著眼睛,手在外面□著,蒼白泛著淡淡的青灰。 李若萱幾乎以為他們是鬼。 其實他們只是盲人。 李安然片刻間沉靜下來,他雖然虛弱,但終歸是高手,高手應戰,首先是精神狀態。 李若萱站在他后面,看著斜陽給黑衣人鑲上金色的輪廓。 李安然突然回頭,他淡淡地笑著,李若萱以為自己看花了眼。 李安然笑著對她道,“去,你躲得遠遠的,五十丈之外。” 李若萱有片刻遲疑,李安然不容爭議地看了她一眼。她不敢不聽話,向外走。 李安然轉回頭,靜靜地看著面前的黑衣人,唇角上挑,微笑。 他出招。 他動用了自己的內力。僅存的,壓住毒的內力。 對于黑衣人來說,突然之間,草木皆兵。 他們是盲人,判斷事物不是靠視覺,而是聽覺。 這里是茫茫荒野,到處是及膝的野草。他們可以準確地判斷風向,風聲速度,但是入耳的聲音讓他們迷亂。 到處都是人力所為的聲音。到處都是。風聲鶴唳。 剎那迷亂! 李安然其實,揮散著內力,沖了過去。 就是直直地沖了過去,可是內力發散,像一排巨浪,席卷而去。 黑衣人出招,常常的細劍一下子密不透風。李安然就在劍光的邊緣,他突然棄輪椅,整個人借著慣例箭一樣貼著地,強沖。 黑衣人判斷出李安然的時候,李安然暗器出手。 這次不是黑雷,真的是用內力催發的暗器。對于李安然來說,他本來全身都是暗器,草木土石皆是暗器,他借助黑雷,只是因為他沒有內力而已。 他的內力本來就邪性,關鍵時刻可以突然暴漲的,他發動身體僅存的控毒的內力,以一種不可一世的氣勢,爆破出來。 然后他吐血,一口血像是小水柱一樣直直地噴上去! 黑衣人死。伴隨著李安然沖天而下降的血,黑衣人倒地。 李若萱怔怔地看著,然后撕心裂肺地一聲叫,沖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