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85節
他惱怒。一只落敗的小刺猬,她憑什么笑弄要吃掉她的老虎。 可她就是露齒笑了,笑容像是陽光照在草葉上,葉尖的露水被點亮成珍珠般明亮的光彩。 很美,很愉悅。 她是一個如此美到讓人驚心的女人。面具人突然靜靜地打量著她。想,他到底培育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林夏風到底為他培育了一個什么樣的女人。 都是林夏風教的!林夏風自己就是這世上把強悍都用得十分溫柔的女人。 她從來不桀驁不馴,可是只有從她身上男人才知道,女人真正的桀驁不馴是什么樣。 這個楚雨燕,武功沒學到最好,跟著林夏風,卻學得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也只有林夏風調教出的女人,才能抓住李安然。他卻忘了,那樣的女人,李安然抓不住,他自己,也抓不住。 她身為李安然的女人卻在李安然的地界里肆無忌憚地做了妓女,自然將李安然是棄之不顧的。她公然不愛李安然在這里挑戰自己,好像從來也沒把自己放在眼里。 就連冷月,也是先裝死,趁自己不備出來和自己做對。她,這個叫做楚雨燕的女人,竟然這樣張狂,張狂到臨死都不服氣。 你以為死,就是這樣容易?我告訴你,我真正的可怕,不是叫人死,而是叫人不能死! 面具人這樣想著,人飛掠起來,伸手抓楚雨燕。 楚雨燕哼笑道,“主人你忘了,你教會我最大的本領,就是在別人要口供的時候,怎樣了斷自己。” 她話這樣說著,揚著手里的藥道,“李安然最后給我的禮物,米蘭香,我只消輕輕地一灑,輕輕一嗅,頃刻斃命,再無后患。主人想著教訓,等下輩子吧!” 面具人的手即將觸摸楚雨燕的咽喉,楚雨燕早已揚開手中藥,空氣中到處是米蘭馥郁的馨香。 面具人已閉氣,但似乎非要抓楚雨燕過來。他似乎還在生氣,似乎她死也不肯放過她。 一個人影擋在前面,是李安然。 楚雨燕最后一刻好像突然看見了李安然,他擋在了自己的面前,呵呵,他終于還是來了,只是,來了又能怎么樣? 她瞬間失去意識,這世間的一切,可以在突然間結束,就好像,是在突然間開始。也包括愛。 兩行淚滑落下來。她閉上了眼睛。 李安然頃刻間與面具人走了十來招。面具人的劍第十次揮起,李安然的暗器出手。 彼此都是竭盡全力地孤注一擲。 這是李安然和他第三次過招。 暗器聲起,細碎成一片。面具人的劍,撞得叮叮當當地響,留下千瘡百孔。 一次打出這么多的暗器,李安然你能用幾次?你的內力允許你能用幾次? 一種尖利的質感扎進rou里。面具人突然明了,原來他用一次就足矣。 暗器從后面刺入了他的左右肩。他的劍忽而掉落。 而李安然長身靜靜地站在自己面前,面具人突然預感,今夜,他鉆進了別人的甕里。 從來都是他設甕給別人鉆,不想今日,他年年打雁卻讓雁給啄了眼。 殺機四伏。 李安然的臉有些蒼白。他大傷未全愈,真的拼命不一定能贏,可是,他有兄弟。 面具人冷冷地無聲地笑。仿似他的青銅面具都在暗夜中冷冷的無聲地笑。 他吃了那粒藥。內力可以瞬間迸發,這個時候如果不能沖殺,那就只有死。 可是不知道那個叫楚狂的家伙有著什么樣可怕的感知,他就像是頭敏銳的野獸一樣嗅到了他身體的變化。他的內力正在翻騰,增長,正要涌上來。 楚狂揮刀沖了過去! 該死!不早不晚這個時候沖了上來! 他的刀在空里響起凌厲的風聲,像是北風灌入巖洞形成的尖叫! 黑色的刀,不食血,何以堪。 死亡的呼喚。 面具人毫無遲疑,運氣抗敵!這個不拘小節的俊美男人,用起刀來,實在讓人想不起他還會彈琴。 他的刀就是殺人的,酷愛音律的楚狂為他自己的刀配上這樣難聽刺耳的聲音。 面具人必須逃。楚狂出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從來不來第二下。他活不活面具人無暇關心,反正現在,面具人自己要活! 他動用他全部的內力,乃至卸去了他所有的抵抗,只是跑。 可他還是慢了一點,就一點點。 楚狂的刀至,刀刃割破血rou,來不及疼。 面具人的人已斜逸出窗外,屋里的地板上留下了他血淋淋的左臂,連同他左邊半個膀子。 無暇顧及,運氣飛快地逃。 后面聽得一聲風響,兩根凌厲的手指準確地點中后心,面具人一個趔趄,噴出一大口血來。 該死的,云家的“七步流云”。 人的機警和求生的欲望。面具人一個趔趄,跌倒,就在跌倒的一瞬間,他蜷身抱團,飛滾開去。然后他想起來用毒。 若論用毒,他不一定勝得了李安然,但一定不會輸。 聽得李安然一聲小心,云逸乖乖地斜逸開,面具人在眨眼間,消失無影。 楚狂沖出去,拉住云逸道,“五弟你沒事吧?” 李安然也闖出來,捂著胸口道,“我看看。” 他看了看云逸的脈,舒了口氣,全身的緊張一松懈,李安然特別想倒下來。 楚狂和云逸連忙扶住他,楚狂憤怒地遺憾,罵道,“讓他跑了,我早知道和五弟學輕功!追上他看我不宰了他!” 云逸道,“四哥你是責怪我追上他可是卻沒宰了他!” 楚狂道,“我不是那個意思。” 李安然道,“都別吵了。什么時候了,還吵。” 楚狂和云逸閉嘴,都有些懊喪。李安然道,“他本來就比我們強,”李安然望著云逸,淺笑道,“阿逸你一定在后悔,怎么沒跟我學毒藥。” 云逸翻著白眼道,“二哥你還笑!我明明點中了他的后心,他還能活!這么好的機會放他活著跑了!” 李安然道,“以后還有機會。等我傷養好了,像今天這樣的陣勢,他插翅也難逃。” 楚狂突然道,“二哥,你打中他的暗器,有沒有毒?” 李安然道,“你說呢,打中他的幾率那么小,我不用毒,是不是找死。” 楚狂突然明艷地笑了,捶了李安然一拳道,“你早說啊!我們殺不死,被你毒死也是一樣的!” 李安然道,“換作別人,那么烈的毒,不等你動手時就被毒死了,可是他,不知道世界上有沒有東西能把他毒死。” 楚狂沉默了半晌,仰頭長嘆道,“我的蒼天啊,這人怎么就殺不死呢!這到底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哎!” 李安然淡淡道,“他中了我的毒,被你砍掉了胳膊,被五弟點中了后心,即便不死,若是沒有其他意外,他要恢復現在的狀態,至少也要五年。” 楚狂哀聲道,“五年,二哥這還要不要人活了,五年,你知不知道五年是什么概念!他熬著,我們也得熬著,五年啊,不如他五天就好了,然后過來殺我們,也算有個了斷啊!” 李安然道,“那有什么辦法,現在我們的實力,今夜已經是最大發揮了。” 楚狂憤恨道,“都怪那個燕兒,那么任性,非得這時候和他了斷,乖乖呆在山莊里等你傷好了再來這一出不行嗎!二哥這丫頭得收拾,你要是舍不得,就乖乖走開,我非狠狠敲她!” 云逸道,“好了,四哥,人家楚姑娘要咱們這么做了嗎?她自尋了斷,根本無心嫁給二哥!” 楚狂怔怔地望著李安然,問道,“這,這不是你們兩個,策劃好的嗎?她在這里引他出來,我們負責殺?” 李安然瞟了一眼樓上暗弱的燈光,無聲,只輕輕地搖了搖頭。 楚狂頓時火大,罵道,“你們沒計劃好,你就讓她一個人出來,我問你是不是瘋了!” 李安然道,“我給她沒辦法,她非要了斷自己,不肯愛我。我也只能將計就計。” 楚狂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指著樓上道,“那,那她大活人昏在上面,你是把她帶回去,還是讓她留在這里!” 李安然淺笑道,“還用問,你說呢?” 說完,他獨自上樓,很快橫抱了楚雨燕下來。“有情癡”的岳老板被李安然請了出來,李安然笑著對他道,“謝謝岳老板您這些日子的照顧,這是銀票,全當是打壞器具的賠償。等過些日子我們成婚,還請岳老板賞光去喝杯喜酒。” 岳老板的臉笑得像朵花,嘴里說著“一定一定!少爺您大婚,在下豈有不去恭喜之理!”但就是推辭著死也不肯收銀票。 李安然道,“岳老板您先拿著,到在下新婚,您出件大禮就行了!” 岳老板最后收下銀票,點頭哈腰地送走李安然眾位,立刻命人將有情癡打掃干凈。 李安然抱著楚雨燕徑直回到楚雨燕的房間。點亮燈,將她放在床上,靜靜地看著她。 這個傻丫頭,就因為面具人讓她愛自己,她就死活不肯愛,非要死。 這么烈的性子怎么行。可是愛情是一種奇怪的東西,你注定愛上一個人的時候,她是柔弱的,你就愛她的柔弱,她是強悍的,你就愛她的強悍。 李安然真是有些無奈的笑。他怎么就看上這個倔強的小東西? 在白宅的那次相見,就愛上她,她柔弱也愛,她強悍也愛。是不是上輩子欠了她,統統歸結到這輩子,用寵她一輩子,來還? 李安然為她服下解藥。 楚雨燕在幽幽暗暗中漸次醒來。她輕輕地張開眼,死了感覺真好,無所畏懼,無所顧及。 死了的人,還能見到光嗎? 她有意識的一剎那,機靈一下子坐起來,卻一下子看見了李安然。 李安然在燭光中溫柔而疲憊地望著她。 她立刻察覺發生了什么事。環顧四周,在菲虹山莊自己原來的房間里。 這男人給她的毒藥是假的! 她望著他不說一句話,李安然笑道,“這么兇看著我干什么,我剛被他打了個半死,你要殺我,現在下手一定沒問題。” 楚雨燕望了他良久,問道,“他,他死了嗎?” 李安然疲憊地靠在床上,仰面嘆氣道,“還沒,……” 楚雨燕突然渾身起雞皮疙瘩,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李安然笑她道,“死丫頭到現在才知道怕嗎?” 楚雨燕突然生出種柔弱慈悲的委屈,撲在李安然的懷里,打他道,“你,你竟然拿假藥騙我!還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