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69節
甚至,楚狂洞察了她微妙的內心,過去的事從來不說,婷婷在自己身旁說他在自己昏迷的時候如何辛苦和癡情,他聽了也是淡淡地笑,就好像那些話和他沒有什么關系。 他甚至為了避免她的尷尬而遠離她,和爹爹去把酒談天,談論詩詞音樂,說些江湖舊事,兩個人時常發出爽朗的笑聲。他人不再,可她還是可以感知他的心在。 他總是在一個長短恰到好處的時候來看她。有時三天,有時五天,每次在她覺得淡淡失落,略有思念的時候,他就背著琴帶著笑來了。 從來想不到,他是一個如此細膩的男人。他和她談論一朵新開的花,一棵長了新葉的樹,乃至小鳥一聲婉轉的啼叫,手中一杯冒氣的新茶,都好像有無限的樂趣,興意盎然。自己從小蝸居,不曾遠足,在意的是一草一木的細微事物,但楚狂從小浪跡江湖,大氣磅礴,又能如此細膩委婉,便有一種一見如故的歡欣。 知音,便是心與心的接近。她感覺自己的心與他很近。與之相處,無拘無束,海闊天空,隨意,又自然。 她漸漸期待楚狂的到來,楚狂不來的時候,她靜靜追憶他們的相處。 漸漸的,成為一種依賴。仿似什么都沒有,卻又再也不能失去。 她像是一條魚,生活在楚狂的一心碧水里,不知不覺。 第63章 當我今夜表演 婷婷拉著若萱到一個生僻的角落,若萱見她神秘兮兮的樣子,奇怪道,“什么事?不能讓四哥他們聽?” 夏婷小聲道,“你可以偷著出去啊!看看!”說著她掂出腰間的銀子,得意道,“只要你偷跑出來,我請客,我帶你去夜市書場去聽書,你不知道,天一書場請來了一個名角,叫做白天鵝,說書說得那叫一個精彩,我們要趕早去,不然就擠不進去了!” 李若萱遲疑道,“不行啊,我哥哥不讓我出去。” 夏婷不以為然道,“你真傻,他不讓你出去,我們可以偷偷出去啊!去聽一個時辰的書就回來,神不知鬼不覺,你明天該干什么就干什么,誰會知道!” 若萱小聲道,“不行的,萬一哥哥知道了,又打我!” 夏婷急得直跺腳,“你真膽小!外面還說你是個混世魔王,連偷跑都不會!你哥哥在外面忙得團團轉,哪有空理你,你偷偷跑出去一會兒,他會知道嗎?” 若萱還是猶豫不決。夏婷急了,“原來你是這么不爽快的人,你不敢去就算了,以后你也不要找我,我也不去找你玩了!” 說完她甩手就走,若萱連忙拉住她,夏婷回頭笑道,“怎么樣,去不去?如果被抓住了,我就說是我讓你來的,不管你的事,讓你哥哥不要罰你就是了。” 李若萱禁不住誘惑,忐忑地,怯怯又歡喜地點了點頭。夏婷歡呼地抱住她,叫道,“這才夠朋友!你整天被你哥哥關著背啊學啊練啊,若是我早就煩死了!” 李若萱拉著她小聲道,“你別叫!被人聽見了我就慘了!” 夏婷莫名其妙道,“你怎么了,這是梅菊堂,不是菲虹山莊啊!” 李若萱捂著胸口心驚膽戰道,“我忘了我忘了,嚇死我了。” 夏婷撅著嘴笑道,“看你這膽子,還混世魔王,簡直是膽小如鼠!” 李若萱嘴硬道,“你說得輕巧,換了你被我哥哥管管試試!” 夏婷道,“我有那樣的哥哥就好了!我最崇拜他耶!” 李若萱不以為然地哼了一聲,夏婷道,“若不是有那個該死的云逸,我整天都去你們山莊找你哥哥,纏著他!” 李若萱奇怪道,“你為什么那么討厭五哥?一見面就吵架?” 夏婷道,“我真是討厭死他了!他就是討厭鬼!我怎么這么倒霉,老是能遇見他,煩死了!” 若萱道,“可是我覺得五哥挺好的呀!他閑來沒事,經常找我玩,我被哥哥罰的時候,他總是幫我講情的!” 夏婷道,“我反正討厭他!一副游手好閑的樣子,什么都不會!” 若萱笑,“五哥還什么都不會,他會得可多了,街上什么新鮮的玩意他都會,整個菲虹山莊,人人都知道啊!” 夏婷不屑道,“會玩出名有什么用啊!武功又不高,連小小也鎮不住,笨死了!” 若萱道,“可是五哥武功很好的,我哥哥說的!” 夏婷突然一臉壞笑,繞著若萱上下打量,若萱奇怪地望著她,夏婷笑道,“哎我說若萱,你這是怎么了,老是說那死云逸的好話,是不是,是不是你喜歡上他了?” 若萱的臉突然紅了,叫道,“婷婷你亂說什么!” 夏婷湊過去笑道,“若萱啊,是不是他經常照顧你和你玩,你們相處的最久,你慢慢喜歡上他了,處處說他的好!” 李若萱紅著臉嘴硬道,“我哪里處處說他好!他本來,本來就好!” 夏婷大笑,說道,“還本來就好,小丫頭不知羞!” 李若萱追著夏婷打,夏婷跑累了,哎呦哎呦地叫,“不鬧了不鬧了!” 李若萱抓著她著急地囑咐,“婷婷你不要到處亂說,聽見了沒有,不許說!” 夏婷猶自不肯罷休,湊在李若萱耳旁道,“你是不是喜歡他了,偷偷告訴我,我不說,對誰都不說!” 李若萱跺腳道,“我,我不理你了!” 李若萱轉身跑了,夏婷在后面笑個不停。夏婷大笑了一通,突然覺得那個下午她很開心,莫名其妙的開心。 李安然閑暇的時候,在研究“鴛鴦散”的解藥。但是他閑暇的時間確實很少。 很多人求見他,結交他。他難得呆在家里,更難得去楚雨燕那里。 李安然殺了玉面狐貍憐香子,楚雨燕表面歡欣地笑著,心里卻在流血。 他是她的第二位師父。她從來不知道他長什么樣子,那時候她不過十歲,她跟著他學易容術。 她在之前就吃了很多苦,教她刀法的師父很嚴厲,很兇。可是憐香子很慈祥,很疼她。 他每次來都是不同的面容,乃至于她每次總是問眼前的陌生人,“你是師父嗎?” 師父每次都是笑瞇瞇的,有時候是小老頭有時候又是老太太。他每次來總是給自己帶一些吃的和穿戴的東西。她平生吃的第一串糖葫蘆,第一塊冰糖,穿的第一件嶄新的花衣裳,戴的第一根銀鏈子,都是師父送給她的。 他從來沒打過她,也沒有罵過她。他說話總是那么溫柔和氣,循循善誘,只有和他在一起,她才知道什么是快樂。 可是在她十三歲的時候,他消失了,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一次面。 她是十三歲的時候,才跟隨花溪苑的苑主的。苑主是氣質清雅風華絕代的女人,教她的東西,就是怎樣迸射美,留住男人心。 從言談到姿儀,從化妝到穿著,從刻意到無意,從無意到隨心。在此之前第一位師父教她如何強悍,如何利用力氣,如何破解機關,如何殺人。憐香子教她如何掩藏,如何隨波逐流淹沒人海,而這第三位師父,教她如何在看見男人的一剎那,看似無意地迸射出女人絕美的光輝,莫名吸引。 可她所有的本領,在看見李安然的剎那,在李安然的身邊,都失去了用途。她不敢動用武功,不敢太過平凡,又不敢太過奪目。 既不敢庸庸碌碌,也不敢風情萬種。 那個男人,什么都知道,可是他裝作不知道,什么都不做,在她內心迷茫困惑的時候,他已經在愛她,寵她,擁有她。 他這樣做,是不是從來都覺得她根本就算不上一個對手? 他看著她意亂情迷,痛苦掙扎。他時而深情款款,時而冷冷淡淡。 他到底要干什么? 他殺了憐香子,她的師父。 她再沒有親人,師父曾對他好。 今日,是憐香子的三七祭日。 在靜靜的深夜,她在無人的花園里為他燒紙。天下人都恨他。可他對自己很好,他是自己的師父。 清冷的上弦月,寥落的花園。楚雨燕沒有流淚,沒有言語,只是靜靜地燒紙。 沒有人會來,李安然更不會來。他現在炙手可熱,外面有數不清的應酬,要與形形色色的人交游。殺了憐香子才二十天,就已經有兩家富商巨賈前來提親。李安然雖以熱孝為名推卻,但可以想見,他已惹動天下女子的相思。 在不久之前,他曾經對她說,只要她愿意嫁,他就一定娶。 是真的嗎? 她愿意嫁,他就一定娶。這話聽起來,是一個多么諷刺的笑話! 名滿天下的李安然會娶她? 他用心地玩弄,再不經意地拋棄。始亂終棄不是一直是男人樂此不疲百玩不厭的游戲? 楚雨燕的心說不出是陰冷,還是幽怨。她淡淡地笑,問自己,這一天早晚要來的,她早知道,不是嗎? 如若她不能殺他,那必將是眼睜睜看著他去殺。這場爭斗本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即便最后他留她不死,但她活著,還有何意義。昔日的仇,今日的債。 只是這些仇,這些債,還有孽愛,要她如何去消受,是不是費盡心機,把生命舍卻,就可以一并解決? 她不是李安然的對手,只是,不是他的對手又怎么樣?該報的總要報,該討的,總要討回來。 所以她要留在菲虹山莊。留在這個幾乎被遺忘的角落,尷尬的等待,羞恥的存活。 李安然,既然我敢愛你,就不怕你辜負我。畢竟,你愛不愛我,只是你的事,而我愛不愛你,也只是我的事。 紙錢在靜靜地燃燒,桔黃幽藍的火苗,跳躍著,然后變小,熄滅,變冷成灰。 她幽幽地嘆了口氣,然后她看見李安然從遠遠的槐樹間走過來。 她靜靜地笑,視若無睹。 李安然的表情帶著幾分憐惜和慨嘆,輕輕地走過去,坐在她的身邊,望著那堆紙灰半晌,輕聲道,“不要難過了,人總是要死的,今日我殺他,不知他日誰殺我。” 楚雨燕望著他,內心苦笑,今日我殺他,不知他日誰殺我,這個男人的預感倒如此準確和深刻。 她想一把推開他,趕他走,可是她不能那么做,于是身體僵冷著,流下淚來。 李安然溫柔地擁住了她,撫著她的長發輕聲道歉,“對不起,我又冷落了你,又讓你生我氣了。” 生氣?因為冷落而生氣?她有權利有資格生氣嗎?她是他什么人,她生他什么氣? 楚雨燕輕輕地別過臉,流淚。 李安然突然用力地抱了她一下,她“哎呦”一聲痛呼出來,李安然在她耳邊笑道,“怎么了,叫什么?” 楚雨燕突然含淚放蕩地笑了,好!讓我淋漓盡致地表演。 她美艷地目光流轉,悲中帶笑,一邊任性地推他,嬌聲道,“你討厭,你走!” 李安然抓著她的手道,“那我走了,你不生氣后悔嗎?” 楚雨燕揚頭道,“你愛走就走!誰要你來的!” 李安然松開她,起身道,“我還真有事得過去,今天過來看看你,你不要不開心,等以后有時間我來陪你。” 李安然說完,撫了撫她的頭,真的走了。 楚雨燕望著他的背影,嫣然笑了。看見他真的走得遠遠的了,她靠著樹仰天無聲地流下淚來。 那個無聊的男人,他就是跑這里來戲弄她! 不想李安然竟在她身后笑道,“是你讓我走的,真走了你又哭。” 楚雨燕回頭,看見他臉上淡淡的壞笑。玩這種游戲好玩嗎?楚雨燕盯著他淡淡笑了,說道,“你討厭!你怎么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