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顏 第67節(jié)
楚狂突然道,“人有時候會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剛剛好像感受到了憐香子的氣息。他好像聽到了我們的話,在無聲地笑。” 第61章 可以感知,不可觸摸 眾人屏住呼吸,怔怔地望著他,云逸道,“四哥,你,你沒事吧?” 楚狂皺著眉道,“不見了。剛剛明明可以感覺到,那種氣感很陌生,但我知道那是憐香子,風(fēng)流倜儻,閱盡滄桑,自負(fù)、孤高、暴戾、美艷,冷眼旁觀,游戲眾生。” 云逸見了鬼似的望著他,說道,“天啊,四哥,我怎么聽著你像是在說老了以后的自己?你不會是緊張過度產(chǎn)生幻覺了吧?無聲地笑,既然是無聲,你怎么知道他在笑?” 楚狂道,“人的天分有不一樣,我看一個人,不是靠眼睛,耳朵,僅僅憑借的是身體對那個人的感知,一種直覺你懂嗎?只可意會,不可言傳,每個人都有一個氣場,他的性格動機(jī)都在那里,而且不可能掩飾。一個人的表情動作都是可以隨意更改的東西,可是氣不可以,那是一個人存在最直接的證據(jù),有時候人死了,氣還在。” 云逸道,“四哥你別嚇我。怎么聽你說我渾身發(fā)冷?” 楚狂道,“人海之中,氣味相投,就是這個道理。人品有高下,但氣味無優(yōu)劣。大善與大惡的人,他們可能會喜歡共同的東西,人能大惡,也畢竟超脫凡人。誰不可以說,那憐香子的另一面,也是我楚狂這樣,文采風(fēng)流,妙絕天下。” 云逸正待反唇相譏,一直沒說話的李安然突然道,“憐香子確實來過。” 云逸一下子怔住,眾人皆直盯盯望著李安然,李安然指著人群最外面的那排燈火說,“左數(shù)第三十五顆燭火,火焰曾經(jīng)微微地偏動了好幾下。那時候沒有風(fēng),其他的燭焰皆正常,說明憐香子曾靠近過那里。你們看,在那里,正好可以很清晰地看見若萱。” 眾人望過去,若萱正伏在椅背上打盹,那里正好可以看見她的臉。云逸一口氣卡在嗓子里,半天才壓低聲音說出來,“二哥,你是說,他想對若萱下手!” 李安然道,“我就這么一個meimei,憐香子不敢找我,自然就去找她。他剛剛在那里,我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隨時沖過去,可他突然不見了。再也找不到任何他存在的跡象。” 云逸指著楚狂和李安然道,“你們兩個真神了,嗚呼哀哉,我這輩子算是完了,跟著你們兩個混,我算是永無出頭之日了!” 李安然道,“五弟別這么說,憐香子的輕功,或許只有你云家的七步流云能追得上。” 云逸道,“你別逗我了,你的暗器比我的七步流云還快,開什么玩笑。” 李安然道,“我有開玩笑嗎?” 楚狂道,“我去睡覺去了。憐香子那只狐貍肯定是走了。這都什么時辰了,再兩個時辰就天亮了,他再不走就不能兌現(xiàn)十天殺一人的話了,別忘了他還要跑到大老遠(yuǎn)的地方去。” 楚狂說著,打了個哈欠,轉(zhuǎn)身躺在長椅上去睡。沈霄和沈復(fù)也轉(zhuǎn)身躺下,付清流和云逸站在李安然身邊,云逸望著楚狂對李安然道,“你說四哥還真行,說睡就去睡,心無雜念。憐香子這樣來去飄忽神出鬼沒的,我想想都興奮,哪里還能睡得著!” 李安然道,“我也睡不著,還是保險起見,要一直守到天亮。” 那夜憐香子在三百里之外殺了當(dāng)?shù)匾恢母簧碳业拈|中小姐。據(jù)聞,那小姐年方二八,花容月貌,已經(jīng)定下親,再過兩個月就成婚。 李安然在第二天清早就聽聞這個消息,當(dāng)時他正在喝粥,聽了消息后,放下粥嘆了口氣,起身出去了。 李若萱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云逸,“哥哥去哪里了?” 云逸則只顧喝粥,說道,“他心里悶出去轉(zhuǎn)轉(zhuǎn),不用理他!” 楚狂道,“你哥哥心腸軟,最見不得別人受苦,更別提是因為他受苦,何況那位小姐馬上要成親了,為此卻失去了性命!” 沈氏一家被李安然留住沒有走,在一起吃早飯。沈霄道,“沒有人不煩,他就算護(hù)住菲虹山莊的人,可憐香子如果不停地在外面殺人,他李安然也不能向世人交代啊!” 楚狂道,“有沒有這個可能,如果事情一直沒有解決的辦法,世人會聯(lián)合起來滅掉我二哥,來平息憐香子之禍。我二哥雖然厲害,但畢竟看得見摸得著,憐香子,根本就像鬼一樣,沒有影蹤。當(dāng)年常廣不就是為此而死嗎?” 沈霄道,“你以為,憐香子能殺得了你二哥嗎?但是他出來殺人,就可以讓你二哥背上沉重的道德包袱,就算他不以死謝罪,天下人也會聯(lián)合起來剿殺他。記得那句預(yù)言吧,一夕死,天下殺。天下殺,人家要的就是這個效果,憐香子就是惹起天下殺的引子。” 楚狂倒吸口涼氣,“高手來殺,二哥還能與他對決,但要是天下那些善良無辜為了保自己平安一起來殺,二哥他,他根本不會還手,更下不了殺手。” 云逸道,“我就不信,別人來殺他,他不下殺手倒也算了,不還手,等著別人殺啊!”他這話說完,突然想起那天李安然挨了那老漢一棍子,不由一下子怔住,冷汗涔涔?jié)B出來。 楚狂見了,奇怪道,“五弟你怎么了?” 云逸抹著汗道,“二哥那傻瓜真有可能不還手,我見識過了。那天韓陽的爹拿著棍子打他,他就那樣子挨了,真要是數(shù)不清的人蜂擁而至,二哥他,……” 李若萱氣呼呼道,“那憐香子干壞事,怎么把賬算到我哥哥身上!沒本事去找憐香子,找我哥哥來干什么!這,這不是欺軟怕硬,以為我哥哥好欺負(fù)嗎!” 云逸道,“你哥哥也不是好欺負(fù)的,只是和憐香子比,好欺負(fù)了那么一點點。” 李若萱道,“那些人,整天自稱英雄好漢,給壞蛋沒辦法,就找好人欺負(fù),算什么英雄!” 楚狂道,“你還真說對了!這天底下的人就是這樣的!你道德再高尚,人品再好,說話再算話,人們擁護(hù)你是因為你能為他們謀利益,但你只要妨礙了別人的一點小利益,立馬就變得十惡不赦,人人皆欲殺之!人本性就是欺軟怕硬的,人用弱小的生命來祭神,他們不敢得罪神,便樂于做幫兇!現(xiàn)在二哥,就快成祭臺上的祭品了!” 沈霄笑道,“楚狂說到點子上了!當(dāng)年憐香子橫空出世的原因就是和當(dāng)時江湖上的大俠常廣打賭,憐香子的口號是‘誰比誰卑鄙’!那大俠常廣為人忠義,廣行仁義,追隨者遍天下,應(yīng)者云集。憐香子便十天殺一人,誰最無辜他就殺誰!結(jié)果不到三個月,常廣眾叛親離,人人避而遠(yuǎn)之,連妻子兒女也與他斷絕關(guān)系,后來眾人唯恐惹禍上身,結(jié)集起來,浩浩蕩蕩上萬人將常府層層圍住,逼他自盡。他揮劍自刎,以死謝天下,身邊只有一只跟了他十來年的黃犬,繞著他的尸身嗚嗚哀鳴。暴尸十日,沒人敢去收斂,據(jù)說最后還是憐香子安葬了他。” 李若萱聽得渾身發(fā)冷,真正被嚇住了。這時李安然進(jìn)屋來,面色如常,還帶著笑。李若萱眼眶一熱,鼻子一酸,撲過去一把緊緊抱住,哭道,“哥哥!” 李安然安慰地?fù)嶂念^,對沈霄道,“沈前輩你說什么呢,怎么把若萱都嚇哭了!” 沈霄道,“我,我說起常廣的舊事了!” 李安然道,“你別嚇唬小孩子,哪有那么嚴(yán)重!若萱別哭,沒事的,啊!” 云逸走過去拎過若萱,讓她在座位上坐下,說道,“你還嫌你哥哥不夠煩,還哭!你哥哥不知道自己有多危險嗎!” 若萱低著頭住聲。夏婷拉著沈紫嫣的手道,“jiejie這好可怕啊!” 沈紫嫣忍不住輕輕偷望了李安然一眼,沒說話。夏婷道,“就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嗎?讓那個害人精活在世上,他想讓哪個好人死,哪個好人就得死?” 楚狂道,“能把卑鄙用得這么強悍和明目張膽,他倒是看透了世事,再出來狠狠地調(diào)戲!” 云逸道,“四哥,你干脆和那憐香子喝酒去得了,沒準(zhǔn)他也周郎妙賞,你們兩正好臭味相投!” 楚狂道,“他若是站在我面前,我一定會試試我這把刀能不能割了他的脖子,是他死,還是我亡!” 云逸道,“你不是口口聲聲欣賞他嗎!” 楚狂道,“欣賞的是他的性子,又不是他的人!欣賞他,也可以殺他!” 李安然笑著坐下繼續(xù)喝他的粥,說道,“憐香子的性子也是太烈了,當(dāng)年就是因為常廣說他,‘像你這樣的卑鄙小人,人人得而誅之!’他就說,‘天下人皆卑鄙,得而誅之,不得自然就不能誅之,看天下人最后去殺誰,看是誰比誰卑鄙!’他這樣說,也這樣做了,最后如愿以償。他還在常廣的墓碑上寫道,‘我不殺你,天下皆殺你。天下人比我卑鄙。’” 楚狂縱聲笑了起來,“好一個天下人比我卑鄙!我真是服了他,二哥,你看到了吧,這做人不能太善,像人家憐香子這樣的惡人,那才叫活得精彩!這叫一痛快!” 李安然道,“我看你得改名字了,不能叫楚狂,應(yīng)該叫楚邪。我看你也是邪得可以!” 沈霄叫道,“楚邪好聽!以后就叫楚邪,我快喜歡死了,處處投了我的脾氣!” 李安然搖頭笑而不語。 他仍舊每天帶著兩個最熟悉菲虹山莊人員情況的小廝,在街上轉(zhuǎn)。街上少有人,在最光天化日的時候才會有一些相貌丑陋年紀(jì)偏大的人在街上做生意買東西。乞丐還在,李安然每次都給錢,甚至有時候停下來,蹲在一旁和乞丐們聊天。話題很散,偶爾還說說市井的悶笑話,或是圍繞著過往的行人,說說乞討的技巧。 云逸開始納悶,二哥這么做,到底為什么? 他曾經(jīng)問過付清流,付清流說是趁著現(xiàn)在危急的時刻收買人心。云逸覺得不像。楚狂不再去梅菊堂,而是整天在菲虹山莊的花園里曬太陽,叫楚雨燕泡上好茶,有一搭沒一搭聽楚雨燕彈彈琴。云逸很奇怪他,問他呆在菲虹山莊干什么,梅菊堂那邊沒人,你放心嗎? 楚狂懶洋洋地喝著茶,慢條斯理地說,他在感受玉面狐貍的氣息。云逸四下張望,青天白日,連個鬼影子也不見。于是云逸開罵,楚狂笑微微地拍著他的肩,幾近嘲笑,“你罵我沒用,你若是關(guān)心婷婷姑娘,那你就自己去梅菊堂和她拌嘴好了!” 云逸有點郁悶,怎么老二和老四這兩個人怪怪的!他忍不住心中的火,重重地捶了楚狂一拳,楚狂捂著被打的肩,苦笑道,“五弟你要干什么,想打架?” 云逸氣恨道,“二哥他自己出去溜,把菲虹山莊交給我!把梅菊堂交給你了,你老在菲虹山莊干什么!怕我罩不住若萱,還有曉蓮和楚姑娘是不是?你乖乖給我滾回梅菊堂,和你的沈姑娘彈琴去!你那未來的老丈人,不是快喜歡死你了,快去吧!滾蛋!” 楚狂笑道,“你關(guān)心你的婷婷,也不帶這么攆人的!我們兩個換一換,我來管菲虹山莊,你去梅菊堂!” 云逸語遲,“你!……” 楚狂正色道,“我真的可以感知憐香子就在菲虹山莊,我就不信他不露半點破綻,我就殺不了他。” 云逸怔怔地望著他,不可思議道,“你說他,就在,我們附近?” 楚狂道,“菲虹山莊什么地方,他想作案,能不來摸路子?” 太陽很毒,但是云逸覺得脊背有些發(fā)涼。楚狂望著他,笑得有一點曖昧,拍著他的肩道,“五弟你這樣的心里承受力可不行。今天不是二十,那憐香子又不會作案,你這是急什么,婷婷她好好的,你若是實在擔(dān)心,就過去看看。” 云逸道,“你以為我僅僅是擔(dān)心那丫頭嗎?我是看你們一個個怪怪的,我不知道自己該干什么,心里急得不行!” 楚狂道,“那憐香子要是真刀真槍出來和人家干,怕是早就死了千百回了。你越急,他看著越高興,你難道喜歡,你在這里著急,他一旁看著沒事偷著樂?” 云逸聽了,長長地嘆了口氣,仰躺在剛才楚狂躺著的藤椅上,望著天說道,“那好,你有理,我也學(xué)你的樣子,在這兒喝茶曬太陽,反正我比你白,不怕曬!” 楚狂坐在一旁開始和他聊天,“男人,黑一點才有味道。我喜歡曬太陽,就是希望自己不要太白了。” 云逸不解道,“你說,我怎么就想不通,二哥整天在街上溜達(dá),到底是為什么?” 楚狂道,“我也不知道,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一連七天,平安無事。今天是第八天了,后天就是玉面狐貍殺第三個人的日子。 云逸越發(fā)焦躁。楚狂雖然不動聲色,但云逸也能看出他心里的弦漸漸繃了起來。李若萱突然好像意識到自己危險的處境,她和曉蓮經(jīng)常離云逸和楚狂很近,有時候還看見若萱一個人,靜靜地發(fā)呆。 她知道,那玉面狐貍想要殺自己。先jian,后殺。只因為她是李安然的meimei。 她從沒跟別人說過她的感受。也沒有人去問。只是每天都已經(jīng)很晚了,這丫頭卻非要等李安然回來才會睡。她每次會讓李安然緊緊抱她一會兒,說些安慰的話,她像一個小女孩兒一樣,嬌柔地賴在哥哥懷里,很乖。這天晚上李安然如常抱著她笑著說話的時候,她突然沒頭沒腦地問,“哥哥,我若死了,就可以見到爹娘了,是不是?” 李安然的心一陣刺痛,柔聲責(zé)備道,“瞎說什么呢,別胡思亂想,哥哥不會讓你有事的。” 李若萱道,“如果讓他殺了我,天下的人就不會那么恨你,就不會來殺你了是不是?畢竟你自己的meimei也被玉面狐貍殺了。” 李安然道,“不許胡說!” 李若萱的眼眶濕了,輕聲道,“我資質(zhì)不好,又不肯用功,武功也是練不成的,活著也沒有什么用。不如去找爹娘,還可以逗他們開心。” 李安然的淚差點落下來,緊緊抱住若萱道,“不許這樣說自己!誰在你面前嚼舌根了,我這就找他算賬去!” 李若萱苦笑,哭道,“哥哥是不是以為,沒人說,我自己就不會想。你家里的人好好的,外面的人一個個死,大家都會恨你。……” 李安然撫著她的頭,溫柔地嘆氣道,“傻丫頭,不是你想象的那樣子的!聽話,乖乖在家里呆著。哥哥會想辦法,你不要擔(dān)心,那樣會給我添亂的,懂嗎?” 李若萱抱著哥哥,熱淚橫流下來,哽咽道,“可是,……” 李安然也很感傷,他對若萱苦笑了一下,說道,“傻丫頭,沒什么可是。哥哥還沒到山窮水盡,連你也保護(hù)不了的地步。你自己千萬不要做傻事,雖然你資質(zhì)平常,也不很用功,性子又壞,平日里我會打罵你,但你知道嗎,我心里其實非常疼你,你是哥哥無人可以替代的寶。哥哥會看著你一年年長大,為你找天底下最好的男人,讓你開開心心嫁掉,為人妻,為人母,平安快樂一輩子!你聽到了嗎?所以你不可以做傻事,說傻話,就不可以存那樣的傻念頭!有哥哥在一天,就有你在一天,外面的事跟你沒關(guān)系,你要乖乖的,懂嗎?在這天底下,我可以犧牲任何人,包括我自己,都不可以犧牲你。我就你這么一個meimei!” 李若萱忍不住,失聲大哭起來。李安然抱著她,想到若萱竟然想犧牲自己來救他,不由眼眶一熱,默默流下淚來,內(nèi)心里既是幸福又是悲涼。 第62章 大人物的死,其實也很簡單 第九日下午。 李安然約付清流、云逸和楚狂去街上喝酒,他的臉上溫和平靜,看不出有任何不好的情緒。 云逸望著李安然氣悶道,“我不去。” 付清流道,“二弟,我覺得還是不去的好。現(xiàn)在到處都是人心惶惶的,咱們出去喝酒,怕是不太好吧。” 李安然遂問楚狂,楚狂望著太陽一笑,嘆氣道,“二哥有興致,我倒愿意去。” 李安然回頭問他們兩個,“大哥,五弟,你們真的不去?” 云逸猶疑了一下,問道,“都出去,家里你放心嗎?” 李安然道,“那玉面狐貍不會為我轉(zhuǎn)性,我們守在家里,也不是辦法,出去轉(zhuǎn)轉(zhuǎn),透透氣,其實很不錯。” 云逸看了付清流一眼,道,“大哥,要不,一起和他們出去?我們急,他們兩個卻是一副火上房不著急的樣子,我們倒是憑什么窩在家里?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