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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教授在機場接到年曉泉的時候,外面的天空正好放了晴。 她把睡得迷迷糊糊的容媛接過來,放在懷里拍了拍,對著那邊有些狼狽的年曉泉問到:“累了吧。” 年曉泉搖搖頭,輕聲回答:“還好,只是坐我對面的那個大哥實在太能聊,我們兩個說了一路蹩腳的英文,剛才下飛機,他還一個勁的說要送我。” 呂教授見狀打開身邊的車門,把容媛放進后面的兒童座椅里,打趣起來:“這邊的人,生性都比較浪漫,你這么漂亮,會受到男士青睞不奇怪,對方長得怎么樣?” 年曉泉想到男人那一圈意識流的大胡子,忍不住苦笑起來,做了個夸張的表情,回答:“您可別嚇我,我們兩審美方向完全不一樣。” 呂教授見到年曉泉這么個躲避不及的樣子,忍不住也跟著笑了起來,她坐進車里,一邊發動了車子,一邊愜意地說到:“嗯,那就再等等,總能遇到一兩個投你眼緣的男士的。” 年曉泉被呂教授說的臉上發紅,拉上安全帶,小聲嘀咕:“您就放過我吧。” 呂教授被年曉泉這語氣逗得直樂,兩人回到家里,先是隨便做了些吃的,然后,年曉泉帶著容媛洗漱完,將提前郵寄過來的幾個箱子打開,一點一點整理出來,等容媛來了睡意,她便將人哄著睡下,而后從臥室里出來,見到那邊在清理后院的呂教授,走過去,嘆了一口氣,說到:“真是麻煩您了,因為我們過來,還得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掃一遍。” 呂教授低著腦袋,沒有看她,“我自己也要住的,有什么麻煩。” 年曉泉走過去,也在她身邊蹲下,拿了一把小刷子跟著她擦拭地磚縫隙里的泥土。 呂教授還是和過去一樣,月光下的臉,雖然多出了幾根皺紋,但身上優雅愜意的氣質依然完好的保存著,她見年曉泉看向自己,便笑著問:“怎么,這些年沒見,變得你認不出來了?” 年曉泉連忙搖搖頭,她在呂教授面前,還是習慣性的像是一個后輩的樣子,小聲說到:“正好相反,我覺得您一點兒都沒變呢。” 呂教授咧開嘴笑起來,回答得很是愜意:“人活得瀟灑不想事,自然就不會變。” 說完,她站起來,拿水對著地面沖刷了一遍,笑著問:“來之前,是不是覺得,我會是一副被生活狠狠折磨過的樣子?” 年曉泉沒撒謊,小聲回答:“狠狠折磨倒不至于,不過,總不會像您現在這么迷人就是了。” 呂教授被她這副難得俏皮的樣子逗得“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嘆一口氣,望著她說到:“那你可真是被自己的固定思維給騙了。我啊,不但過的不錯,那個酗酒的丈夫甚至還是我幫著殺的呢。” 她這話說完,年曉泉臉上的笑意一瞬間僵住,她忽的睜大眼睛,一臉詫異地喃喃問到:“您…您說什么?” 呂教授從口袋里拿出了一根煙,點燃之后,緩緩地放進嘴里,靠在身后的燒烤架上,望著天空,無比平靜地回答到:“曉泉,我知道你可能接受不了,但這件事我不想瞞著你。當初,凱勒喝酒之后,車上的那把槍,是我放在那里的。” 說完,她笑了笑,看向年曉泉,歪著腦袋道:“如果…你接受不了,我明天可以搬出去。” 年曉泉望著呂教授此時煙霧中的側臉,深吸一口氣,沉默許久之后,搖著腦袋回答了一聲:“不,我理解您的。” 年曉泉其實曾經也有過不解,為什么和容緒擁有多年好感的呂教授,可以在離開中國后,轉眼之間跟自己的學生組成一個家庭。而在自己的丈夫死后,她又為什么可以毫無惦念的選擇離開。 但現在,她或許明白了,她明白自己,也許只是沒有看清呂教授對于自己的忠誠。 她忠于自己的需求,忠于自己的選擇,也忠于自己的生命。 所以她專情,她博愛,她自私,卻也高尚。 年曉泉伸出手來,跟呂教授要了一根煙放在手里,沉默一晌后,輕聲說到:“如果您那個酗酒丈夫不在酒后跟別人發生矛盾,那一把槍其實也只是一把槍。” 呂教授聽見她的話,忽的笑了出來,她吐出口中的煙霧,看著眼前繚繞的迷蒙,緩慢地說到:“我的辯護律師當時也是這樣跟法官說的。” 說完,她重新站了起來,將手里的煙蒂扔進一旁的小鐵簍里,側過頭來,看著依然蹲在地上的年曉泉道:“曉泉,如果你能理解我,那我想,你應該也能理解你自己。道德從某種角度上來說,只是普世價值的奴隸,它并不適合每一個擁有稀缺靈魂的人,殺/人可以是被原諒的,婚內跟自己的初戀情人舊情復燃,也并不是什么不可饒恕的罪,女人大可不必將那些枷鎖主動戴在自己身上。其實我們生活里很多的苦惱,都只是源于我們選擇不放過自己。” 年曉泉愣愣地看著眼前的呂教授,茫然地點了點頭,直到院子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她才站起身來,靠在院子的長椅上,望著漫天斑駁的星點,將嘴里的煙點燃,而后在眼前不斷飄散開的煙霧里,緩緩地輕聲笑了出來。 第二天起來,年曉泉跟著呂教授拜訪了她即將在學校見面的導師米艾爾。 米艾爾本人是英國人,多年前移居意大利,對中國文化又有著格外深厚的熱情,見到年曉泉過來,頗為熱情的將她迎進家中,她將年曉泉整理出來的作品集看了一遍,即便年曉泉英語說的磕磕巴巴,米艾爾卻還是大方地表示了自己的贊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