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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那個字在口中說到?一半,立刻又咽回去,裴寂壓著無盡的苦澀,喚出那個久已不曾叫過,生疏的稱呼,“沈娘子?!?/br> 他不再等她拒絕,便向著她,鄭重地、深深地拜下去,淺青衣袍在腰間折出深深的紋路,蹀躞帶上微光一閃,是帶扣的機簧映到?了日色,光芒還不曾閃亮,便已消散。 沈青葙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在原地,怔怔地看?他。 隨即他低沉緩慢的聲?音傳入耳中:“沈娘子,從前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是我錯待了沈娘子?!?/br> 語聲?有片刻的停頓,苦澀沉重的調子從內里絲絲縷縷滲透出來,沈青葙怔怔地看?著面前那深深折腰,看?不見?面容的男人,跟著聽?見?他口中吐出沉沉的三個字:“對不起?!?/br> 周遭安靜到?了極點,連那音樂的聲?響,也在此刻無聲?無息地停住,沈青葙在萬籟俱寂的空洞中,驟然?縮緊了瞳孔。 累積已久的怨憤剎那間扭曲著,翻騰著,幾乎要沖出胸臆。對不起?她所遭遇的一切,豈是這?輕飄飄的三個字所能挽回? 可心底又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釋然?,恨也罷怨也罷,而她終究,也需要一個道歉。 只不過,她已不是當初在他面前藏不住心事?的沈青葙,這?糾結復雜的情緒,最終也只化作一句沒有溫度的回應:“裴舍人不必如此?!?/br> 這?冷淡疏離的態度像一把刀,重重又刺入心口。裴寂忍著洞穿般的痛苦,躬身抬眼,自下而上地看?她。她面容沉靜,雙手掩在袖子里,并看?不出什么異樣,然?而那梨花白?色繡金線的衣袖微微而動,似微風拂過水面,她的心緒,也似他一般無法安寧。 那曾經親密廝守的一百多?個晝夜,終究還是,在他們各自心中,都留下了一些難以磨滅的東西。裴寂此時?,說不出是心傷更多?,還是追悔更多?,只看?著沈青葙,一字一頓:“我愿用余生,向你贖罪。” “不必?!鄙蚯噍俸芸齑鸬?。 她輕輕向邊上一閃,離開了他。 幽淡的梨花香氣越來越遠,終于消失,這?一剎那,裴寂不愿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她這?一輩子,應該都不會原諒他了。 無望像海水,一點點涌上來,直到?沒頂,他淹沒其中,無法呼吸,無法掙脫。心口的巨疼很快便難以忍受,裴寂抬手捂住,卻擋不住那口帶著鐵銹味的一口氣噴涌而出。 噗一聲?,似有什么腥甜的東西噴出喉嚨,裴寂急急捂住,一口 溫熱的心頭血猝然?握在了手心里。 齊云縉嘲諷的聲?音突然?響起:“裴三,做的好一場戲!” “裴寂,你怎么了?”應長樂下意識地坐直了身子,蹙眉去看?。 那口熱血捂不住,從指縫里滲出來,裴寂急急縮手,抹在袍袖中,低聲?道:“無礙?!?/br> 應長樂盯著他嘴角殘留的猩紅,明艷的容顏繃得緊緊的,說出的話卻是冰冷:“既然?做了,又何必后悔?玉裴郎智計百出,難道不知道,開弓沒有回頭箭么?” 應玨面沉如水,開口打斷了她:“七妹,少說幾句吧?!?/br> 應長樂輕哼一聲?,重又靠回憑幾上,昂起了頭?;诓坏?,退不得,試看?智慧如裴寂,只要心生悔意,便是一個死字。她決不回頭,她認準的路,即便是死路一條,她也要給它撞開一個豁口! 嘴角仍有細微流淌的感覺,裴寂用手背抹去,一抹薄薄的紅色留在手背上,又迅速干涸,變成暗紫的痕跡,斷續蔓延。 他沒再說話,只一步一步,追隨著她離開的方?向,走出金花落朗闊的廳堂,湖面上帶著水汽的風徐徐吹來,撩起他淺青的袍袖,鼓蕩著翻飛著,隨他走向未知的將來。 作者有話要說: 雖然知道裴三活該,不過我還是挺難過的。 晚九點加更一次~ 第104章 六月六日千秋節前三天, 阿史那思所帶使團的底細終于全部?摸清,應長樂一手拉著惠妃,一手拉著神?武帝, 笑?語晏晏:“阿耶,阿娘, 那使團里幾個奚人無非也就會些歌舞彈唱, 番邦野人, 能有什么好玩意兒?不過那個阿史那思自己,倒是藏了一手, 阿耶猜猜是什么?” “莫不是他也會什么玩意兒?”神?武帝笑?著說道,“這荒僻之地的奚人, 能有什么拿得出?手的玩意兒?” 應長樂伸出?一根手指晃了晃:“他有一把鐵弦琵琶?!?/br> “鐵弦琵琶?”惠妃驚訝地看向神?武帝,“我彈了這么些年琵琶,還從?不曾聽說過有什么鐵弦琵琶?!?/br> 神?武帝的神?色不由得嚴肅了一些, 追問道:“什么樣的鐵弦琵琶?” “白玉為槽,玄鐵做弦, 鐵撥彈奏,據說奚怒皆國中,只有阿史那思一人能彈奏, 號稱冠絕天下?!睉L樂道, “我看了一眼, 那鐵弦似乎很沉, 怕是不好彈奏?!?/br> 神?武帝輕哼一聲:“看來, 這奚人是想用這東西壓倒朕了,這東西既是他的絕技,想必藏得十分嚴實,你?是怎么查出?來的?” 應長樂想起當時的情形, 咯咯一笑?:“我聽說阿耶想探他們的老底,就讓齊云縉弄了許多臭蟲放進阿史那思屋里,那奚人被咬得大?半夜光著身?子就跑出?去了!我又讓人混在仆人里把他屋里的東西翻亂,他回來后怕琵琶有閃失,親手打開秘藏的箱籠去檢查,我才看見了這把鐵弦琵琶?!?/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