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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棧中。 韋策一夜沒睡,紅著一雙眼睛在房中來回踱步,焦躁不安。 她一夜未歸,他幾次去云州館驛尋她,都被衛士擋在門外,韋策明知道不對,卻又不敢深想,只盼著是有什么突發事件纏住了她,讓她暫時沒法回來。 “郎君,”阿嬋端著托盤走了進來,“奴做了羊rou馎饦和煎餅,郎君用些吧。” 鼻端嗅到rou湯和油脂的氣味,韋策一陣發嘔,忍著不適說道:“我不餓,拿下去吧。” “郎君昨晚就沒吃飯,”阿嬋近前一步,憂心忡忡,“好歹吃點吧,就算再擔心小娘子,也要保重身體才好。” “策哥。”門外突然傳來那個朝思暮想的聲音。 韋策一陣驚喜,還沒答話先已經跑了出去,沈青葙就站在門外看他,眼中帶著晦澀不明的情緒,聲音低啞:“策哥。” 韋策歡喜地奔過去,笑道:“青妹,你可算來了!” 走到近前,才發現她眼瞼下兩片濃重的青灰色,眼中含著淚光,整個人竟有些憔悴支離的感覺,韋策無端覺得有些恐慌,忙近前想要去握她的手:“青妹,你病了? ” “沒有。”沈青葙躲開他,想要對他一笑,可笑容那樣苦澀,連她自己也覺得難看,連忙低下了頭。 韋策心里越來越慌,想問點什么,又不敢問,只喃喃喚她的名字:“青妹。” “我有話要對你說。”沈青葙邁步走進門內,看了眼阿嬋,“你先出去一下。” 門關上了,她背對著他,低頭不語,韋策心里越來越沉,想問,又害怕問出的是自己沒法承受的結果,便只是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許久,才見她轉過身來,身子微微顫抖著,聲音也抖得厲害:“策哥。” “我在。” 韋策慌忙上前,伸手去握她的手。 這次她沒有躲,任由他握著,可她的手那樣涼,韋策覺得就像捂著一團冰,他連忙拿起手送到嘴邊,想要呵些熱氣給她暖暖,卻在這時,聽見她低啞的聲音:“我不能嫁你了。” 韋策在聽到的瞬間根本沒反應過來,只向她手心里呵著氣,許久才“啊”了一聲。 “策哥。”她含著淚,慢慢地抽回了手,“愿你一切安好。” 她轉身向外走,韋策一把拉住了她:“是裴寂?” 他沒有得到回答,只看見一滴淚從她眼角落下,滑到了腮邊。 這已經足夠讓他想明白前因后果,韋策只覺得腦子里嗡一聲響,怒火騰騰生出,又夾雜著對自己無能的痛恨,聲音嘶啞了:“我去找他!” “策哥!”沈青葙拉住他,哭出了聲,“我哥哥,快要死了……” 韋策慌張著去給她擦淚,嘴里胡亂說道:“青妹,你別急,我會想出法子的,白哥不會有事,青妹,你別急,你再等我兩天,青妹,就兩天,我肯定能想出法子!” 他抖著手指給她擦淚,擦掉一顆,又有更多落下來,手被打濕了,心下也涼透了,韋策慢慢停住手,再次意識到,他沒有辦法。 他來了四天,連牢房的門都沒能進去,齊云縉覬覦她,他也攔不住,他這樣無能,根本護不住自己心愛的人,只能眼睜睜看她被逼到這個地步。 憤怒痛苦中,韋策坐倒在地,捂住臉大吼了一聲。 “策哥,”一只冰涼的手輕輕撫著他的頭發,沈青葙聲音溫存,“我得走了。” “青妹!”韋策伸手想要拉她,可她很快丟下他,走了。 韋策重重一拳砸在了地上。 沈青葙回到館驛時,裴寂正在門前等她,初升的日色灑在他臉上,君子風度,如芝蘭玉樹。 沈青葙慢慢走到他近前,道:“如你所愿。” 裴寂伸手想要握她,她閃身躲過,跟著眼前一黑,摔在了地上。 作者有話要說: 欺負我女鵝,打死這個狗男人! 第11章 沈青葙像是在云霧里,看不見盡頭,落不到實地,昏昏沉沉,不知所之。 她想自己大約是病了,她小時候身體并算不好,七八歲之前經常生病,七八歲之后,哥哥帶她一起騎馬,一起拉弓,她的手磨粗了不少,但像這樣病得昏沉,卻已經很久不曾有過了。 她想大約是從別院逃出去的時候受足了驚嚇,在青州又跳了一次樓,雖然沒留下什么傷,可跳下之前之后的煎熬,也足夠讓她埋下病根,更何況這兩天里受的逼迫煎熬,比前面那些天都加起來,還要多得多。 她有點撐不下去了。 她想阿娘,想哥哥,想阿耶。 想喝阿娘做的五色飲,她脾胃虛弱,這些涼涼的東西平時阿娘總不讓她多喝,但生病發燒的時候阿娘會給她喝一點,她愛喝烏梅味的,在井水里冰過了盛在水晶杯里,熱天的時候杯壁上沁著一層水汽,用手拿過,留下幾個淡淡的指頭印。 想念生病時哥哥給她尋來的那些小玩意兒,白瓷的貓兒,青瓷的魚,麥稈編的花兒,竹篾扎的小人,還有細柳枝做的小床小榻,一套一套擺在她床頭,哥哥便拿起來,學貓兒叫,學小魚搖頭擺尾,逗她歡喜。 想念阿耶散衙后坐在她床前,用抑揚頓挫的聲音給她念詩念文章,哥哥頂不愛讀書,平時聽見讀書聲總會調皮打岔,可因為她病著,哥哥也變得安靜,托著腮坐在邊上,在阿耶朗朗的讀書聲中昏昏欲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