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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寂看不清那男人的臉,只能看見他紫衣烏靴,腰間金魚袋明光耀眼。 即便是在夢中,嫉妒不甘仍舊那么強烈,裴寂拼盡力氣想要追上去,可腳步怎么也邁不動,只能看見鮮血順著匕首的刃,一滴滴落在黃土地上。 裴寂在極度的痛苦中猛地睜開了眼睛。 她就睡在旁邊的干草堆上,眉頭舒展,紅唇微翹,長長的睫毛垂下來,在頰上投下一小片朦朧的陰影。 沒有夢中那激烈的愛恨,她此時神色安詳,像籠在圣光中的菩薩。 左胸處越發疼得難耐,裴寂蹙眉扯開衣襟,映著昏黃的燈光,突然發現心口上多出了一個暗紅的斑。 模樣形狀,就像是剛剛愈合的傷口,位置又恰恰在夢里她捅下匕首的地方。 裴寂怔住了。他記得清楚,在此之前,并沒有這么一個斑。 他遲疑著伸手摸了一下,手指觸到的地方光滑平整,并不是傷疤,只是一個紅斑。 可在這一連串的怪事之后,這個斑的出現,簡直就像是為了向他證明,他所見到的,并不是一個荒誕的夢。 裴寂沉沉地吐著氣,半坐起來,去看沈青葙。 他夢見的,是與她的前世嗎? 她親手傷他,是為了那個男人? 那男人是誰? 像是被他驚動到,沈青葙的睫毛顫了幾下,睜開了眼睛。 目光觸到裴寂,她在片刻的怔忪后急急坐起身來,身上蓋著的緋衣在慌亂中滑下,她猛然發現自己穿著男人的衣袍。 昏暈前的一幕瞬間劃過心頭,沈青葙一張臉頓時變成煞白,他知道她是誰,她中了媚毒,她如今,穿著他的衣服。 絕望是無底的深淵,拖著她不停向下,卻在這時,又聽他低聲叫她:“沈十一娘。” 最后一絲僥幸隨之破滅,他果然知道她是誰。 她沒能逃出去。 沈青葙交叉雙臂護在身前,止不住地顫抖著,低低地應了一聲。 耳邊聽到她的答復,裴寂猶自不敢相信,追問道:“閨字青葙?” 耳邊再次聽見她低低答應聲,裴寂沉默了。 竟然真的是她,沈家十一娘,沈潛那個逃脫了的女兒。 難道他與她,真的是前世夙緣? 琉璃燈光焰搖晃,佛龕后睡著的崔白呼吸綿長,卻在此時,突然見她轉頭看向廟門,神色繃緊了:“郎君,有人馬正往這邊來!” 作者有話要說: 注釋:圣人,唐朝皇帝一般被稱作圣人、大家、陛下等。 晚上加更一次,么么~ 第4章 下弦月躲進了烏云里,人噤聲馬銜枚,趁著漆黑一片,悄悄包圍了破廟。 齊云縉一抬手,發下了命令:“除了那個女娘,一個不留!” 數十名黑衣人悄無聲息地沖進破廟,齊云縉一躍掠上屋頂,從破洞中向下一看,琉璃燈還亮著,地上鋪著干草,卻沒有一個人。 齊云縉神色一變,立刻道:“撤!” 話音未落,廟后的樹叢中響起了裴寂的聲音:“齊將軍夤夜到訪,所為何事?” 原來,他早有防備。齊云縉沉著臉躍下屋頂,樹叢中亮起數支火把,裴寂與崔白并肩走了出來,身后是十幾名帶甲持刀的太子內率府兵,郭鍛并不在其中。 齊云縉的目光落在沈青葙身上,她穿著寬大的男人袍服,低著頭蒼白著臉,神色恍惚著跟在裴寂身后。 竟便宜了他!齊云縉陰鷙的目光盯著沈青葙,沒有說話。 他在權衡。裴寂有了防備,若此時動手,萬一不能全部滅口,后患無窮。 但,他畢竟比裴寂多出這么多人手,說不定能全部滅口。 像是看破了他的打算,裴寂很快說道:“得知將軍要來,在下已命郭鍛趕往云州驛,知會驛丞灑掃相迎。” 風聲已然走漏,今夜注定無法成事。齊云縉的目光轉回到裴寂身上,冷冷說道:“裴三郎,再會。” 他又看了沈青葙一眼,抬手一揮:“走!” 數十人頃刻間走了個干凈,崔白松一口氣,脫口道:“好險!” 看齊云縉的架勢,分明是想暗中下黑手,若不是裴寂及時叫起他們,只怕糊里糊涂就做了異鄉的冤鬼。崔白心有余悸,低聲問道:“無為,你怎么知道齊云縉要來?” “不是我,是她。”裴寂看向身后的沈青葙,“她聽見有人馬的聲音往這邊來,我便讓郭鍛出去探查,這才發現齊云縉想要暗中偷襲。” “她?”崔白吃了一驚。 裴寂是半柱香前叫醒他的,算算腳程,那時候齊云縉至少在幾里之外,那女郎居然能聽見那么遠的聲音? 崔白看著沈青葙,半信半疑:“女郎能聽見那么遠的聲音?” 沈青葙抬頭看他一眼,低低地嗯了一聲。 先前情形尷尬,崔白并不曾細看過她的模樣,此時被她橫波一顧,只覺得像是突然撞進了一汪深不見底的水里,清冷冷又軟綿綿,崔白不覺上前一步,正要說話時,裴寂忽地橫身擋在中間,道:“進屋再說。” 崔白回過神來,再看裴寂時,才發現他目光中竟有幾分戒備的意味,崔白心里一動,轉身往破廟里走去。 “郎君,”郭鍛的身形從遠處黑暗中冒出來,幾個起落后已經來到近前,低聲向裴寂說道,“齊將軍往云州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