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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外應聲答道:“某在。” “回去尋解藥,”裴寂長長地吐著氣,“她中了媚毒。” “郎君,”一囊水從車簾縫隙里遞進來,郭鍛聲音低沉,“涼水或者能緩解,某這就去取藥!” 裴寂接過水囊,送在沈青葙唇邊,她神志不清,并不知道去喝,他只得輕輕捏住她的下巴,耐心去喂,冰涼的水一旦入口,體內的燥熱突然得到緩解,沈青葙等不得,伸手去抓水囊,急急吞咽。 裴寂握著水囊的手就這樣被她握住了,她灼熱的體溫透過掌心傳遞給他,讓他也燥熱難耐起來。 他看見一滴水順著她唇邊滑下,流過修長的脖頸,落在緋衣上,淺緋的顏色突然變成深緋,像無底的深淵,拉著他拖著他,要他不斷沉溺,直至沒頂。 裴寂呼吸一滯,不得不拿過水囊,送在唇邊吞了一大口。 “水,我要水……”涼意突然消失,沈青葙急了,胡亂摸索著,指尖突然碰到了水囊,連忙湊上去喝。 于是香腮紅唇,猝不及防地貼上了裴寂的唇。 裴寂在一息的沉淪后,拼盡所有意志,終于推開了她。 又讓她靠坐在車壁上,往手心里倒了點水,輕輕灑在她臉上,想幫她清醒一些。 她身上那樣熱,涼水灑上去,幾乎瞬間就消失了,唯有女兒的體香被熱氣一蒸,越發馥郁濃密,無孔不入地包圍著他。 沈青葙覺得身體里有把火一直在燒,似乎要燒盡她的血rou,燒成煙化成灰,飄飄搖搖地離她而去。 那處清涼就在近旁,可他偏不讓她靠近,偏不讓她解脫,沈青葙難捱到了極點,低低哭泣著,只是要往他跟前湊:“郎君……” 裴寂徒勞地抵擋著,沉淪就在頃刻,終于聽見了郭鍛的聲音:“郎君,藥來了!” 車簾一動,一個小瓷瓶被遞了進來,郭鍛在外面說道:“取一丸,化開吞服。” 裴寂無聲地吐了一口氣,說不清是慶幸,還是其他。 車里沒有器具,他便取了一丸藥放在手心,就著手掌用水化開了,送到唇邊去喂她。 她柔軟的唇蹭著他的手,閉著眼睛一氣喝干,有幾滴沒來得及咽下,順著嘴角流下來,裴寂便用拇指去擦,卻突然被她含住了。 一縷媚情透過指尖,迅速傳遍周身,裴寂覺得全身所有的毛孔都張開了,一剎那間情不能已,重重將她摟進了懷里。 “郎君,”郭鍛聲音在外面響起,“齊將軍砸了劉四娘家,虐殺了一個妓子。” “齊云縉只怕是被惠妃差遣去云州的,惠妃與東宮一向不合……”跟著是崔白憂心忡忡的聲音,“無為,這女郎到底是什么人?你為何要為她與齊云縉起爭執?” 裴寂微微閉著眼睛,久久不語。 不錯,在這時候,在這地方碰見齊云縉,也只能是為了云州那樁貪墨案。 十多天前,圣人接到密報,太子妃的兄長、云州刺史楊萬石盜賣義倉儲糧,圣人即刻命御史前往云州查察,人剛到云州,義倉便已起火,數百萬石儲糧化為烏有,還燒死幾名管倉的官吏,燒毀附近十數處民宅。 起火之時,楊萬石的部屬、云州長史沈潛和兒子沈白洛都在義倉,圣人得知后大為震怒,立刻下令將楊萬石、沈潛、沈白洛等相干人等闔家押往長安,御駕親審。 結果楊萬石試圖逃跑,跌破了頭,昏迷不醒,沈白洛又殺死兩名抓捕的武侯,自己也被重傷,生命垂危,因此一行人至今還滯留云州,無法啟程。 消息傳到長安后,原本準備避嫌不問的太子察覺有異,命他和崔白帶領親衛,立刻趕往云州探查。 裴寂心中突然一動,垂目看向懷中的沈青葙。 他素來過目不忘,猶記得來此之前看到的卷宗中,提及沈潛有個十五歲的女兒十一娘,在抓捕時逃脫,下落不明。 她姓沈,看起來似乎是及笄之年。 “郭鍛,”裴寂揚聲問道,“你方才過去劉四娘家時,可曾問過這女郎的來歷?” “問過,”郭鍛應聲答道,“四天前被人裝在麻袋里賣進來的,賣她的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長安口音。” 四天前。算算時間,恰好對得上。 是她嗎? 裴寂看著她,她比方才安靜了許多,軟軟地靠在他胸前閉著眼睛,似乎要睡著的模樣,想來那解藥已經起效,克制了她體內的毒。 可她嬌嫩的嘴唇依舊含著他的拇指,偶爾一動,像是溫存吮吸一般,帶起他一陣陣不由自主的顫抖。 沈青葙,云州案。 裴寂屏著呼吸,抽走了拇指。 卻又下意識地攥了拳,將拇指緊貼著手心,牢牢藏好。 他將她半躺半靠地放在車廂中,蓋好緋衣,撩起車簾鉆了出去,郭鍛連忙遞上一件外袍給他披上,裴寂翻身上馬,沉聲道:“連夜趕往云州,明天一早進城!” 二更時分,一行人在距離云州五十里處一個破廟里落腳,佛前的琉璃燈搖搖晃晃地照著,裴寂合衣睡在干草上,在亂夢中苦苦掙扎。 依舊是安邑坊的大街,龍首渠的一條支流從坊墻下緩緩流過,她握著匕首的柄,毫不留戀地對他說:“裴寂,自今日起,你我恩斷義絕。” 他怔怔地問她:“沈青葙,為什么?” 她沒有回答,只是松了手,頭也不回地走向不遠處一輛七寶香車,車邊等著個男人,一把將她摟進了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