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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89節

    娜仁本欲去小廚房看看有什么食材,先打個腹稿出來。但見康熙這個模樣,她也不敢叫康熙留在這里,只溫柔卻不失堅定地握住他的手臂,聲音輕柔地道:“走,咱們去那邊暖閣里坐。”

    太皇太后的東暖閣盡頭一間是分南北供奉的祖宗板,用鏤雕萬年長青仙鶴祥云的櫊扇隔開,次間則臨南窗下是盤山大炕。

    娜仁拉著康熙在炕上坐了,叫宮女捧了熱茶來遞給他,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低聲道:“老祖宗是糊涂了。”

    “他是真的叫朕失望了。”康熙捧著熱茶,閉了閉眼,太子幼時音容仿佛仍在眼前,但康熙心中卻愈發憤懣惱怒,“他如今那個樣子,如何擔得起天下萬民,擔得起這愛新覺羅家的江山?嫉賢妒能不能禮賢下士,縱容臣屬行事不能加以約束,沉迷美色不能修身養性。如今只是個太子,便開始拉幫結派拉攏勢力,在他的庇佑下,多少地方官員魚rou百姓卻無人敢言?!他還只是太子啊!若有一日成了帝王,那這天下的百姓,他擔得起嗎?他能叫百姓安居樂業我大清國泰民安嗎?!”

    他憤怒地說著,也不知是單單對胤礽一個人,還是把積攢多年的不滿,都傾瀉在此時,與對胤礽的不滿一同發出。

    聽著他此時的言語,娜仁只覺那么的熟悉,煩惱中尋樂子,仔細想了想,才想起來——豈不是幾個月前,太后也說了類似的一番話。

    這天家,父父子子、夫夫妻妻,還真是叫人不好評價。

    被圈禁了些時日的胤礽,來之前應當是打理過了,卻還是難掩頹廢。一身蒼青色的錦袍穿在身上有些寬大,看起來瘦了不少,神情……便是娜仁閱人無數,一眼瞥見,也微覺膽寒。

    那是什么樣的目光啊,仿佛雪中獨行的饑旅、被困山中的匪冦,幽深、瘋狂,一眼見不到底。

    娜仁呼吸一滯,第一反應竟然是想起了端嬪。

    聽瓊枝說這兩日里她便到了永壽宮無數次,但娜仁不是在慈寧宮,就是昏昏沉沉地睡著,端嬪總不得見,聽聞不過短短兩日,端嬪便消瘦良多。

    她見過太子了嗎?若是見到太子這個模樣,又會怎樣呢?

    端嬪一生唯生育過一女,又早夭,并未留住,可以說是將胤礽視為親子,處處體貼細致、關懷備至。

    如今見這孩子這個模樣,還不知要怎樣心痛呢。

    胤礽注意到娜仁的目光,扯起嘴角沖她一笑,不復往日的端正雍容,一口雪亮的牙齒,竟有些癲狂之態。

    他低身一禮,聲音開始高亢,復又不知想到什么,眉心皺起,還是壓低了聲音:“給……皇上與慧娘娘請安。”

    康熙冷哼一聲,扭過頭去不愿看他。

    娜仁眨眨眼,心里莫名有些酸,輕聲道:“去看看老祖宗吧,老祖宗一直念叨你。”

    胤礽起身的動作一僵,點點頭,沒吭聲。

    娜仁不放心地起身跟去看了看,她沒進寢間,只聽到太皇太后似乎驚喜的聲音:“保成,是保成嗎?”

    娜仁沉默一會,忽然開口道:“若你真對二阿哥失望了,就別讓他留在京中了。他這個身份,又那樣心高氣傲,留在京中,不說幽禁,便是你免去他的幽禁,兄弟、臣子的目光也會叫他心緒不平,遲早生出事端。”

    康熙放在膝上的一手緊緊握拳,良久,才點了點頭。

    看他那沉默的樣子,也不知聽進去沒有。

    娜仁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再胡思亂想。

    慈寧宮小廚房的爐灶占著,娜仁打算回永壽宮給太皇太后預備些吃食。

    唐別卿擬了單子出來,太皇太后需要忌口的東西倒是不多,但娜仁看著他清雋的字跡和單子上短短的幾行字,心卻愈發沉了下去。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雪來,回宮的路上風雪很大,走到永壽門處,娜仁卻見冬葵候在門口,神情似有些為難,見她回來,眼睛一亮,急急迎上來,“娘娘,您快進去看看吧。端嬪娘娘已在宮門口跪了一個時辰有余了!”

    娜仁在慈寧宮也只待了一個多時辰,也就是她走沒多久,端嬪便來了。

    “……月知——”對著固執地跪在漫天紛飛的大雪中的端嬪,娜仁沉默半刻,還是走過去喊出了那個許多年沒有人喚的名字,“你別跪在這里了,有什么話好說,咱們進去說。”

    “娜仁、娘娘、皇貴妃娘娘——我求你,你救救太子,好不好?”她聽是娜仁來,忙抬起頭,扯住她的袖子,慌慌忙忙地道:“太子是個好孩子,對萬歲爺絕沒有半分悖逆之心啊!他素來最是孝順了……怎會窺探萬歲爺的營帳帝蹤呢?這定然是誤會啊……”

    娜仁抿抿唇,冬日的寒風吹在臉上,如刀子刮人一般的疼。她道:“咱們進去說。”

    第169章

    冬日里,外頭寒風呼嘯的,永壽宮內暖閣里點著大熏籠,倒是暖和。

    炕桌上一只白瓷瓶中供著一枝早梅,花朵尚未綻放,嫩生生的骨朵立在枝頭,清幽的香氣還很淡,不湊過去仔細嗅聞是聞不到的。

    端嬪被娜仁強拉著進來,也是亦步亦趨地跟著娜仁,面色蒼白神情惶惶不安,緊緊抓著娜仁的袖子,仿佛抓著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看著她這個樣子,娜仁嘆了口氣,安撫般地拍了怕端嬪,按著她在炕上坐下,緊挨著那一瓶梅花,卻也沒指望那淡淡的香氣能夠安撫住她,又招手叫竹笑來,道:“把我架子上那個烏木香匣子取來,里頭那個白瓷水波紋的小缽里的香料取來焚上,只用兩三粒香珠即刻。”

    那香聞著味道不算濃郁,卻是實打實的藥香,不過很巧妙地用香料與花果香壓住了藥氣罷了,寧神的效果最好。

    端嬪此時這樣子,什么話她都是聽不進去的,還是先叫她穩住情緒再說。

    端嬪顧不得這些,連聲道:“太子好端端的,怎么就惹了萬歲爺那樣大的火氣,怎么就廢太子了呢?那孩子對萬歲爺素來最是敬仰尊敬,怎么可能窺探帝蹤、對皇父不恭……”

    “好了,這些話,你在這里說是沒用的。”娜仁道:“你去了乾清宮了?”

    端嬪點點頭,面上沒有半分血色,渾身冰冰涼的,瞧著嚇人得很。她垂著頭,神情落寞,“打萬歲爺回宮第一日,聽了信我便去了乾清宮求見,萬歲爺卻不愿見我,連我想見太子一面,也被駁了。”

    “……你想見見太子嗎?”娜仁想了想,忽然問。

    端嬪猛地抬起頭,目光灼灼地盯著娜仁,“自然!”

    娜仁招手喚來豆蔻,命她,“你去告訴皇上,稍后二阿哥回了咸安宮,我想叫端嬪與他見一面。”又頓了頓,道:“再知會恒兒一聲。”

    端嬪聽了,目光微動,先是狂喜,然后又有些暗恨自己沒能耐。

    她苦苦哀求卻不得法的事情,在旁人手里也不過是兩句話的事。

    “放心,見一面罷了,不是什么大事。但我要提醒你,二阿哥有些事情確實做得不好,甚至可以說是踩在了皇上的底線上,”

    娜仁言至此處,見端嬪眸光微動似要反駁,便先按住了她,語速極快地接著道:“作為太子,二阿哥這幾年犯了許多錯,皇上不可能高高抬起輕輕放下,甚至——你替我告訴二阿哥,就說是我的原話,他額娘當年托我保他,若是他信我,便好好想想,做太子的這些年,他做的事情,多少對百姓有益,又有多少傷害了百姓的利益。他的肩上,可扛得起這江山、這萬民。

    我不是在訓斥他什么,只是希望他好好想想。等他冷靜下來,想清楚了,再選擇今后的路。若仍想要在這權力欲望堆里打滾,那我是幫不上他什么;可若他選擇安安穩穩地過一生,那我還能替他想想法子。”

    聽了她這話,端嬪又驚又怔,心里發慌,又忽然有了點底,對著娜仁溫柔卻不容反駁的神情,抿抿唇,狠狠點了點頭。

    還守在慈寧宮的康熙在暖閣里坐著,寢間里的動靜隱隱約約傳入他的耳中。他身體微微向后靠,倚著引枕,眉心微微蹙著,又仿佛在出神。

    聽人說豆蔻過來有話要回的時候,康熙睜開眼睛,一揚眉,問道:“你家主子有事?”

    豆蔻低著頭,將娜仁所言說與康熙。康熙聽了,果然沒有立即反駁,只靜默著沉吟半刻,便道:“也罷,便如阿姐的意吧。”

    豆蔻應了聲,又穩穩行了一禮,輕聲道:“奴才告退。”

    “去吧。”康熙微微一頓,沉吟半晌,道:“告訴阿姐,有些事情……罷了。”

    他最終還是沒有說出,叫娜仁不要管這些事情。

    也只有“罷了”二字而已。

    對二阿哥,他真心疼愛過,甚至直到如今,對這個兒子,雖然失望,卻不希望他被打擊得從此一蹶不振。

    或許連他也不知道,他究竟希望二阿哥怎樣。

    但他知道,如果二阿哥從此一蹶不振,或者此刻有人落井下石,前者他會很失望,后者……是他所不容許的。

    皎皎回來得匆忙,并沒有打聽宮中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也是親眼見到二阿哥這頹廢落魄的樣子,才心覺不對。

    但慈寧宮儼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待哄得太皇太后睡下,她深深看了二阿哥一眼,打量四周后,低低地問:“能來見我嗎?”

    二阿哥為太皇太后掖了掖錦被,正望著那暗繡卍字不到頭的灰鼠帳子發呆,問皎皎所言,扯起一側的唇角笑笑,故作灑脫不在意地道:“怕是要叫jiejie失望了。”

    皎皎眉心微蹙,迅速拿定了主意,“那你就等著我去見你。”她拍了拍二阿哥的背,低低道:“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她明顯感覺到她手下的身體在聽到這句話后微僵,良久,二阿哥微微低頭,眸光晦暗不明地,應了聲,“知道了。”

    “那我先去了。”皎皎緩緩起身,一路快馬進京奔忙,即便她體魄強健,這會也微有些支撐不住,便放緩了腳步,去向康熙告退。

    康熙見她面色不好的樣子,身畔又無人攙扶,擰了擰眉,問:“你身邊的人呢?”

    皎皎輕笑笑,道:“自廣州歸來,快馬入京,他們跟不上我的速度,與雋云帶著柔維隨后走水路上京。”

    “梁九功,你送公主回永壽宮。”對著女兒,康熙神情柔和些許,道:“既然安雋云沒回來,你便先在宮里住著。你額娘近來身子也不好,你好生歇歇,然后陪陪她。”

    皎皎早注意到娜仁不大正常的面色,一時也拿不準到底是老cao作還是真病了,心里正沒底呢,這會康熙一開口,她便沒有拒絕,迅速答應。

    康熙一語落下,心中隱隱知道,以皎皎對二阿哥的疼愛,如果留在宮中,她便不會什么也不做——即便她不會為了復立太子奔波,也絕不會容許有人算計、欺辱廢太子一脈。

    又或者,她會做些什么,為二阿哥謀劃未來的平安。

    但……康熙并不打算阻攔。隨她吧,看看他這個女兒,究竟能想到哪里、又能夠做到哪一步。

    他叫留恒負責看守廢太子,也是因為留恒與眾皇子關系親近,但并沒有為哪一個做事的傾向。即便與關系最親密、從小便形影不離的四阿哥,他們在一起也只談生活,鑒賞書畫古董,不談政事。

    他又與廢太子關系也不錯,若說滿朝臣子與眾皇子、宗親中,哪一個看守咸安宮最叫康熙放心,也只有留恒了。

    留恒與廢太子無冤無仇,不會使什么手段折辱廢太子,甚至會替他擋去部分明槍暗箭、加以照拂。

    這就夠了。

    即便此時父子離心,康熙也不希望,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對廢太子伸手。

    康熙垂眸,眸光微微冷凝,對梁九功道:“告訴你慧娘娘,端嬪若再去求,叫她煩了,便不見也罷。不過……”

    康熙用一聲嘆息帶過后續的話語,他如今,也拿不準娜仁的意思了。

    若以從前娜仁的性子來推算,她是絕不會管這些事情的,若不是太皇太后這個情況絆著她,她恐怕會直接到南苑去躲清靜。但如今,就說不定了。

    娜仁出面請他容許端嬪見二阿哥一面,究竟只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幫了個小忙,還是昭示著,她這一次并不打算什么都不做?

    康熙一時想不明白,他也不知娜仁怎樣算合了他的心,但無論怎么,他都不會阻攔就是了。

    左右如今他自己做不出抉擇了,就讓阿姐替他走上兩步路又何妨呢?

    康熙腦中一直緊繃著的那根線竟然微有了些放松的跡象,他輕哼一聲,嗅著殿內清新的香氣,連續近一個多月的奔波帶來的疲憊與壓抑著的情緒此時隱隱有要傾瀉而出的跡象,但他并未打算壓制,而是緩緩起身,對皎皎道:“走,咱們同走一段路,和汗阿瑪說說話。”

    皎皎應了是,康熙又瞥了眼暖閣,目光淡淡地沒出聲,但梁九功已然明白他的意思,出門之后便命兩個侍衛稍后送廢太子回咸安宮。

    皎皎耳力不差,即便她與康熙已經走出一段路程,梁九功的聲音也放得很輕,她還是聽到了。

    廢太子。

    皎皎沉下心來保持冷靜,控制自己不去多想。

    這會想多少都是沒用的,豆蔻姑姑消息靈通,額娘定然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

    即使她這些年對二阿哥的行為多有失望之處,但作為弟弟,二阿哥待她從來親厚尊敬。對她而言,二阿哥是她的弟弟,僅此而已。

    是不是太子,并不重要。

    這些年兄弟相爭皇子奪嫡,皎皎如果想,對其中的內情她可以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她不想。

    都是她保護過、照顧過的小崽子,對她都懷有一腔孺慕之情,她在這一局中,無論站了誰,內心都會永遠過意不去。

    她只能回避。

    但如今,她不能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