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62節
如康熙所言,皎淑今年已是將嫁之齡,撫蒙和親的人選已經劃出大概的幾個,只等最后仔細挑選,定下人選。 禮部也已為公主擬出了幾個封號,只等康熙拍板。 康熙仔細翻閱了禮部上的折子,最后卻將那折子按下不提,只擬旨封四公主為和碩公主,旨意中贊公主“既賢內治,宜被榮殊”,極盡夸贊溢美之詞,卻未恩賜封號。 旨意下達的時候皎淑正在翊坤宮宜妃與郭絡羅貴人跟前盡孝,恭敬地接下旨意,起身后疑惑地問:“只封和碩公主?緣何沒有封號呢?” “萬歲爺說了,都是他的女兒,和碩公主們都是一樣的尊貴。禮部上的折子里封號都很好,他一時挑花了眼,也不知哪個好了,暫且先這樣封著,等日后有了好的,再行加封也便罷了。”梁九功笑容可掬。 皎淑生得像她姨母,笑起來也是那般明艷動人,這會微有些茫然,笑意也淡了兩分。郭絡羅貴人忙上前禮數周全地謝過梁九功,又命人斟茶拿荷包給他,與跟著他來的小太監們。 公主受封日要向皇帝謝恩,一串的禮儀流程走下來,天已經黑了。 宜妃面帶急躁,與郭絡羅貴人道:“究竟是咱們何處惹了萬歲爺不滿,連累得咱們皎淑連個像樣的封號都沒有?是去歲我得罪了皇貴妃,也惹了皇上不快?前些日子皇上還封了嘉煦公主家那小的做郡主,他對永壽宮那一系如此看重,便是因我觸怒皇貴妃惱了也未可知。我這就去向皇貴妃賠罪,請她給求求情,好歹給皎淑討個封號,不然皎淑在姐妹們中如何抬得起頭呢?” 她急得熱鍋上螞蟻一樣團團轉,郭絡羅貴人一直低頭沉思著,這會聽她這樣說,才起身拉著她坐下,低聲道:“只怕并不是因為這事,jiejie你緩一緩,聽我給你說。” 郭絡羅貴人眉心微蹙,徐徐道:“咱們五阿哥也到了入朝的年紀,去歲在戰場上也立下了戰功,他岳父眼看要升山東總兵,這入了朝,定然動靜不小。這會萬歲爺沒給皎淑封號,一來是敲打咱們,叫五阿哥不要太露鋒芒,與太子爭鋒;二來或許也有不愿給咱們這一系更添風光的意思。 你看萬歲爺雖然沒給皎淑封號,可圣旨里的夸獎溢美也是真的,又都是和碩公主,萬歲爺親女,只要翊坤宮一日得勢,皎淑便不會沒臉。況且……這倒也算是一件值得恭喜慶賀的喜事,萬歲爺既然沒將皎淑抬到應有的位子上,那五阿哥入朝的差事,定然不會差!” 她說得斬釘截鐵,由不得宜妃不信。 宜妃聽著,漸漸定了定神,仔細思忖著,慢慢道:“你說得也有理,我應該敦促著五阿哥用功,入朝之后快些站穩腳跟得勢。咱們翊坤宮得勢一天,五阿哥得臉一天,皎淑便風光。” 見她定住了神,郭絡羅貴人方微不可見地舒了口氣,在炕上坐定了,陪她說話。 其實她也不過是揣測罷了,不敢保證有十分準。圣心難測,她不敢說能將康熙的心意揣測出十分八分,這只是她自己的猜想,也是為了安宜妃的心,往好了說出來的。 其實她也想得差不多,平衡制衡之道,無外乎一強一弱便扶弱,一高一低便抬低,左右但求“平衡”二字。 五阿哥要風光,宜妃養的四公主便不能風頭太盛,否則前朝人心妄動,又要有人斟酌著下注。 倒不是說下注不好,康熙也不是禁止朝臣們在皇子間下注。而是如今這個時候,連續兩年剛打了兩場仗,今年贏了,士氣高昂,舉國上下民心歡騰,正可以趁機推行積攢謀劃許久的政令,好生整頓整頓朝野內外,選賢舉能,肅清朝廷。 這會叫皇子入朝是征召勞動力,可不是叫新勞動力進來打破環境平衡,連帶著老勞動力也不專心干活,一群人想著是投這個還是押寶那個。 若鬧成那樣,只怕什么政令政策都推行不開,光看著朝堂里各派斗武鬧得不可開交了。 也只能暫且委屈委屈皎淑,但康熙也厚賞了皎淑,用流水似的賞賜告訴前朝后宮——他并不是不疼四公主這個女兒。 對于宜妃來說,這足夠叫她安心了;而對于郭絡羅貴人來說,這叫她對自己的猜測多了幾分肯定,微微松了口氣。 最終給皎淑定下的是博爾濟吉特氏喀爾喀郡王敦多布多爾濟,算來他還是娜仁的……侄孫? 關系遠了,這些輩分娜仁算得也不大清楚,不過娜仁在蒙古那邊的輩分很高,沒準再過兩年,和康熙的公主們成親的,便有娜仁的重孫輩了。 看起來可怕吧?可再一算,康熙若論起輩分來,還是娜仁的侄兒呢! 這都扯遠了,就與皎淑定親的那個,娜仁倒是也聽說過,往年秋狝也見過,倒是一表人才豐神俊朗的,騎射武藝極為出眾,聽說還讀過兩卷書,有點墨水在肚子里。 這就是更難得的了。 康熙是再三考察過他的人品,才為皎淑與他指婚的,他是皎淑的親生阿瑪,自然不會把自己的女兒往火坑里推,要選女婿,自然要選品行出眾的。 無論宜妃如何,娜仁對孩子們的觀感都不錯。翊坤宮與永壽宮離得近,皎淑小時候也時常跟著姐妹們跑過來玩,即便這一年里娜仁與宜妃的關系不算太好,也沒耽誤了皎淑往這邊來給娜仁請安,陪她說話。 小姑娘應該是被她額娘教育過,沒有替宜妃向娜仁認錯道歉,倒是更叫娜仁舒心,便也沒耽誤娜仁有什么新鮮東西,給她們姐妹的時候帶她一份。 這日是娜仁得了些象生花并短釵、手釧、簪花、戒指一類的新鮮東西,俱是江南的時新花樣,宮中不常見的。 她便叫了公主們過來分給她們,皎淑自然也來了。 如今婚期已定,就在當年十月里,皎淑已經開始隨著嬤嬤學習婚后應有的當家手段與為女子婚前的必修課。 娜仁如早先皎嫻和皎定出嫁前一樣,將嬤嬤叫到永壽宮來促膝長談了一番,中心思想就是皇家公主,不需要處處貞靜柔順,她們應當賢淑,更應當有公主的尊嚴與氣度。 她要求嬤嬤們更多側重于培養公主們的手腕,教導公主們日后御下理事之事,又交代郭絡羅貴人多在皎淑身上用心。 其實這些年來,娜仁與郭絡羅貴人打過的交道并不算多,但郭絡羅貴人留給她的印象就是好歹是個清醒人,交流起來沒有和宜妃那樣總有話不投機半句多的時候。 果然,她不過略提了兩句,暗示了一下,郭絡羅貴人便已明悟,霎時間又是激動又是無措,神情復雜極了,好半晌才定了定神,點點頭,沉聲道:“妾身省得。”又微微一頓,道:“多謝娘娘關懷,妾身也代皎淑,多謝娘娘關愛。” “都是皇上的女兒,也是我看著長大的孩子,我只希望她日后能過得好,能過得精彩燦爛,而不是困于內宅,一生只見四方天,自怨自艾。”娜仁語重心長,“她是公主,嫁到蒙古是她的不自由,但之后又是她的自由,比起這世間的許多女子,她能夠選擇的余地其實很多。” 第147章 宮中素來流傳著太皇太后當年的英明威武事跡與積攢多年的威名,多少嬪妃宮人即便未曾親眼見識過,也畏太皇太后如虎。 但娜仁作為從小長在慈寧宮的紫禁城小霸王,和他們就不一樣了。 娜仁對太皇太后倒沒有什么懼怕,太皇太后對她而言就是個溫柔慈愛的老人。至于手腕心智那方面,她知道太皇太后厲害,也確實親眼見過,但從未在這上面留心過。 對她來說,與其對太皇太后的手腕能力長篇短嘆大發感慨,有那個時間,不如好好品嘗一下慈寧宮小廚房大師傅的手藝。 等到后來,她也接過了太皇太后手上的一部分勢力,才對太皇太后在宮中究竟是怎樣的手眼通天有了深刻的認識。 但她還是不在意!自然也沒有多放在心上。 頂多需要用到的時候感慨一聲:姜還是老的辣啊。 直到今天,被太皇太后叫到慈寧宮的時候,娜仁才開始覺得:有一個在宮中手眼通天的長輩,其實挺嚇人倒 她心里多少猜測到太皇太后想要和她說的是什么,進了正殿之后在暖閣落座,娜仁沒著急開口,而是捧著一碗茶慢慢地品著。 這會誰先開口,誰就失去了主動權,她越是沉得住氣,等會還能多兩分底氣后路。 若是這會便急急忙忙地張口問,便是落盡太皇太后鋪好的網里,擎等著太皇太后把想知道的都套出來。 嗐,段數不夠技巧湊。 娜仁在心里這樣安慰著自己,一邊靜靜等著太皇太后開口。 好在太皇太后并不是真的想在這上頭與她一決高下,略等了一會,見她還沒出聲,便先笑了,“你打小就沉得住氣,瞧著心直口快什么都放在臉上,其實也壓得住拿得起,表露出來不過是因為不在意罷了,真在意的東西,你總是能牢牢地守住,無論是壓下心中的心思,還是想要保住的東西。” 知道太皇太后話里的重點不是這個,娜仁仍舊低頭靜靜聽著,沒出聲, 太皇太后笑容愈發明顯,輕聲道:“我總覺著我這一生在教育孩子上是很失敗的,但老來老來,把你養大,倒是證明我在教養孩子上頭倒還算過得去。” “您教得好。”娜仁露出諂媚的笑容,邊把炕上的茶碗端給她。 太皇太后斜睨她一眼,輕哼一聲,又忍不住笑了,輕聲笑罵道:“油嘴滑舌!” “也是您教得好。”娜仁繼續道。 太皇太后嘆了一聲,抬手揉了揉眉心,收斂起面上的笑意,道:“我是有正經事與你說。” “我也是正經地聽著您說。”娜仁立刻擺出端正嚴肅的姿態,坐姿挺拔莊重,宛如在領導面前認真聽訓的年度先進個人。 太皇太后本來心中各種思緒亂飛,有許多話想要與娜仁說,這會看她這樣子,心中情緒更加復雜,好一會,才輕坦一聲,緩緩道:“我本是很正經的,這會你這樣子,卻叫我多少正經嚴肅的心情都飛到九霄云外了。” 她揉了揉娜仁的頭,眉眼間還是滿滿的慈愛溫和,一如這些年,許多許多的歲月里。 娜仁依偎在她身上,靠著她的肩膀,低聲悶悶道:“我知道您說什么。” “你真的知道嗎?”太皇太后神情有幾分復雜,“都說皇帝的愧疚是把雙刃劍,可那是對旁人而言。對你而言,皇帝的愧疚只會是有利而無害,拿捏把握得當,足夠保證你一生平順安穩。” “可我不想要那樣的平順安穩,也不覺得如果沒有那份愧疚,我便不會平順安穩了。”娜仁靠著她,緩緩說著,語氣很平緩,面上卻是正色莊容,很嚴肅正經的,“我不希望他一生都活在對不住我的愧疚當中。” “可那確實是事實。”太皇太后用平常的語氣說出了最殘酷的話語,“你的傷勢為他受的,根基是因他傷的,即便這些年補養得很好,但當年的痛也不是假的。他本就該彌補你。” 娜仁正起身子,抬起頭,一雙清凌凌的眸子望著太皇太后,似有萬語千言訴說不盡,又仿佛清可見底,烏黑的瞳仁中只倒影著太皇太后一人。 “可您分明知道,那只是一小部分。”娜仁道:“皇上還在愧疚我被留在宮中不得自由,可我被留在宮中,就真的不自由嗎?心中有山水天高,便是被困在囚牢中,也是自由的啊。而且我被留在宮中,就只是因為皇上嗎?” 她緊緊盯著太皇太后,分明沒有多么炙熱的目光與激烈的情緒,太皇太后卻仿佛被那樣清冷平靜的目光燙到了一般,下意識地側過頭,避開了那個眼神。 看著她的反應,娜仁輕輕一嘆,“您看,您心里也是明白的。皇帝的愧疚是好東西,可我不需要,我只希望他能好。” 娜仁見太皇太后眉心微蹙,心里打好腹稿,定了定神,繼續道:“這些年,我能在宮中安穩立足,不只憑借皇上支持,或許也不只是憑借您來撐腰。能在宮中立足的女人,總是有些手腕的,這話是您說過的,不是嗎?” 太皇太后神情微動,娜仁又笑著道:“我覺著,我這些年過得很開心了,我希望您、皇上也能開心。并不需要愧疚于將我困在宮中又或是怎樣,從一開始,這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也是我自己的選擇啊,老祖宗。” 太皇太后此時方才抬眼看她,見她面帶三分輕笑,笑容不深,但意外的真。 一雙彎彎的眸子仿佛有遺落人間的細碎星子落入,笑起來的時候很亮。 “……好。”短暫的沉默之后,太皇太后點了點頭,輕撫著她的發髻,聲音沉沉得,“希望你日后,不會后悔。” 娜仁坐得筆挺,神情堅定,“我只希望大家都好,皇上能夠放下,我再歡喜不過,又怎會后悔呢?” 然后太皇太后就閉著眼向后一靠,什么樣的神情都不是娜仁能夠看清楚的了,她只聽到太皇太后仿佛輕輕嘆了一聲,聲音低低的,傳入她耳朵里的時候,叫她心里無端地有些發慌。 太皇太后面上一道道滄桑的紋路告訴娜仁,她已經老了。 這一聲嘆息……仿佛是將要從疆場上退下的將軍,最后一次,撫摸他的戰馬、舞動他的長槍。 娜仁忙仔細打量太后,又下意識伸手去探她的脈搏,確定手下的跳動依舊穩健有力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氣。 “好了,做什么呢?聽唐別卿說的,我正經還有幾年好活,怕什么?”太皇太后睜開眼,帶著笑一揚眉,輕輕拍開娜仁的手。 殿外,康熙靜立著,掃了一眼戰戰兢兢的兩個守門宮女,淡淡道:“朕今日未曾來過……罷了,告訴老祖宗,朕有些政務要忙,晚些再來請安。” 見那兩個宮女猛地松了口氣的樣子,康熙心里說不上是什么滋味,只是又靜立了片刻,方轉身離去。 在他離去半日之后,蘇麻喇方用小茶盤捧著兩碗銀耳羹自后殿緩步走過來,宮女忙替她打起正殿門上懸著的流云卍字不到頭紋明黃門簾,恭敬地蹲身,喚道:“姑姑。” “嗯。”蘇麻喇笑著對她們點了點頭,捧著銀耳羹入了正殿。 聽到她進門的動靜,太皇太后掀起眼皮看過去,然后看到蘇麻喇面上和煦溫婉的笑,半晌,仿佛也輕笑了一下。 然后太皇太后又長長嘆了口氣,動作輕柔地撫著娜仁的頭,道:“我以后,便不管你的事了,既然你這樣看得開,往后的路,就自己走下去吧。” “老祖宗,您快說,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唐別卿診出什么了?來人啊,快傳唐太醫——”娜仁忙高聲喚道。 沒等她吩咐完,太皇太后哭笑不得地拍了她一把,“你可盼我點好不?” …… 皎淑出嫁的時候京師已經是冬日了,寒風凌冽,冷氣逼人。 坐在慈寧宮正殿里,娜仁微微側頭,看著身著吉服大妝,在喜娘的攙扶下緩步走入慈寧宮的皎淑。 便是舊日里,皎淑也如宜妃一般喜歡鮮艷明麗的顏色,做華麗美艷的裝扮,但從沒有一身衣裳能如她今日所著的吉服一般襯她。 皎淑的眉眼肖似宜妃,卻又比宜妃的明艷嬌媚多出幾分銳利鋒芒,端莊優雅的氣度洗去微微上挑又水光瀲滟眼波流轉的眼眸帶來的嬌媚,短短幾個月的時光,這位嬌生慣養長大的公主身上的浮躁被洗去大半,倒添了幾分沉靜。 但見她一舉一動落落大方,身姿挺拔從容。皎皎笑眼看著她,似是欣慰,又帶著期盼祝愿。 是希望她以后,能夠事事如意順遂。 “長大了。”皎淑行禮之后,太皇太后命人攙扶起她,細細地打量著她的眉眼神情,輕聲道:“往后為人妻,萬不可如在閨中時驕傲任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