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38節
往南邊走了一遭,皎皎原本白皙的膚色不復,是有些類似尚紅櫻從海外回來那種健康的小麥色,但皎皎還沒有尚紅櫻曬得狠,瞧得出是戴著幃帽的。 這樣的膚色是不符合時人追捧的喜好的,但娜仁倒覺著這樣健康的膚色很好,康熙只說了兩句在京中好生養養,又說南邊日頭烈,別的一句沒有。 倒是留恒,頗為公允客觀地說道:“jiejie你曬黑了。”然后也不知是因為求生欲還是出于本心地,又道:“不過仍是十分美麗出挑。” “噗嗤——”皎皎忍不住輕笑,捏捏他的臉,掛掛他的鼻子,道:“jiejie給你帶了些好東西,回頭叫人送入宮來。” 又扭過身,笑呵呵地對康熙與皎皎道:“也給汗阿瑪和額娘帶了,老祖宗、皇瑪嬤、太妃們與各宮娘娘、弟妹們也都有。等回頭送入宮來時會帶禮單和箋子,屆時勞累瓊枝姑姑,替我cao持cao持。” 與茉莉親自捧茶點進來的瓊枝聽了,便笑著應下。 娜仁不滿地道:“你不應當和我說這話嗎?” “便是托給您了,最后多半也是瓊枝姑姑去做,不如直接拜給正主不是?”皎皎笑著,神情狡黠,又靠過去貼著娜仁軟聲撒嬌。 不過晚間桌上,說起明年的安排,她又有些遲疑了。 康熙本是盼著她留在京中的,見她的樣子,神情一凝,擰擰眉,敏感地察覺事情不對,還是道:“你不會還要往西北走一遭吧?” 他是按照皎皎這幾年的行跡排的,北方已經逛遍了,南方和西南和走過了,按照皎皎的安排如果繼續猜測,那就是向西北去了。 皎皎卻沒應,只低著頭,似是遲疑。 康熙便愣住了。皎皎終究是要開口的,抬起頭,神情平靜,口吻極平常地對康熙道:“女兒打算明年出海,已經在準備造船了。” “你……你再說一遍。”康熙滿是不可置信地看著皎皎,皎皎沉著地點點頭,平靜地又重申一遍:“女兒預期轉年春出海,先隨三舅舅試水。” 她已然做好了接受狂風驟雨的準備。 康熙面色大改,看著皎皎,沉聲問:“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皎皎毫不心虛,也分毫沒有懼怕地抬著頭與他對視,輕聲道:“女兒明白。” 康熙深吸了口氣,將筷子放下,站了起來,“你還年輕,有些事情不要沖動決定,回去再想想。是朕錯了,該找一個穩重妥當的人做你的額附,安雋云太過沒有主張,處處聽你的,哪有半分男兒風范。” “什么叫男兒風范?”娜仁擰著眉,仰頭看他,“唯我獨尊在家中處處不容二話,視妻妾女兒皆為奴仆,便是男兒風范了?尊重、尊敬自己的妻子,愿意聽取妻子的意見,就不是男兒風范了嗎?” 康熙儼然沒想到她會出來攪局,卻沒與她辯駁,只擰眉道:“阿姐你不要站出來,別的事情朕都可以依她,也都可以聽你的勸,但她堂堂皇家公主,能夠周游四方已經足夠自在瀟灑,她竟還想出海遠行?父母在不遠游,她將父母親朋置于何地?” “便是皇家公主,才應志存高遠。”皎皎道:“女兒不想一生困于四方天地,只見夫君兒女、金銀俗物、庸碌平凡。” 康熙仿佛略受觸動,深深看了她一眼,眉目卻未舒展,只冷聲問:“你將金銀看做俗物,那若是你沒有了這些俗物,便能夠志存高遠了嗎?” “女兒視金銀為俗,是因覺心中應有更高遠追求,而非如今已然擁有。無論女兒是皇室公主,還是平民之女,都不會以相夫教子兒孫滿堂未一生歸宿。若能以微渺之身、有限時光見證天地日月、踏遍萬里河山、征服海上風帆,女兒便死,九泉亦含笑。若一生困于宅邸相夫教子、受女德綱常所困,未能見云山蒼茫、山海迢迢,則縱此世富貴榮華不盡數,便以固倫公主之尊,亦不樂也。” 皎皎起身,掀起氅衣袍子的下擺,緩緩跪在披上遍鋪著的軟氈上,一舉一動都極為鄭重。她正色莊容地,沉聲道。 康熙仿佛一口氣哽在胸口上,上不去也下不來,心中不知是震怒還是暢快,壓在那里,悶悶的不知究竟是什么樣的情緒。 鬼使神差,他轉頭看了娜仁一眼,見她微微紅著的眼圈,眸中淚光點點晶瑩,緊緊地盯著皎皎,目光悠遠又幽深,也不知究竟是在看著皎皎,還是透過皎皎看著什么東西。 康熙心底那塊柔軟的地方便仿佛被狠狠戳了一下,一直拄著桌子的手驀地握拳,神情莫名。 好一會,他一口氣猛地沉了下去,面上卻沒表出什么,只深沉復雜的目光在皎皎身上停留許久然后輕輕收回,拂袖轉身,“回你的公主府里,好生想想吧。” 皎皎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望著他的背影,帶他入了暖閣里,方對娜仁輕聲道:“女兒便先告退了,改日再入宮陪伴您。” 她知道康熙不會將對她的火氣發向娜仁,但還是忍不住道:“您不如去老祖宗宮里坐坐,陪老祖宗禮佛誦經,待晚間再回來歇著。” “我有些話和你汗阿瑪說。”娜仁笑著摸了摸她的臉頰,皎皎便乖覺地將臉貼在她手上歪了歪,軟聲道:“女兒這便去了。” 娜仁捏捏她臉上緊致的皮rou,笑道:“去吧。” 她笑起來的樣子是很溫柔的,她一認真地笑起來,一雙眼眸凝望著身前的人,會顯得柔情繾綣。 皎皎眼睛一濕,只覺心里被塞得滿滿當當的,一瞬間竟然感到舍不得離去了。 但人生總是要有別離的。 當下的別離,是為了追求心中想要的,奔向夢里的那個遠方,也是為了日后能夠坦蕩歡喜地相見,底氣滿滿地對娜仁說:額娘,你我想要做的,我都做到了。 她不知道為了達成那種目標,她要耗費多少年。 或許一生的光陰都在那上面了。 但她不后悔。 不會后悔。 無論從前發展勢力小心翼翼舉步維艱,還是當下四處開拓焦頭亂額,她都沒有后悔過。 待到日后,即便站在風口浪尖上,明槍暗箭向她沖來,她也絕不會彎腰低頭,心中后悔。 送走了女兒,娜仁在廊下駐足許久,冬日的冷風吹得她頭腦再清醒不。,叮囑福寬帶留恒回阿哥所早生歇著,睡前要用熱藥湯泡腳、補湯暖身益氣血經絡。 福寬盡數應著,留恒有些替皎皎與娜仁擔憂,拉著她的手久久不愿意走。 還是娜仁輕笑著揉了揉他的頭,見她神情一如平常,完全沒有一絲異常,留恒才放下心,行了一禮,道了告退。 孩子們都去了,沒一會,宮里的黃昏也過去了。 瓊枝帶人掌了燈,然后帶著宮人們極盡恭敬地退下。 娜仁在炕上坐定了,將一盞草本茶遞過去,對康熙道:“有什么話和我說吧,這么多年了,我還不知道你的性子?方才皎皎那話一落,怒氣里頭,也有些驕傲自得吧?” “朕只是想,便叫皎皎一生留在咱們身邊,順順遂遂地,過一輩子和美日子,不好嗎?”康熙面上的疑惑毫無遮掩,真真切切地落入娜仁眼中。 是啊,不好嗎? 娜仁垂頭默然。 從時人的眼光來看,皎皎的命是極好的了。出身高貴,皇室公主,受盡帝王疼寵,嫁得如意郎君,日后再有個子女延續血脈,便可以安心養育子女,以待百年。 帶過世之后,還會享有皇家祭饗,后代帝王祭奠。 一生丈夫不會與她紅臉,子孫不敢悖逆不孝。 是這世道里極好的命格了。 但……相夫教子,賢良淑德,不是娜仁想要皎皎做的、擁有的。 娜仁端坐在炕上,脊背筆挺幾近將至,隨著歲月流逝,長處尊位而逐漸生出的威勢與端莊沉靜的神情氣度中竟徒然迸發出一股子朝氣,眼睛不似方才的黯淡茫然,亮得仿佛能照亮塵世,此時滿天星辰月華皎皎,在她背后亦黯淡無光、黯然落寞。 康熙不是會被人在氣勢上壓過的人,但此刻,他升不起半分調動氣勢與娜仁針分相對壓制娜仁的心思,只是微微側頭,讓過這如火般的灼灼目光。 娜仁道:“我要我的女兒,活她自己。” 一字一句,鄭重緩緩,擲地有聲。 追求她所想要的、做她想做的、擁有她想擁有的。 康熙靜默好半晌,忽然道:“阿姐,你本心里,有沒有分毫對皎皎的羨慕?” 他這個問題問得娜仁一頭霧水,反應過來之后又迅速明白了康熙所在意的點——他是覺得,因為他,拘束了娜仁,綁住了她。 但其實不是的。 娜仁無奈,只能向他解釋:“我從未有過。我覺得我活得已經很幸福快樂了,我沒有皎皎的勇氣,海上波濤詭譎,風浪永遠不停,我要珍惜的東西太多,舍不得。” “她就舍得了!”康熙輕嗤一聲,面上還有些怒意,但復雜之余又有些得意,深沉一嘆后揚起頭傲然道:“看吧,朕這女兒,有我愛新覺羅氏先祖的風范豪情。” 這就是松口了。 娜仁轉頭望著天邊的一輪明月,忽然有些想家了。 這消息只在永壽宮正殿內出現,沒有傳出去半分。 瓊枝與梁九功默契地告誡了兩邊下頭在殿內的人,膽敢傳出半句……宮中總是有些懲戒宮人的手段的。 第125章 正月里,德妃平安誕下一子,四斤多重,白胖健康。 康熙為其取名胤禎,與四阿哥的胤禛撞了讀音,也不知是什么意思。 宮里的人難免想得多,這名字一取,佟貴妃便臥病在床,好長一段日子里惶恐不安,生怕康熙就要把胤禛給德妃帶回去養。 胤禛,胤禎,兄弟兩個用同樣讀音的名字,不就是在彰顯血脈相連嗎? 但這事并沒激起多少議論,是因為有人出來擋墻。 皎皎出海的消息在年后傳出,然后迅速于京師中掀起軒然大波。 但因有康熙一力支持,朝中又有一干宗室滿蒙臣子在康熙與那日蘇的示意下力挺公主有祖上風采,雖有些酸儒文人有意參上一本,但人家公主不傷天不害理只是出個海,又沒參與朝政,皇上還力挺著,眼見都被扯到有先祖遺風上了,這些人也只能悻悻閉口。 其實這本與政事無關,不過前些年海口封禁,導致現下國內對這方面約束要求還是很嚴格。如今海運方面市場逐漸復蘇,西洋貨物如鐘表、海水珠等在國內都十分吃香,第一批出海的如其勒莫格可謂是大賺一筆,然后有不少人跟風。 跟風的人多,便怕有人渾水摸魚,勾結外國勢力,故而如今朝廷上對海運一事還是約束嚴格。 皎皎作為當今長女,與額附出海,行為“出格”與否暫且不說,只怕影響也不大好。 雖然康熙親謁明孝陵在南方儒生士子中影響不錯,但還是有南明頑固派堅持復國。當年開放海禁,朝中便僵持不下幾個月,最后康熙咬牙下了決策,即便如今情勢一片大好,大部分人對海上交流還是懷揣警惕戒備心理,如今想要造船出海,要經過相關衙門的層層手續,防止有人渾水摸魚,勾結外國勢力針對朝廷。 而公主出海,勢必會帶起一股浪潮,何況固倫嘉煦公主額附還是前明降臣之后。或者說,這些大臣們最在意的無非是安雋云的身世。 除此之外,另一個要緊的點,就在于如今天下崇孔孟之說,皇帝牽頭推崇儒法,推程朱理學,公主如此行為,有時女子謙卑恭謹持家教子之道。 這是大部分的說法,在這種情況下康熙本該把安雋云的身世理推清白了,然后把大鍋扣給他。如果是他主張出海,夫唱婦隨,皎皎便可以安然抽身。 但康熙沒有這么做,他只是將朝中真正對安雋云身世十分在意的滿蒙大臣按住,沒叫這件事發出來。 在另外那些大臣安靜等待皇帝動作的時候,什么都沒做。 這叫好大一票摩拳擦掌打算借參額駙出身不同,出海怕有隱患來打公主“無婦德女賢之道之行”的大臣打算落空,滿懷疑惑。 他就這樣明明白白地將是皎皎想要出海擺在了明面上,沒有半句替皎皎辯解推卸,但他口中一句“吾兒嘉煦,有先祖之風,志懷遠大”,便足以勝過千萬句辯解了。 前朝如此,瞧著是順順利利的,其實那日蘇私下沒少運作,康熙也示意宗室與近臣出力不少,才保皎皎沒落上個難聽的名聲。 宮中也不安靜。 出人意料的,對這件事,太皇太后竟然毫無不滿,只召皎皎入宮,緩聲詢問她都做了些什么準備,見她言語詳盡,偶爾發問也能對答如流,甚至對海上氣候變化、如何應對風浪都頗有了解,便點點頭,又語帶感慨地道:“皇太太老了,走不動了,皎皎替皇太太去看看吧。” 這話說出來,很快便在宮中乃至京師中傳遍。 娜仁便明白了太皇太后的用心,她是要用自己將皎皎的名聲從意料之中的“恣意妄為毫無婦德之女”里撈出來,將皎皎執意出海的行為化成孝道。 當今天子以孝治天下,公主孝敬太皇太后,理所應當。 這一番言語,不可謂不是用心良苦。 這本是康熙預期當中皎皎應當遇到最大的阻礙,甚至在太皇太后召皎皎入宮的時候,他心里還有微妙的大仇得報的爽感,當然也隨時最好去救火的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