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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124節

    見她頗有些憂郁的模樣,豆蔻忍不住噗嗤一笑,道:“瓊枝jiejie哪會罵您呢?捧著哄著您才差不多,便是真生氣了,也不會對您發火。單晚上喝茶這事,瓊枝jiejie只會叫我做事省心些,我再去申飭底下的宮女,她頂多念叨您兩句,不妨事,您聽得還少了?”

    “你……你這伶牙俐齒的小丫頭!”娜仁輕哼一聲,又不由得做賊心虛似的左右瞧一瞧。

    才捧著一碗睡前潤喉湯進來的茉莉知道她在想什么,只道:“瓊枝jiejie方才查了一圈燭火,點過上夜的人,這會子多半在小茶房,等會就要去小廚房了,我叫珍兒丫頭頂著,且得一會子呢,您不必怕。”

    珍兒是她挑出來在小廚房做事的,手腳也算利落,口齒伶俐,生得一張圓乎乎的團臉,笑起來討喜極了。

    本來她的名字是剛入宮時候姑姑給改的,叫桂香,分入各宮之后,主子若是給改名就改了,沒改就繼續叫著。

    若按照娜仁的習慣,少不得仔細想一會,給取個或是好聽且不常見的、或是從那些草木花朵中取喜歡的。這一個卻是因著樣貌長相,得了個珍兒,緣故是娜仁想起珠圓玉潤,因珠兒不好聽,便聯想到珍珠,叫做珍兒了。

    后來仔細想想,叫潤娘或是玉娘也可,不過名都給人改了,也不再折騰一回了。

    珍兒叫著就挺好,朗朗上口的。

    聽她這樣說,娜仁才松了口氣,轉眸看向豆蔻,示意她可以開始了。

    豆蔻抿嘴輕笑著,緩聲道:“不問不知道,原來這些年景陽宮貴妃每年二月廿六并前后連著三日都會去天穹寶殿供經跪香。這經是打進了二月里就開始抄的,焚香沐浴,每日一篇,也算誠心。打從入宮開始,一直如此。”

    娜仁聽了,先是微微瞇了瞇眼,不知想到什么,有些出神,復又笑了,如釋重負一般地道:“倒是我想多了,她有這份心很好。能為了這事把籌善銀沖軍資的差事推開,便更是有心了。”

    豆蔻笑著附和一聲。

    這事說完了,娜仁便把這一塊放下——好歹是她親jiejie,鈕祜祿貴妃祭拜祭拜也沒什么。她是又想起另一件事來,轉頭招呼在外頭敲打上夜的小太監的冬葵。

    冬葵忙打外頭進來,腳下倒是半分沒亂,先向娜仁請了跪安,方問:“您有什么吩咐?”

    “你去替我搞本《易經》……算了,《梅花易數》吧。”娜仁想了想,道。

    豆蔻與茉莉剎那間滿面驚恐地看向娜仁,冬葵倒仍是笑吟吟地,一面應下,一面狀似隨口問:“您怎么想起看那個了?宮中的主子們念佛吃齋的多,研讀這個的倒是少。”

    娜仁哀嘆一聲,擺擺手:“只管去吧,自然有我的理由。”

    看出她不愿說,冬葵便恭敬地告退了,留下豆蔻與茉莉目目相覷,好一會,還是豆蔻上前,小心翼翼地問:“您這是要……”

    “打算從術數學上找點安慰。”娜仁盤腿往炕上一坐,晃晃悠悠地,一邊喝水一邊感嘆人生不易。

    像老太太嗎?沒事,jiejie引以為傲。

    要論辦差事,冬葵是頂頂麻利的,第二日午后,娜仁捧著茶碗坐在暖房花廳里發呆的時候,冬葵便將她要的書帶了回來。

    娜仁于是甩開膀子開始認真研讀,每日手不釋卷,對上面的一字一句都要認真琢磨。

    康熙來時見了,大為驚嘆,道:“阿姐你不是一貫說鬼神之事,信則有、不信則無,雖信但不盡信嗎?怎得如今卻捧起這個研讀了?”

    娜仁沒從書里抬起頭來,只隨口道:“吾求其德而已。”

    “哦?”康熙是真的升起好奇之心了,一揚眉,好笑道:“那你說說,求出什么德了?孔老夫子求德看《周易》,阿姐若是要求,也該看《周易》。”

    “算了實話和你說。”娜仁嘆了口氣,把書往桌上一放,忍不住又捋了把頭發,滿臉都是生無可戀,“我就是想算算留恒以后能不能娶著媳婦,這事我也不好意思說出去找別人算,只能擼袖子自己上。結果……這玩意它也不對口啊!”

    “咳咳——”康熙一口茶險些把他自己嗆著,輕咳兩聲,梁九功忙近前來替他拍背,康熙連著擺了兩下手,咳了幾聲,用飲了兩口茶順氣,抬起頭看向娜仁,神情復雜極了,嘴唇囁嚅幾下,竟然不知從何說起才好,想了想,方道:“……阿姐是怎么想到算留恒的姻緣的?”

    娜仁盤腿坐在炕上,本來捧著本《梅花易數》端得是仙風道骨,這會子卻活像吵架吵敗了的老太太,聽康熙這樣問,便唉聲嘆氣地道:“還不是他那古怪脾氣,叫人想不出他娶了妻,夫妻倆相處是什么樣的。我現在就生怕他大了想不開束發頂冠出家去!”

    “倒也不至于。”康熙只能寬慰她道:“恒兒是個心里有數的。說來,他與胤禛一處十月入學,阿姐當真舍得?恒兒可還小胤禛一歲呢。”

    “有什么舍不得的。”娜仁往靠背上一倚,端著碗茶慢慢呷著,神情語氣都極平淡,仿佛說的是什么無關緊要的小事:“孩子大了,便不能圈在自己身邊了。”

    康熙默了半晌,只道:“阿姐看得開。”然后半晌無話,康熙忽然來了一句:“胤祚打開了春便一直病著,德妃要照顧他,還有個五公主要照看。阿姐看看,把她手上那份事接來打理一陣子吧,叫皎皎管也好,豆蔻幫忙也好,先叫德妃把心神都放在孩子身上。”

    這事娜仁不好推拒。況且康熙也給了她選擇,沒說一定叫她親自管。

    未多思索,娜仁干脆地點了頭:“放心吧。”

    康熙便微微舒了口氣,瞧著是放心了,卻又仿佛還記掛著什么,沒敢將心全放下。

    德妃倒是很痛快,甚至如得了救星一般,晌午在永壽宮聽娜仁說了這事,下晌便命人將賬冊、對牌等物都送到了永壽宮來。

    這些東西,娜仁是極熟悉,又生分。

    人一送來,娜仁便叫皎皎將東西帶回去了——皎皎是熟手,這些東西過了目,心里多少有了底,只叫娜仁放心。

    娜仁便真放心了,安心將事情交給皎皎打理,自己繼續對著那一本《梅花易數》鉆研,有時看得眼睛里頭冒火星,巴掌直往桌子上拍,一副氣急敗壞的模樣;有時又興致勃勃地,眼睛亮得嚇人,用炭筆在紙上寫寫畫畫。

    對她這樣子,瓊枝略覺熟悉,有一日看著她睡下,回去打水洗漱,擰巾帕的功夫,猛地想起來——可不就是小時候學琴的樣子,前者是一個指法怎么練也學不會,后者是磕磕絆絆地剛能彈會一支曲子。

    她不由失笑,但見娜仁對這東西起了興致,也不攔她,只在娜仁讀書時候在旁做些針線,端個茶遞個水,在她氣急敗壞拍桌子的時候捂住她的手,免得她把自己手心拍疼了。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沒什么新奇的,倒也不算無趣。這一年不似去歲,眾人的心里,有的焦灼著,有的也有盼頭。今年宮中倒是沒有哪位嬪妃的肚子有動靜,有動靜的是皇子。

    那是五月里了,天氣漸熱,娜仁帶著端嬪、萬琉哈氏與兆佳氏攢了個麻將局,戴佳氏則笑吟吟地坐在旁邊,照看著皎定與胤祐。

    說是照看,其實皎定已經大了,胤祐更是懂事,皎定哄著胤祐玩,并不需戴佳氏多費心,她一面替萬琉哈氏看著牌,偶爾盯兩眼孩子們,聽著麻將牌磕碰在一起的清脆聲響,殿內新換進來的一盆茉莉含苞待放。

    歲月靜好,莫過如此。

    “娘娘——”打破寧靜的竟是唐百,他慣素穩重,此時卻滿面的驚恐,進來干脆地往地上一跪,道:“六阿哥……六阿哥他不好了啊!”

    “你說什么?”娜仁擰眉問了一聲,卻緩緩沉下了心,暗道:這一天果然來了。

    端嬪與兆佳氏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眸中的了然。

    戴佳氏拍拍萬琉哈氏的手,示意她寡言少語莫開口,又向胤祐招招手,招呼他過來,叮囑貼身的宮女送胤祐回宮。

    第113章

    永和宮里已然是兵荒馬亂的一片狼藉,娜仁等人匆匆趕到時,太醫正在寢殿炕前為六阿哥施針,額角上的汗珠子不斷向外沁出,手指倒是穩穩當當的,行針間動作沒有半分停頓或是顫抖,每一針都是毫不猶豫地,肅容正色,儼然是早就做好了準備。

    德妃少見地面上毫無脂粉裝飾痕跡,鬢角發絲凌亂,坐在炕邊面帶驚慌地握著六阿哥的手不斷地捏著他的掌心,仿佛是僅僅地抓住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但任人都知道,這不過是無力的自我寬慰。

    她口中一遍遍地喚著六阿哥的名字,聲音微啞帶著些哭腔,叫人聽了也覺心酸。

    娜仁頓步在原地,微微抿唇,端嬪似是恍惚,兀自出了會神,半晌后長長一嘆轉身避了出去。

    “皇上呢?”娜仁擰著眉問永和宮的首領太監,太監慌慌忙忙地回:“已經去請過了,但皇上與眾位大人探討要事,奴才等不敢打擾!”

    “有什么不敢的?”德妃猛地回過頭來,緊緊盯著那太監,眼睛瞪得很圓,反柳眉倒豎,分明一副氣急的模樣,但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能從她輕輕顫抖的手與嘴唇、通紅的眸子看出她的驚慌與內心的焦灼。

    她咬著牙一般開口,像是怨恨極了,又仿佛只是無力的吶喊,“祚兒不只是我的兒子,也是他的兒子啊!他如今還不過來,是不想見兒子的最后一面了嗎?”

    說出最后一句話,她渾身一顫,緊緊咬著唇,唇角很快見出血色,在蒼白的唇上格外顯眼。

    分明是四妃之一,手握大權,何等尊榮,此時的她卻只像是一朵在狂風驟雨中飄搖的浮萍飄絮,在生死大關之前,顯得那么的無力。

    娜仁沉下心,喚了一聲:“唐百!你進來。”

    “奴才在。”隨著她過來的唐百迅速入內,低眉順眼地一拜,娜仁命道:“你去,把皇上喚來。就說——”她看了眼炕床上小小的胤祚,深呼吸一次,定了定神,艱難道:“六阿哥不大好。”

    唐百恭敬地應聲后退下,德妃輕嗤一聲,似是嘲諷又似是無奈的冷笑一下,拋卻一切的優雅溫順,只緊緊抓著兒子的手,垂眸,貪戀的目光在他身上一寸寸地略過,指尖輕輕摩挲著他的小手,一刻也舍不得移開。

    即便如此,康熙趕來得終究也遲了。

    六阿哥的喪鐘敲響在五月十四這日,太醫緩慢跪下的動作無聲地宣告這一結果,哀傷的氛圍瞬間在整個永和宮擴散、彌漫。

    太監宮女們迅速跪了一地,德妃渾身都在顫抖,手上還緊緊抓著胤祚的手,胸口劇烈地起伏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的貼身宮女咬咬牙,強撐著膽子膝行上前,向德妃磕了個頭:“娘娘……節哀啊。”

    “娘娘……節哀啊!”她登時滿面都是淚,帶著哭腔放高聲,提醒著德妃。

    “……節、哀……”德妃咬著牙,仿佛是牙縫里擠出三個字,一直強含住不肯落下的淚終于滾滾而下,她猛地撲倒六阿哥身上,凄聲哭喊:“胤祚!我的胤祚!”

    她痛哭著,喊六阿哥名字喊得撕心裂肺,在永和宮上回蕩著,經久不散。

    其聲悲愴,聞者落淚。

    兆佳氏是有孩子的,最看不得這個,此時微微偏過頭去,眨眨眼,眼睛已有些酸澀。

    戴佳氏不聲不響地紅了眼圈,終究還是也避了出去。

    娜仁擰著眉側頭,不愿再看德妃,忽然眼神向殿外瞄去,神情微變,抬步走了出去,正見胤禛站在墻角,扒著窗,目光怯生生地望著殿內。

    見娜仁出來,他有些驚慌,又迅速安定下來,乖巧地走到娜仁近前沖娜仁行禮。

    見他眼眶微紅,卻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樣,娜仁心里一酸,牽過他的手,緩聲問:“你怎么在這?佟貴妃呢?”

    “額娘歇息了,我聽到這邊的動靜,過來看看。”胤禛抿抿唇,還是如實答道。

    娜仁點點頭,又打發人要送他回去,胤禛瞥了眼殿內,德妃的哭聲凄慘得叫人心中難受,他低著頭,遲疑一下,還是吶吶應了。

    見他這樣,娜仁既放心又不放心,只能叮囑人將他好端端地送回去,正站在廊下出神的功夫,康熙急匆匆地趕過來,她猛地一抬頭,目光相處,聽著周遭的悲聲,康熙瞬間明了。

    他一口氣猛地滯住,又迅速恢復如常,瞬間的無力只落在了娜仁與梁九功眼中,娜仁一時心中百感交集,只能偏過頭去,錯開他的目光,低聲道:“進去吧,安慰安慰她,喪子之痛……如同剜心啊。”

    康熙一時沉默,好一會,低低地“嗯”了一聲,甩甩袖,大步流星地進了正殿。

    至于康熙是如何安慰德妃的喪子之痛、德妃對康熙究竟氣不氣得起來,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康熙既然到了,殿內的嬪妃便依次撤了出來。

    德妃并沒有滿宮宣揚六阿哥不大好了這事,不過知會了永壽宮,娜仁就帶來了一串的人,后來鈕祜祿貴妃也趕來瞧了瞧,這會與戴佳氏幾個一道出來,見娜仁站在廊下,便沖著她道了個萬福。

    “都回去吧。”娜仁看了看她,輕嘆一聲,道:“叫皇上好生安慰安慰德妃,咱們就不要打擾了。”

    眾人紛紛應和,端嬪等人與鈕祜祿貴妃道了別,在永壽宮門前分道揚鑣了。

    死了一個孩子,便是素日沒什么往來,這會也沒誰笑得出來,一路沉默地回了西六宮,娜仁還要去慈寧宮向太皇太后請安,便先與她們道了別,在恭送聲中步入了慈寧宮。

    慈寧宮的消息自然是靈通的,即便太皇太后如今已不大理事,也沒有什么瞞得過她的,何況是這等大事,太皇太后自然早知道了。

    娜仁一路進去,一路受著宮女太監們的禮,抬眼便見蘇麻喇正在小佛堂門外翹首盼望著,與她目光相處,神情柔和些許,無聲地向她道了個萬福,示意她進小佛堂里。

    這里常是青煙裊裊的,一進去檀香味撲面而來,娜仁深吸一下,心里莫名地穩住了,見太皇太后跪在蒲團上,無聲地閉目祈禱。

    “來了。”太皇太后也沒轉頭,聽到腳步聲便知道是她,只道:“德妃如何了?”

    娜仁道:“喪子之痛,如何能夠輕松釋然。”

    “皇帝——他如今已有了帝王氣象,也不知會不會傷心。”太皇太后睜開眼,雙手合十,仰頭望著紫檀神龕中拈花輕笑神態慈悲的菩薩,默念道:“大慈大悲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保佑那個孩子吧,保佑這些年這些孩子,保佑……”

    娜仁垂著頭,地上遍鋪著暗黃卍字不到頭如意云紋的厚氈子,踩上去十分宣軟,她今兒穿的一雙蓮花盆底鞋從襯衣的裙擺下隱約露出鞋尖與綴著的萬事如意流蘇結,倒也配得上踩這氈子。

    小佛堂內處處布置看似簡樸,實則最是講究,不過因著是帝王之家,便有富貴至尊氣象。

    她一字一句,聲音啞澀,道:“便是帝王,也有骨rou之情,男女之愛,發膚之痛。”

    “那也……罷了。”太皇太后長嘆一聲,在蒲團上拜了一拜,捻著念珠緩聲道:“愿那孩子能登西方極樂,不受輪回,不再受人間七苦。”

    六阿哥的死只是紫禁城這一片浩瀚汪洋中不起眼的一朵浪花,很快又被滾滾波濤沖散,除了受切身之痛之人,便無人在意了。

    只是寶華殿多燃了兩卷經,太皇太后多念了兩聲佛。出了三七,德妃仍舊是溫柔端莊的永和宮娘娘,仍舊大權在握,仍舊風光無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