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61節(jié)
佛拉娜按太醫(yī)話坐了雙月子,卻沒能沉下心來好生養(yǎng)身,日日望著孕期攢下與從前孩子們的那些小衣裳發(fā)呆,眼睛日日是紅的,旁人怎么勸也沒用。 娜仁也不想與她說那些囫圇話了,這日過去,見她仍靠在炕上抱著那些東西發(fā)呆,便道:“你自怨自艾么什么,但你也為皎嫻想想。” 序齒二公主的皇三女如今有了大名,從了她jiejie的‘皎’字,命名皎嫻。 想來日后,康熙再得愛女,也是從了這個‘皎’字。皎皎的大名取了一個‘安’字,皎安。 不過大家皎皎皎皎地叫慣了,倒也鮮少有人提及這個大名。 娜仁此時提起二公主,也是為了提醒佛拉娜——她不只有她失去的那些小阿哥們,還有一個女兒。 佛拉娜目光微亮一瞬,復(fù)又神情黯然地道:“我能為她做什么打算呢?連個兄弟都沒有,又沒有得力的外家。我與皇上眼看恩情漸薄,我這個沒用的額娘,只會拖累了她。” “你怎會這樣想么?”娜仁一驚,道:“先不說你那連個兄弟都沒有的渾話,皇家的公主,少了什么能少了兄弟?你若是怕她日后沒有仗腰,那你就是天下一等一的糊涂人!皇室公主,嫁給哪家都是下嫁,還能被人欺負(fù)了不成?還有,與皇上恩情漸薄,你是怎么想說出這句話的?那日你……他多著急,急急忙忙地跑回來,滿頭的汗,沒問孩子先問你怎樣,你怎么說出與他恩情漸薄的?” 佛拉娜轉(zhuǎn)頭望她,神情復(fù)雜,面帶苦澀,“兩個人間的事兒,彼此最知道。這年,宮里多了許多許多的人,皇后雍容端莊,李氏絕色動人,還有納喇氏溫婉賢惠……我與她們誰都比不過,不過仗著和皇上比她們多了那一二年的情分,可那情分又不能吃一輩子——” 她眼眶又有些濕潤,倔強(qiáng)地側(cè)過頭去,悄悄拭淚,“皇上敬重你,看重皇后,待昭妃也有三分尊敬,唯有我……沒有有力的娘家靠山,沒有李氏那般的容顏,琴棋書畫皆拿不出手,不如皇后你們精通詩書。感情是要好生呵護(hù)才能永遠(yuǎn)持續(xù)下去的,可我卻不知怎么呵護(hù)這感情了。……我這一二年急著生個阿哥,你以為我著魔了,我知道,可我就是著魔了——” 她歇斯底里地喊著:“我沒了寵愛恩遇,沒有娘家靠山,沒有個得力的兄弟,我什么都沒有,若沒有個阿哥傍身,我和皎嫻的日子以后要怎么過呀?” “你瘋了!”娜仁眉頭緊皺,“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佛拉娜好久才恢復(fù)了平靜,擦擦眼淚,對娜仁道:“皇上擔(dān)心憐惜我,我也知道。只是一切都比不上當(dāng)年了,我如今也不知道該怎么面對他的擔(dān)心與憐惜……娜仁,你告訴,我該怎么辦啊?” 她像是心如死灰,卻又在灰燼里燃起微微的火苗,一豆大點(diǎn),脆弱不堪風(fēng)雨。只一雙眼眸含著水光又帶著期盼地看向娜仁,卻叫娜仁心里澀得發(fā)緊,好一會兒才低低道:“那就把握好這份憐惜,保住當(dāng)下。” “哈哈哈——”佛拉娜先是一驚,然后對著她認(rèn)真的神情,猛地爆發(fā)出大笑。 娜仁眉頭愈擰愈緊,佛拉娜卻逐漸恢復(fù)了優(yōu)雅與平靜,對她溫溫柔柔地抿了抿唇角,“是這樣嗎?” 娜仁別過頭去,覺得鼻頭酸酸的。 佛拉娜通身都xiele力氣,倚在炕頭,凝望著娜仁,道:“這些年,咱們逐漸生疏了,我知道。我討好皇后,為了日子好過,為了皇上放心。與納喇氏點(diǎn)頭一笑的交情,為了皇上覺得我還是當(dāng)年溫婉柔順的人。唯獨(dú)對你,我不知該怎樣,我手里的東西太少,只想緊緊握住,又控制不了它們的流逝。我變了,我不想最后你也變了,咱們的感情變了。我生疏你,想著,就這樣淡淡地維持下去,至少我心里,當(dāng)年的你我沒變。” “我知道,”娜仁默然片刻,佛拉娜卻搖著頭打斷了她:“你不知道。……就當(dāng)你知道吧。我知道你與昭妃和李氏好,是喜歡她們的脾性,喜歡她們?nèi)f事不經(jīng)心不在意,活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我想說,我和她們不一樣。她們有所依靠、有底氣,才能清清楚楚地活。我只能糊里糊涂地,在這泥潭子里,艱難地活。” 她忽然抬手扯出娜仁的袖口,神情凄然:“你懂嗎?” “……我懂。”娜仁最終還是輕嘆一聲,輕撫了撫她的鬢角,低聲道:“你好生歇著,我明日再來看你。” 佛拉娜牽起唇角笑了笑,抬手也撫了撫鬢角,仰臉看著娜仁,眸中微微的光亮仿佛直擊人心,“當(dāng)年,你也是這樣,拾去了我發(fā)間的楓葉……娜仁,這宮里對我好的人太少了,多半是我謀求來的,但我知道,你與皇后,與納喇氏,待我都不一樣。” 娜仁道:“你我多出幾年的交情,打一開始相交的身份就與她們不同,自然不一樣。” “那就好了。”佛拉娜道:“你不要當(dāng)我是皇上的妃子,我也還當(dāng)你是娜仁。你不要像她們待我一樣,只當(dāng)我是馬佳氏,不是佛拉娜,好不好?當(dāng)皇上的妃子,太累了。” 她隱隱帶著些祈求的聲音讓娜仁心里酸酸澀澀的,只點(diǎn)頭道:“我從一開始,就沒當(dāng)你是馬佳氏過。” 從鐘粹宮離開時,外頭天光大亮。娜仁駐足于宮門外,感覺著陽光一寸寸照耀撫摸著她的身體,驅(qū)散寒意。 “那殿里頭好冷,咱們在陽光下慢慢走走。”瓊枝走上前兩步,扶著她的手道:“宮人出宮的日子推遲到如今,明兒個就是她們出宮的日子了,茉莉與我商量,想置辦些酒菜,送送星璇與豈蕙。” 娜仁隨口道:“那自然是好的。把福安也叫來吧,老祖宗宮里若有沒有差事想來湊熱鬧的,也可以過來。” 瓊枝抿唇輕笑,“就知道您會這么說。” 當(dāng)日,永壽宮舉辦了一場小小的送別宴,宮人破例飲酒,娜仁將去年庫存的紫米封缸釀取出兩壇來與眾人吃,大家又哭又笑,直到宮門落鎖,不當(dāng)值太監(jiān)們出宮,冬葵帶人值夜,料想娜仁與宮女們有私密話要說,便站起來道:“都醒醒酒,他們走了,咱們也要在宮里四下看看。” “嗻。”小太監(jiān)們連忙答應(yīng)著,冬葵又向娜仁行了禮,帶著人退下了。 娜仁身邊這些宮女都是多少年一起過來的,此時臨到別時,各個眼圈通紅。 福安知道宮門落鎖,便要起身回去,卻被娜仁拉住:“你就安心坐著吧,我叫人告訴老祖宗,給你留個小門。我還有些東西要交給你,到底在慈寧宮那么多年,也麻煩你不少。” 她說著,微微一側(cè)頭,瓊枝忙出去向正殿去,不多時捧回一個紅錦囊來。 福安又驚又喜,又手足無措地,“這、這怎么擔(dān)得您的賞呢?” “你就拿著吧。”娜仁將那錦囊取過來,親自塞進(jìn)她手里,樂呵呵地道:“也沒多少東西,有一對金鐲子、兩個耳墜子,還有十顆合浦珠。你帶出宮去,日后傍身用,這些年終究是在宮里耽誤了你,我只想你出去后好好的。你就收下,才不枉咱們這么多年的情分,也不要嫌棄,我知道老祖宗賞你的定然更多。” 福安忙道:“這已經(jīng)很好了,怎么會嫌棄呢。” 娜仁便強(qiáng)逼著她收下,等她去了,到星璇與豈蕙身上,自然只有更多的。 娜仁出手一貫闊綽,她們二人倒沒有推拒,只是都有些不舍,酒意上頭,拉著大家說了不知多少話,最后還是瓊枝與福寬分別按住二人,對娜仁道:“時候也不早了,咱們還是散了吧。明兒一早她們就要出宮,回去還得看看她們東西收拾得如何了。” 茉莉與菡萏眼圈紅紅地走上來扶著她們二人,娜仁眼看著她們走了,坐在榻上好一會,忽然長嘆一聲。 又走了兩個。 這些年,身邊的人來來去去的,有走有留,也不知在這世道上,如何才是好的。 也是這日,坤寧宮中,長久以來皇后安心養(yǎng)胎的寧靜被打破,只見坐在炕上,目光在跪在地上的秋嬤嬤與赫舍里庶妃身上徐徐掃視,面色冷得仿佛冰凍三尺。 蘭嬤嬤眉頭微蹙地看著秋嬤嬤,滿是不贊同。 秋嬤嬤磕了個頭,道:“請皇后娘娘放心,若真被太后查出來,老奴一力擔(dān)下所有過失,定不連累娘娘。” 赫舍里氏惶惶不安,低著頭,手里絞著帕子,沒敢出聲。 “嬤嬤,你好糊涂啊!”良久的寂靜后,皇后終于開口,面帶悲色:“你怎么能……你知道謀害皇嗣是多大的罪嗎?” 秋嬤嬤道:“只愿為娘娘腹中皇嗣掃清一切障礙,老奴在所不惜。” “時值此時,嬤嬤還看不清嗎?!”皇后柳眉倒豎,冷凝的目光刀子一樣砸在赫舍里氏身上,轉(zhuǎn)而看向秋嬤嬤,又滿是哀痛,“你的所作所為,不是為了本宮腹中的皇嗣,是給赫舍里家鋪路!本宮的孩子,不需要這樣的手段鋪路!” 她下巴高高地昂起,仿佛驕傲的鳳凰,從未低下高貴的頭顱。 秋嬤嬤垂眸未語,赫舍里氏已經(jīng)渾身瑟瑟,皇后終于開口,面帶疲態(tài)地道:“明個宮人跟出宮,本宮知會過內(nèi)務(wù)府,嬤嬤也出宮去吧。這些銀票和金銀——” 九兒碰上一個小匣子,打開其中金銀珠玉璀璨,還壓著一張面額五十兩的銀票。 皇后嘆道:“嬤嬤在宮外置間宅子,養(yǎng)老吧。這些東西,足夠您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完后半輩子了。” 秋嬤嬤終于動作,只見她膝行至皇后身前,抱住皇后的腿,一副天塌了的模樣哀求道:“娘娘!不要啊!老奴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您,老奴只想服侍您、服侍未來的小阿哥,一輩子在您身邊啊!” “您服侍了我這么多年,又照顧過承祜一場,為了這么多年的情分,我給你臉面。”皇后手扶起她的頭,神情似是哀傷,又冷得嚇人,“所以那件事的我替您掃干凈,卻不能留您在身邊了。出宮養(yǎng)老去吧,嬤嬤。” 秋嬤嬤還要哀求,卻被走上前的蘭嬤嬤拉住,這個一向臉上帶笑的老好人冷著臉,難得嚴(yán)肅,“聽娘娘的,這是你最好的結(jié)果了,秋兒。” 她心里滿是哀傷,看著這個一輩子的老姐妹,眼眶發(fā)酸,忍不住要落下淚來。 秋嬤嬤被蘭嬤嬤帶了下去,皇后掃了赫舍里氏一眼,輕嗤一聲,“心比天高,在宮里是活不下去的。從此以后,安安分分地,看在姐妹一場的份上,我給你個忠告。皇上忌憚你我,家里無論叫你做什么,不要答應(yīng),才能安穩(wěn)了此一生。不然無論當(dāng)下榮華還是日后子嗣,只怕都與你無緣了。” “皇后jiejie救我——”赫舍里氏惶恐不安地膝行上前扯著皇后的袍角,皇后揉揉額頭,擺擺手。 便有宮人上前拉著赫舍里氏出去,一出殿門,赫舍里氏下意識地端正了姿態(tài),斂起哀容,卻還是眼帶祈求地看著九兒。 九兒面帶恭謹(jǐn),一舉一動都挑不出分毫錯處:“小主慢走。” 赫舍里氏強(qiáng)壓住心頭的惶惶不安,被貼身宮女?dāng)v扶著,離開了坤寧宮。 五月將近,宮中的端午早早就在預(yù)備著,只等當(dāng)日宴飲。 卻到底,被忽如其來的意外打破了。 第57章 皇后難產(chǎn)。 宮中仿佛被一片烏云籠罩,往日燦爛輝煌的金黃琉璃瓦也光澤暗淡,眾人心頭沉甸甸地坐在坤寧宮偏殿里,強(qiáng)作鎮(zhèn)定。 太皇太后手中的念珠拈得飛快,康熙在偏殿里來回踱步,急切地盼望著另一邊的偏殿中能傳來好消息。 娜仁看著殿內(nèi)蕓蕓眾生,只覺‘眾人皆醉我獨(dú)醒’,卻又比他們更覺酸澀,垂著頭,摩挲著腕上那一串紅瑪瑙珠,默然未語。 “生了!”東偏殿忽地爆發(fā)出穩(wěn)婆帶著慶幸的喊聲,隱帶泣音:“是個小阿哥!是個小阿哥……” 幾乎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松了口氣,回過神來神情各異,納喇氏攥緊了手中的絹帕,心情復(fù)雜。 太皇太后面上透出喜色,康熙幾乎眼睛登時就亮了起來,拔腿就要往東偏殿跑——皇后難產(chǎn)了一天一夜,他們也在這坐了一天一夜。 康熙恨不得放肆地笑給普天之下所有人聽,他喃喃喜道:“大清等這一天,等了許久了……朕!等這一天,也等了許久了。” 娜仁心里卻猛地咯噔了一下,聽著嬰兒的哭聲,心情愈發(fā)沉重。 未過幾息,慌亂的聲音隱隱約約傳入在座眾人的耳中,是:“皇后娘娘出大紅了!” 透過這聲音,幾乎可以想象到東偏殿內(nèi)穩(wěn)婆太醫(yī)是何等的慌亂不堪。 康熙一腳剛跨出殿門,聽得最為真切,幾乎是一瞬間,臉煞白的,手扶著門框,呼吸微滯。瞬息,他從慌亂中回過神來,厲聲喝道:“何人膽敢擅出此慌亂人心之語?” 幾乎同時,娜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閉目握拳,深呼吸,如此幾次,方才恢復(fù)平靜。 這是對她而言,刨去那些稚嫩的孩子們,第一次直觀交集不小的人離世。 即使此時宮中喪鐘還未響起,她心里卻已然放起悲聲。 聽著坤寧宮中雜亂的腳步聲與噪雜的交談,娜仁睜開眼,張開手,垂頭仔細(xì)地打量著,又虛虛握拳,嘲諷一笑。 人家穿越帶個空間靈液,恨不得叫誰死誰死,叫誰活誰活。 她呢?她只能靜坐在這里,感覺著生命的流逝。 多悲涼啊。 虛握的拳頭中空氣帶著夏日的熱,娜仁倏地緊緊握住,唇抿得失了顏色也無知無覺。 “娜仁……莫怕。”太后走到她身邊,按了按她的肩,低聲安慰道:“會無事的。你若是怕,回去等著就是了。” “我沒怕。”娜仁嗓音微微有些沙啞,“就讓我在這等著吧。” 這一殿的人心里都是七上八下的,無論平日里如何地不和,或偶有些齟齬,都不是什么恨不得地方立刻去死的大仇。況且皇后素日不說心胸豁達(dá),在小處上也少有與人為難,出手闊綽大方,處處又遵著規(guī)矩行事,并不算難相處。 如今皇后生產(chǎn)遭遇意外,若只是大出血,止住了就好。但遲遲止不住,其中定有原由,后果也十分嚴(yán)重。 念著皇后好的還有不少,這會危急之際,心里自然都不好受。 康熙一顆心掛在了皇后身上,眾人都往東偏殿去了,小阿哥被穩(wěn)婆清洗干凈裹著鵝黃襁褓抱過來,太皇太后仔細(xì)看了許久,卻笑不出來,“是個周正孩子……皇后如何了?” 穩(wěn)婆道:“血尚未止住,醫(yī)女已經(jīng)施針了。” 東偏殿內(nèi)的西洋自鳴鐘指針嗒嗒地走著,南邊暖閣里一片慌亂噪雜,這邊屋子里卻仿佛連一根針掉在地下的聲音都聽得到。 一群人就坐在這里,心急如焚又強(qiáng)作鎮(zhèn)靜地等待。 一國之后的喪鐘敲響在兩個時辰之后,小阿哥的啼哭一直未止,哭聲細(xì)細(xì)的,微有些啞,仿佛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