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28節
娜仁松了口氣,口中嗔道:“你倒是悠閑,我聽了消息可嚇壞了,急急忙忙地就趕了過來,沒成想你還有心思在這看書。” 二人上炕坐了,娜仁眼睛一撇,炕桌上那本正是《太上感應篇》,心道昭妃的養氣功夫著實是極好。昭妃命道:“沏大紅袍來。你怎么就過來了?這個風頭上,避嫌才是正經的。” 她擰眉看著娜仁,微微有些不贊成的模樣。娜仁卻笑了,直道:“避嫌?這滿宮里的人都要避嫌,我卻不必,便是我直接來了,又有誰會疑我?” 說話間,青莊沏了滾滾的茶來,娜仁捧在手上暖暖手,吹一吹飲了兩口,方有心思問:“今兒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必細問,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了,你知道多了也不好。”昭妃搖搖頭,目光雖淡卻悠遠,不畫而黑天生自然的遠山黛仿佛含著千山萬水,娜仁今日才發現她眸色卻淡,映著人影,雖冷,卻又仿佛含著情。 娜仁自然是深知好奇心害死貓的道理的,此時聽她這樣說,心里大概也有了猜測定準,嘆了口氣,道:“你心里有數就好。” 昭妃不慌不忙地,又讓倚霜給她端了點心果子來,娜仁吃了兩口,二人閑話著,她問起書案前的鄂嬤嬤與鶼鰈。 昭妃輕嗤一聲,眉眼間生來帶著三分瀟灑風流,“讓我抄佛經,不如干脆讓我一頭碰死殉道算了。” 原來那二人筆下抄些的卻是太皇太后所罰昭妃抄些的《地藏經》。 娜仁倒吸一口涼氣,看著她,忍不住低聲問:“當真無妨嗎?” “無妨。”昭妃輕挑眉梢,眼神犀利地看向那二人:“這事兒,她們可萬萬不敢傳出去。且她們的筆跡也相似,又是多年練就的筆法,想來抄那七卷經對她們來說不算什么。是吧,你們說呢?” 鄂嬤嬤與鶼鰈二人忙忙應著,謹小慎微的樣子。 昭妃對她們卻仿佛很不屑的樣子,此時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臉上滿是嘲諷,由她做來卻并不顯得粗鄙,反而只讓人覺得隨性自然。 娜仁看得很摸不著頭腦。 按說昭妃不是會苛待下人的主子,由她對青莊、春嬤嬤甚至倚霜等小宮女的態度都能看出來,偏生她對鄂嬤嬤和鶼鰈這兩個也是從宮外陪嫁進來的就態度惡劣,十分看不上眼,春嬤嬤與青莊對她們也十分鄙棄。 這倆人在景陽宮受盡了排擠,卻佁然不動,絲毫不想出宮,對昭妃雖然奉承,卻并不十分害怕,仿佛另有底氣,自信昭妃動不得她們,只是此時寄人籬下罷了。 按說如果這樣,昭妃是很信不過她們的,偏偏這會抄經這事又交給她們做。 須知道,這蒙騙太皇太后,可是大罪過,真傳出去,只怕這禁足就要從抄經期間,延長到不知猴年馬月了。 然而昭妃卻十分放心地讓二人抄經,甚至說出了‘她們不會傳出去’的話,可見在這件事上對她們的相信,那倆人答應得戰戰兢兢的,卻不像是得了信任,反而是屠刀懸頸一樣。 這主主仆仆的,倒是奇怪得緊。 娜仁摸摸下巴,決定不去難為自己的小腦瓜與這輩子還好好的一頭烏黑長發,與昭妃說了半日的話,又道:“你這景陽宮地氣冷,一禁足更是清冷,我那有仿古方制成的一料‘南朝遺夢’,回頭與你一匣,早起焚上,祛一祛殿內的濕冷之氣,也不凄清了。” “吾道不孤,吾自不孤。”昭妃捻著念珠,微微笑道。 雖如此說,她也認認真真地道了謝,只道:“如今我禁足,是沒法子的事兒,等來年春日,你再制香,我必與你做牛做馬,謝你今日……” 她嘴唇輕動呢喃著什么,然而即使以娜仁的耳力,也分不清到底是‘一香之恩’還是‘來見之情’,或者說她其實本就沒有發出聲音,只是口中滾了一滾,眉眼間微微透出幾分笑意,極真摯地注視著娜仁。 最后,她合掌,念了聲“福生無量天尊。” 鄂嬤嬤與鶼鰈的手一抖,仿佛手中的毛筆燙手,然而腕子卻穩得很,下意識地控制著力道,沒叫墨點子濺到紙上。 在她們身邊監工的春嬤嬤見了她們這一手‘手上功夫’,輕哼一聲,滿臉不屑。 二人屈辱地低頭抄經。 忍辱負重! 鄂嬤嬤眼含一汪熱淚,憤憤奮筆疾書。 然而情緒再亂,筆下的字卻規整極了,一個個規整的楷書小字,筆腳都沒有分毫的凌亂。 娜仁走時昭妃親送她至宮門處,娜仁向昭妃擺擺手,道:“天兒冷,你回去吧。若是用度上有什么不及時的,你只管打發人去告訴我就是了。” 她是故意這樣說與侍衛們知道的。昭妃知道她的用意,微微一笑,如冰雪初融一般,輕輕點頭:“去吧,看這天色,怕是要下雪了。” 第28章 康熙五年注定不是風平浪靜的一年。 正月里,宮中的對聯福字還沒撤下,太皇太后、太后與皇后日日宴飲招待宗親福晉各地要員誥命,蒙古親藩代表獻禮領宴,娜仁與額吉見了一面,正欣喜著,前朝便鬧出事端來。 是日入夜,坤寧宮中,皇后沏了參茶奉與炕上翻書的康熙,輕聲道:“天兒晚了,讀書傷眼,不如歇了吧。” “歇什么歇。”康熙冷哼一聲,將手中的書往炕桌上一摔,臉色難看得很。 皇后心知他是因前朝鰲拜與蘇克薩哈換地相爭之事苦惱,微微抿唇,心中深恨自己處于深宮無能為力,只能輕聲勸解:“前朝的事煩心是煩不盡的,既然一時還沒個說法定論,您在這兒著急也是沒用。” 她這樣勸了一番,在康熙的示意下往炕上坐了,笑臉盈盈地道:“眼看就是上元佳節,老祖宗要宴請宗親誥命,蒙古外藩誥命也有上了京的,今兒慧妃與博爾濟吉特夫人相見,好感人的場面。” “阿姐與鎮國公夫人分離多年,如今母女相見,自然感人。”康熙端著參茶沒動,擰著眉,“上元宴飲,賓客單子擬好了嗎?” 皇后被他問得一怔,復又忙回道:“已定下了,可要取單子來與您看看?” “不必了。安排位次時,于位次上以蘇克薩哈夫人尊于鈕祜祿、瓜爾佳兩家。”康熙沉吟半刻,道。 皇后點點頭,應了,又遲疑著道:“這……無妨嗎?”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上元當日,解禁厚賞昭妃。景陽宮到底偏僻,地氣冷,冬日難過,與她遷宮去長春宮吧。就在上元當日宣示,只因逢佳節。”康熙神情莫名:“你懂嗎?” 皇后忙笑道:“妾身明白。本來上元例賞宮妃,昭妃也是宮中頭一份的,上元當日再賜兩碗宴席上的菜色便是了。若是加厚昭妃的例賞……博爾濟吉特氏忠靖鎮國公夫婦也在京,慧妃那里又要如何呢?” 忠靖鎮國公夫婦,指的便是娜仁父母。 康熙看皇后一眼,微微一揚眉:“朕要抬舉昭妃,卻不能讓人覺得蒙古沒臉,你懂嗎?” 皇后又聽了他一句‘你懂嗎’,心中略感復雜,百感交集,面上卻還是笑著微微點頭:“妾身明白,您只放心吧。” “罷了。”康熙嘆了口氣,站起來道:“朕出去走走。” 皇后忙起身恭送,待徹底不見了康熙的身影,她坐在炕上,殿內一片寂靜,她怔怔好半晌,方輕嘆一聲,“皇上這是惱了瑪法不出面,叔父攪渾水了。” “老大人忠心耿耿,皇上會知道的。”蘭嬤嬤低聲寬慰著,秋嬤嬤捧著東西打外頭進來,皇后看了看她,問:“什么東西?” 秋嬤嬤臉上難得掛上個笑,“可不是皇上命人送來的。” 皇后忙拿眼去看,又問:“什么東西?” 秋嬤嬤笑盈盈打開,卻見其中是一塊羊脂同心佩,墜著明黃如意結的絡子,盛在鋪著紅絲絨底的匣子里,玉質瑩潤剔透,精美極了,一看就是內宮所出。 皇后親手拿起托在手心里仔細看了半晌,方緩緩道:“我必與皇上同心,想皇上所想,憂皇上所憂。想必,這才是一位好皇后的本分吧。” 蘭嬤嬤輕聲道:“您已經將皇后職責做得很好了。” 皇后垂著頭,默默未語,白皙的指尖緊緊捏在那塊玉上,指甲已褪去血色變得如玉一樣白,她緊緊抿著唇,好半晌才長長一嘆。 次日清晨,娜仁一早起身梳妝,見福寬領著幾個宮女登記整理外頭獻上的年禮,其中自然以蒙古送來的居多,科爾沁那邊,不過自家,另外幾支也都禮單豐厚。 福寬見她起身,向她一禮后,道:“這些禮單子都記下了,一家家對過之后,預備登記入冊了。均是些首飾頭面、衣料擺件之類的東西,您可要瞧一瞧?” 她說著,又從旁邊拿起一個錦盒:“若是尋常的也罷,最為豐厚的莫過這一份。這老參生得不凡,根系粗壯,想來有些年頭了,補身最好,還有這一只銀鏤鳳嵌大珠的七鳳冠,這東珠少說也有龍眼大,嵌著的翡翠也清潤自然,配著這白銀倒清雅起來,均是達爾罕親王所送上的,言道以此敬賀慧妃娘娘主永壽尊位。還有這一只赤金嵌寶珠的纏絲七鳳頭面,是卓禮克圖親王送上的……” “記著吧。”娜仁聽她念叨,看了一眼,隨意應著,忽地又問:“可是去年襲爵的那個達爾罕親王?卓禮克圖親王……是先帝靜妃之父吧?” 這輩子親戚實在太多,而且各個封號冗長,她能記住實在是不容易。 福寬點點頭,娜仁恍惚想起那個人,嘆道:“當年也是一起玩過的人,收了他這么豐厚的禮,我倒是不好意思了。” “娘娘如今是蒙古四十九部唯一位列宮中尊位女子,是蒙古的依仗,他們自然是只有獻上厚禮的。”烏嬤嬤走過來扶著她,笑道:“那些個頭面,也揀兩樣喜歡的出來,戴著出去,與宮中那起子人都看看,您就是有奢華的資本。” 娜仁笑了,“嬤嬤,那些個東西戴在頭上不壓得脖子疼的啊?”話如此說,也吩咐:“那一只七鳳冠留出來吧,過兩日元宵賜宴,我戴著。雖說包頭鈿子也好,可我總覺著這些個發冠更精巧好看。” 烏嬤嬤道:“這些個東西,好看是好看,可總不是主流的,您戴一回兩回也罷了,若是多了可不好了。這東西想來也不是新制的,珠子倒像是新換的,應該是有些年頭的舊東西了。” 娜仁輕笑未語。 娜仁這邊還算是好的,一到慈寧宮里,各地總督巡撫獻上的禮物在慈寧宮正殿當地擺滿了兩張并在一起的紫檀蟠龍大案,琳瑯滿目的各樣珍寶,珠玉潤澤生光。太皇太后歪在內殿喝茶,見娜仁來了,便道:“快去瞧瞧,外頭那些個東西,有看上眼的就帶回去。” “我就不敲您的竹杠了。”娜仁揮揮手,豆蔻捧著一個掐絲小盒上前,娜仁笑道:“這幾日大魚大rou的,您吃油膩了,我惦記著,特特做了這一道棗泥餡的山藥糕,還有好克化的甜酒釀餑餑并豌豆黃。讓小廚房兌一碗果子露來——” 福安應著,娜仁又添了一句:“要桂花香欒的,添黃橙子與蜜金桔點出來,味兒最好,又有花香,又有果子的酸甜爽口。” 福安笑呵呵答應了,道:“老祖宗今兒早上起來就沒怎么用膳,虧得您來了。” 太皇太后斜她一眼:“這妮子什么話都與人說。”她說著,又看了娜仁一眼,輕哼道:“只怕有人只惦記著永壽宮那一畝三分地,倒把我慈寧宮這地方忘了。” 娜仁便知道這是怪她這幾日慈寧宮設宴款待誥命她一概推卻了,此時臉上掛著笑坐在太皇太后身邊,道:“您還不知道我的性子?那些人一多,我就不愛來了。前些日子還算聽個熱鬧,這幾日當真無趣。我額吉又眼看要回程了,我便懶得出來了。若不是知道今兒您這沒人,我今兒也不想過來。好老祖宗,您擔待擔待,容我躲躲懶不成?” “讓你多見幾家命婦是害了你嗎?”太皇太后抬手重重點點她的額頭,輕哼一聲。 那可不是,退休老大爺不需要交游廣闊,只需要安靜泡腳。 不過這話娜仁可不敢在太皇太后跟前說出來,怕挨暴栗子吃,從炕上幾乎是一個鯉魚打挺起來,一揚手,很有一股豪氣地道:“瓊枝,走,咱們看看老祖宗新得的好東西去,若有好的,只抱回去,不與老祖宗客氣!” 太皇太后見她這樣,笑罵一聲:“ 瞧那一身土匪氣概。”不過端著茶水砸了兩口,心情好了不少,揚聲道:“地下大口箱子里有些緞子,有藕粉、天藍、水綠、淺紫四色的宋錦,你帶回去做衣裳。還有一串水晶十八子手串,墜著的南紅瑪瑙珠兒,倒是西洋玩意做咱們的樣式,今兒你帶回去。” 蘇麻喇聽了一耳朵,在娜仁身邊笑道:“那手串本是兩廣總督年前獻上的,老祖宗讓留下,在佛堂里佛前供奉著,親自念足了七七四十九日的經,按寶華殿的法師說,帶在身上,鬼邪不近,疾病不侵,保主人無憂。” 娜仁一愣,拿起那盒子看著里頭的手串兒,心里發酸:她何德何能,能讓太皇太后如此惦記啊? 見她拿出手串捂在心口怔怔地發呆,眼圈漸紅,蘇麻喇忙勸道:“快別哭,大正月里掉淚珠子不吉利。” “誰?誰惹我們娜仁了?”太皇太后在里間揚聲問:“誰惹得我們掉金豆豆,快告訴本宮,打他的板子!” 娜仁破涕為笑,抹了把眼睛,進去道:“您!就是您惹我了!” 看她委屈巴巴的樣子,太皇太后也愣了,忙招手:“快過來,這是怎么了?” 娜仁一頭撞進太皇太后懷里,用腦袋在她身上蹭了蹭,手里緊緊攥著那一串珠子,悶悶道:“您怎么對我這么好啊。” “廢話,你從被我養大,我對你不好對誰好啊?”太皇太后點著她的額頭嗔怪道:“凈說這些沒道理的話。在老祖宗心里啊,你和皇帝是一樣的。” 話雖這么說,其實娜仁知道,太皇太后看她比康熙重,不然也不可能為了她連和唐別卿搞假脈案,就為了加深康熙心中對她的愧疚。 抿抿唇,娜仁又蹭了蹭太皇太后,甕聲甕氣地道:“娜仁愿意永遠陪著您。” 太皇太后笑了,輕撫著她的頭發,“你這愿啊,永永遠遠地才好呢。老祖宗就看著你哪日反悔了!”又笑罵道:“也不知道是誰,這幾日就推三阻四地不愿過來。” 一時福壽捧著個文竹小茶盤將兩盞果子露奉上,一色是凈白瓷荷花荷葉攏口杯,連著一體底下是荷葉狀的杯托一樣,上頭杯身荷花狀,凈白無紋,盛著橙黃的果子露,里頭飄著星星點點的糖桂花,好看極了。 她倒沒怎么見識過娜仁在太皇太后身邊撒嬌耍癡賣乖的樣子,此時微微吃驚,瞬息低頭抿嘴輕笑,喜滋滋地讓人瞧著就一股喜氣。 福安看她一眼,也沒苛責,只微微一笑,將果子露奉與太皇太后與娜仁,又勸道:“老祖宗,格格……慧主兒的孝心,您總不推卻了吧?快用些個點心。慧主兒,小廚房一早做了棋子大小的蟹粉酥,噴香的,老祖宗卻不識貨,您素來喜歡那口,嘗嘗?” 娜仁眼睛一亮,忙命:“快端過來!” 二人吃了一頓小小的加餐,沒一會兒皇后來了,福安照例奉了果子露上來,皇后輕抿一口,眼睛一彎,又迅速恢復了端莊的樣子,開始與太皇太后商討上元之日宮中的安排。 娜仁在旁聽著熱鬧,算著今年宮中人多,應該又有些熱鬧事兒,心中不免期待起來。 及至上元當日,娜仁一早被催著起身,好生打扮了一番,身著大紅撒花妝緞比甲,內里搭松花色繡四色折枝花卉襯衣,頭戴那一頂七鳳銀冠,腦后并簪兩支紅梅絨花,抿一口艷紅顏色的胭脂,被打扮得喜氣洋洋的,若不是她強烈抗議,襯衣也不能用素雅的送花色,烏嬤嬤手捧著大紅襯衣就要套到她身上了。 直到梳妝完畢,娜仁心中還是悻悻然的,避了烏嬤嬤稍遠兩步,吩咐福寬:“將一早小廚房做的湯圓各個味道都盛一碗,并一盤子鮮果、一攢盒干果,送與景陽宮去。尤其桂糖黑芝麻餡的,昭妃喜歡,多備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