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慧妃的躺贏人生 第8節
旁邊內務府幾人眼觀鼻鼻觀心,不敢在這位老祖宗跟前擠眉弄眼,心里卻各有盤算。 太后領著佛拉娜過來,也先問了娜仁一回,太皇太后一樣的說辭,把人都擋住。 宮里添了新主子,這樣的消息傳得是最快的,佛拉娜打寧壽宮過來,受了一路的禮,此時心緒已稍微平定,但與康熙一碰頭,還是不由羞紅了臉,微微側過頭去,不看康熙,只向太皇太后與太后磕頭請安。 庶妃的茶自然是不必敬給太皇太后與太后喝的,二人只受了佛拉娜的三跪九叩禮,各賜了一匹錦緞或一支釵。 佛拉娜領了賞,太皇太后笑道:“往后便不比從前了,在宮里,不是馬佳家的格格,是皇帝的庶妃。要恪守宮規,行舉有度,溫良守德,不嫉不妒。花無百日紅,宮里的女人,規矩不能錯。早日開枝散葉才是好,日后皇后入宮,相依為伴,也不可恃寵生嬌,視皇后不尊重。” 太后聽著這番話,心中深有感觸,難免嘆息。 佛拉娜忙恭敬領訓,太皇太后復又笑道:“不過你也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對你倒是沒什么不放心的,日后好好的,和皇帝好好的,照顧著他日常起居,你的心細,我很放心。” 又命人:“人家的格格成了咱家的了,賞她額娘宮緞十匹、如意一對,算作彌補她養在宮里這些年,母女分別之痛吧。” 蘇麻喇輕輕一福身,口稱:“嗻。” 佛拉娜忙叩身謝恩,康熙看著她感覺美滋滋的,又分出心神記掛著娜仁的病,好不累心。 等用過早膳,他到底拐去東偏殿看了一眼,見床幔垂著,瓊枝與幾個宮女在南屋炕上針線,便問:“阿姐怎樣了?” 瓊枝道:“早起用了藥,睡著呢。” “那朕下晌再來看看。” 聽著依仗聲遠了,太皇太后向后一靠,問:“皇帝走了?” “走了。”蘇麻喇笑道:“去那邊的時候,咱們格格還呼呼大睡呢,可見這安神湯藥效猛得很,回頭格格定要念叨您。” “念就念吧,總要讓皇帝記著,她這傷是為誰受的。普天之下,娶了媳婦忘了娘的都不少,何況這一份。”太皇太后點點炕桌上的茶碗,道。 蘇麻喇無奈道:“咱們皇上不是那種人。” “且看著吧,玄燁啊,不要讓皇太太皇瑪嬤失望。”太皇太后深深感慨:“在他汗阿瑪身上,我這心啊,已經痛死了。惟愿長生天不亡這愛新覺羅男兒吧……” 二人沉默一晌,福寬輕手輕腳地進來換茶水,太皇太后端起輕啜一口,黃梅湯入口酸甜清冽的滋味讓她眉宇一舒,仿佛舒了口氣:“也罷了。赫舍里府上可有什么動靜?盯嚴了,來回我。” 蘇麻喇低聲應是。 娜仁被那一碗藥灌得糊里糊涂倒頭就睡,醒來時已是晌午了,瓊枝聽了動靜,忙將早備著溫在爐子上的百合紅棗湯端來,服侍她漱口后飲了半盞,方輕笑著道:“可好睡了,太皇太后早吩咐人來告訴了,醒來不必急著過去請安,心思到了便是,天氣涼爽了再過去也不遲。” 又忙命人端水盆毛巾等物進來,又讓傳膳。 娜仁迷迷瞪瞪地坐在床上,半盞湯下肚,清醒過來,瞪圓了眼睛問:“幾時了?你就看著你家主子我被安神湯迷得糊里糊涂——” “可也是為了您好。”烏嬤嬤打外頭進來,將一件坎肩給她披在身上,扶起她往妝臺前一坐,低聲道:“太皇太后的安排,奴才們都看在心里,不會害了您。” 娜仁沉默半晌,嘆道:“我也知道是為了我好,可、可我總覺著這樣心里不痛快。” “太皇太后的意思,您身子弱,自然遠離后宮爭斗。”烏嬤嬤笑道:“這也是正經,不然縱是怎地,總在這風波場里,不能脫身。您這傷也確實有沒好全的地方,好生養著,便也是了。” 一時又有金珠銀珠豈蕙豆蔻等進來,或有捧水盆香皂的、或有捧衣裳鞋襪的,金珠銀珠好細致地服侍,瓊枝反而領著眾人退了幾步。 娜仁把方才的萬般思緒盡數拋去,只舍不得她們兩個,任她們替自己挽發梳妝,主仆三個漸漸都紅了眼眶。 瓊枝忙上來勸道:“快請收了神通吧,皇庭里掉淚珠子最是忌諱!知道舍不得,可這各奔東西,本就是人生應盡之數。你們也是,竟惹著主子傷心,實在不該。” 終是金珠一抹眼淚兒,苦笑道:“倒是奴才們惹了您傷心了。您安座,奴才新學的奇巧發式,也給您梳一個,便是最后一回了。” 等娜仁收拾整齊了,被人簇擁著,還是往正殿去了。 彼時慈寧宮首領太監許四海正擱太皇太后跟前回話:“回老祖宗,奴才往員外郎府上走一趟,將您的賞賜交代了,宜人歡喜非常,向禁宮三跪叩首,請奴才轉達恭敬謝意。” “知道了。……不是讓你歇歇嗎,怎么就過來了?”太皇太后眼睛一轉看到娜仁,忙攜她上炕,又問:“用過膳食了嗎?” 娜仁笑道:“用過了。”她眼睛往一周一瞄,太皇太后擺擺手命宮人退下,方正色看向娜仁:“我知道你心里想著什么,但宮里的女人,想要獨善其身,光憑你不爭是不行的,即使有我在,可我在一日兩日,還能永遠都在不成?你就病著,救駕之疾,沒人敢沾染。皇帝一時不知,天長日久知道,你們的情分不比尋常,他也會護著你。” 她說得語重心長,一片殷切疼愛之心,娜仁低聲道:“您的用心,娜仁知道。” “知道就好。”太皇太后這才一笑,輕撫著她的發髻:“等皇后入了門,慢慢叫皇帝知道你好了,外頭仍是和當今一樣,他不會怪罪,反而覺著這是親近。……今兒這發髻梳得可真別致,往日怎么沒見過?你便是在這些事上不上心,那樣多的衣裳首飾,都換出來亮一亮才好。這珠子雖不大,但這顏色,已是難得了。” 娜仁摸摸自己的發髻,笑道:“是金珠給梳的,說是新學到的奇巧發式,這兩顆珠子是家里送來的,聽聞是從海外商人處得的,也有大的,只是戴在頭上不如這個雅致,還得鑲嵌在什么上才好。” 她如是說著,想起昨日家里來的書信,心里微微有些擔憂。 這一生,她是家中幺女,上頭有三個哥哥。 長兄在騎兵營里已有了些名號,二哥倒是一心從文,聽聞打算下場一試,不過蒙古那邊文風不濃,如今只一個秀才之名已讓人吹到天上去,真正結果如何,暫且還不知呢。 三哥脾氣最怪,前兩年領著個閑差滿國內的跑,今年娜仁過生日,送來的信里,看起來對西洋卻頗有興趣。 倒也不是說海運出國不好,只是海上風波橫生,不穩定因素太多,親人難免牽腸掛肚。 好在一時還沒這個說法,只是信里微微一提,娜仁難免多想罷了。 心里亂七八糟的,卻聽太皇太后道:“也好,你身邊的金珠銀珠明兒出宮,也服侍了你幾年,很盡心,我也很該賞一賞她們。福安——” 她輕喚一聲,福安忙將早備好的賞賜命小宮女捧出來,娜仁打眼一看,兩個小宮女捧著的托盤上,各有一匹綢、一匹緞,均疊得整齊摞在托盤上,另各有四個五兩的銀錠、一個繡紋花團錦簇的大紅灑金荷包。 瓊枝見狀忙喚金珠銀珠來謝恩,二人誠惶誠恐,太皇太后看了眼窗外的幾人,放聲道:“你們好生伺候了娜仁幾年,用心我都看在眼里,這也是你們應得的。盡心伺候著主子,你們的好在日后呢。” 娜仁倚著太皇太后,心里熱乎乎的,也笑對二人道:“收下吧。” 二人這才謝恩領賞,托盤沉甸甸地捧出去,滿宮人都眼熱地看著,她們捧著賞回了房,豈蕙等人也忙跟著去看。 金珠銀珠二人均是興奮極了,太皇太后的賞賜自然是珍貴的,何況是出宮前的賞,又這樣豐厚,多有臉啊。 星璇年紀小,更跳脫,連聲催促:“jiejie們!快把那荷包打開,看看里頭是什么東西?應該是金錁子吧?太皇太后給的,可真有臉!” 金珠看她一眼,微微擰眉,銀珠已笑呵呵地將荷包打開,果然拿出幾枚金錁子來。 倒不必娜仁素日賞人的精致多少,只是太皇太后給的,又是一番說法了。 到底白日里,前頭還要人伺候,豈蕙沒多待,就拉著人出去了。 金珠銀珠今日已不必太伺候,二人坐在屋里,忽然齊齊把荷包一倒,里頭又落出一對赤金耳墜子并一個戒子,耳墜均是金掐絲的,花絲輕顫,做工很細致,另外的金戒子的戒面均是黃豆大小的珍珠,不算極大,勝在顏色瑩白,形狀圓潤,光澤不凡。 二人把東西收了起來,金珠起身道:“走吧,去前頭。星璇那丫頭……” 作者有話要說: 注:順治帝與康熙在康熙八年之前都是居住于保和殿的,彼時保和殿也稱“清寧宮”。 第10章 一說鐘粹宮那邊,佛拉娜在后殿安置下來,見處處布置妥帖得宜,五間大屋又有左右耳房,比之從前在寧壽宮,可謂寬敞闊朗不知多少。 寧壽宮太妃們她方才一一拜過,離了寧壽宮,剛到鐘粹宮就有梁九功送來一份康熙的賞,此時素日相熟的宮人也來道賀,很熱鬧了一番。 才了,鐘粹宮的太監宮女們給她磕頭請了安,又有內務府分配過來專門服侍她的宮人。 她挨個賞了,命都退下,自己在暖閣里炕上坐穩了,剛預備歇一歇,看著人收拾箱籠。 忽地見貼身丫頭雀枝匆匆打外頭進來,便問:“什么事兒這樣急。” “好事。”雀枝一笑,打量四周,掩上門窗,笑呵呵自袖中取出一個大錦囊雙手奉與佛拉娜:“老爺聽了信兒,忙從內務府走關系,托人送了這一包銀子進來,有銀票、銀錠、小錁子,賞人足夠用了。還有一句話說:宮里人情往來萬萬吝嗇不得,日后每月,照舊有人送銀子進來,只是比之從前——” 她一翻手,笑盈盈地:“足添上一倍的數,您只肖好生服侍皇上便是。” 佛拉娜眉心微蹙,卻不見歡喜:“這樣多的銀子,家里還有兄弟們呢……” 未盡之語,雀枝明白,微笑著勸道:“這可不止是老爺太太的心意,更是咱們馬佳全族的心意。您若榮登妃位立足后宮,好處可不是一家沾光,開頭又豈有自家流水般地花光家底的道理呢?” “從前在太后身邊,倒也平常,如今這樣赫赫喧喧起來,我倒不適應了。”佛拉娜輕嘆道,神情復雜,“但愿能遂了族老們的心吧。你再把我那一匣子珠絨線找出來,平安符的絡子我再打兩個,明兒去看娜仁的時候帶去。她的身子也不知怎樣了。” 雀枝低聲應是。 再說赫舍里府上,一樁事,落在各人眼中,便是悲喜不同。 索尼夫人好大的火氣,一甩袖將床頭邊幾上的茶碗甩在地上,怒瞪跪在內間的噶布喇夫人:“好蠢!這樣拙劣的手段,怎么也使了出來?如今可被遏必隆家那個掐住七寸了吧?那日聽你在太皇太后面前也算進退有度,怎么這手段就是不長進呢?老祖宗她老人家眼睛里容得這樣的沙子?你看著吧,內宮里現在的臉色來了!” 噶布喇夫人臉色也不好看,抿著唇道:“媳婦去給遏必隆夫人賠禮。” “算你沒蠢到家了!”聽她沒說出什么去內宮請罪的話,索尼夫人微微舒了口氣,卻道:“賠什么禮?那不坐實了這事兒?只備一份禮去,就說賀她家二格格入選!待嫁家中,位份還沒定下來呢,這樣就足夠了。” 噶布喇夫人連聲稱是,索尼夫人深深看她一眼,嘆了口氣:“你呀!以后做事兒聰明點,你那些小手段,在家里使使足夠了,可拿到那邊未免魯莽了些。即便把她家大格格做的事隱晦透露給太皇太后也比這樣好,再不然,日后時日長了,咱們鳳凰兒坐穩中宮,她家大格格即使位列郡王妃又如何?想收拾她,辦法多得是!你偏偏用了最蠢的那種!” 不過話雖這樣說,噶布喇夫人的做法也算出氣,她無甚好氣兒地道:“你起來吧。” 等噶布喇夫人灰溜溜地退下了,她方輕哼一聲:“一到這關口,平日的伶俐勁兒不知使到哪里去了。……來啊,替我梳妝,去皇后主子院里。” 赫舍里府中如何祖孫談心且不提,太皇太后聽了人回稟,眉眼微松:“那個老貨,就知道她最知情識趣。” “不止呢,咱們未來皇后也是性情寬和大度。”蘇麻喇笑呵呵地接道,太皇太后露出一抹笑來,點點頭。 夜里掌了燈,娜仁今日未曾陪伴太皇太后禮佛,用過晚點后在南屋炕上坐了,用一把官窯白瓷荷葉卷舒水波紋如意壺沏了一壺清養茶,茉莉紅棗百合紅棗金銀花等許多樣草本配伍在一起,隨著水汽裊裊升騰而上,徐徐流露出一份沁人心脾的香氣來。 一個攏口白瓷荷葉杯里注入熱茶,娜仁端在手上輕輕吹著,聽金珠幾個說話。 金珠緩緩道:“豈蕙、豆蔻都是可靠的,竹笑倒也罷,只是沉默寡言些,交到她手上的事兒都辦得妥當,唯有一個星璇,性子跳脫了些,有失穩重,怕日后惹出岔子。” 瓊枝聽了,露出深思的表情,娜仁笑道:“她性子雖活潑,卻不是沒有章法、視規矩如無物的人,讓瓊枝帶著教一教,出口謹慎些就是了。” “還是吃個教訓,才知道痛。”瓊枝意味深長地道。 娜仁一聳肩:“隨你。” 話別一番,娜仁料定她們還有別的話說,她倒是礙了他們了,便道:“捧著這壺茶,還有幾樣點心果子,去你們房里坐吧,我這里也不需人伺候,翻兩頁書,便躺下了。” 瓊枝便堅持帶人服侍她寬衣洗漱,卸了釵環,換上一身寢衣,又將屋子里角落上的一個小爐子炭火撥了撥,銅水壺仍架在上頭,再三叮囑后,方與金珠銀珠去了。 金珠銀珠屋里此時可熱鬧開了,慈寧宮里人知道她們要走了,也都來別她們,熱熱鬧鬧直到宵禁,二人又把穿不到的宮裝、零散尺頭料子、宮花絡子等等散與素日相熟之人。 第二日一早,金珠銀珠出宮,都打著大大的包裹,換掉穿了幾年的宮裝,上襖下裙,兩截的衣裳,盤起少女頭來,別有一番韻味。 “主子!”二人齊齊給娜仁磕頭,淚流不止。 娜仁忙把她們兩個扶起來,臨別之時,她也傷心,摸摸眼圈兒,把兩個荷包塞給她們:“以后好好過,你們好,我就舒心了。這荷包里頭的銀子給你們做安家之用,兩樣首飾做添妝吧。” “主子您要好好的。”二人握著娜仁的手不放,直到太監再三催促,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人一走,娜仁也失魂落魄的,在臨窗的炕上坐著,眼睛往外看,神情寂寥。 瓊枝送她們出了內宮,回來見她如此,輕嘆一聲,沏了一壺熱茶奉上,低聲道:“人有悲歡離合。” “瓊枝,你會永遠陪著我的對吧。”娜仁握住她的手,扭頭看她。瓊枝笑著,笑容很淺,卻很真,“當然,奴才會永遠陪在您身邊,直到您不需要奴才的那一天。” “沒有那一天。”娜仁搖著頭,握著她的手,信誓旦旦:“我永遠需要你。” “那奴才就永永遠遠陪著您。”瓊枝眼中酸澀,剛才送別,難免落了淚,此時眨眨眼,淡笑著道:“深宮寂寥,奴才會永遠陪在您身邊,不叫您寂寞。” 這一日,娜仁身邊少了兩個人,太皇太后心里又有一番盤算,時常叫福寬過來走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