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五月還沒過完, 敬元帝就讓謝行儉收收包裹即刻前往慶州, 因小太子一句話導致敬元帝不得不開國庫撥銀七千萬兩, 敬元帝一氣之下勒令小太子跟著謝行儉一并去慶州, 美名其曰體察民情。 團寶見太子哥哥要去慶州磨練, 立馬跑回家打包衣裳, 就這樣, 謝行儉‘出差’途中多了兩個孩子。 九個月大的小懷知還不知道,每日回家都要抱著她又親又啃的爹爹要一年后才回家,等謝行儉從慶州歸來的時候, 小懷知早已經忘了謝行儉是哪位了。 尚不知一年之后父女感情疏遠的謝行儉此刻頭戴草帽,卷起褲腳領著一幫官差在慶州大地上來回穿梭,經過多天的觀察和走訪, 他發現慶州北面沙漠化屬實有些嚴重, 不過甚在慶州高山多,冬季雨雪豐富, 既然有水源那一切就好辦。 修筑沙漠水庫, 地下暗渠, 包括引導慶州百姓棄田做起畜牧業等, 謝行儉無不親力親為的上前指導, 一年的奔波和cao勞, 謝行儉黃白的肌膚活生生風吹日曬成黑炭。 翻年正月,慶州終于迎來了一場雨雪,謝行儉和工部的人望著天空中洋洋灑灑的雪花, 笑的不能自抑, 去年他們已經挖好了暗渠,就等著這場雨雪的降臨,如果暗渠能成功的將地下水儲存,那么他們這些人就可以回京城交差了。 “小哥。”裹著嚴嚴實實的團寶歡快的從雪天里跑過來,邊跑邊喊。 “——太子哥哥來信了,說小哥寄給他的課業已經做完,小哥快看!” 團寶飛快的跑到走廊上,呼啦一下扯掉頭上的帽子,露出和謝行儉如出一轍的小黑臉蛋,隨后將手中沉甸甸的書信高高捧給謝行儉。 “小心些!” 謝行儉彎下腰拍掉團寶肩上的雪花,提起厚厚的書信顛了顛,揶揄道,“太子殿下回了京城都不忘將課業寄給小哥,那團寶呢,團寶成天在外撒野,課業都做完了?” 尾音上揚氣息加重,威嚴和警告不言而喻。 團寶小手急忙捂住屁屁,腳步突突的往后退,謝行儉還沒怎么著他呢,只見小孩刺溜一聲跑出老遠,邊跑邊笑嘻嘻的沖謝行儉扮鬼臉,謝行儉氣的眉頭都能擠死蚊蟲,沖出去準備將團寶逮回來,工部的人笑著攔住謝行儉。 “謝大人何必和孩子過不去,三公子性子歡脫我等都是知道的,哪次不是玩累了就回去讀書寫字?” “謝大人這個弟弟聰明的很,平常孩子要花三天背的文章,三公子堪堪半天就能背完,謝大人,下官若有這樣的弟弟,怕是做夢都要笑醒。” 謝行儉笑笑沒說話,他對團寶嚴格些是有原因的,自從去年帶團寶和太子來慶州,團寶就像脫了韁的小野馬,三五日就趁著他不注意,偷溜著領著太子在慶州城內到處亂跑,有一回險些被人販子拐走。 那可是太子啊!! 小孩子玩歸玩,但不能過分,所以當兩個孩子被官差千辛萬苦找回來后,謝行儉不顧眾人的勸阻,親自執鞭在兩個孩子屁股上各打了二十鞭。 團寶哭的撕心裂肺,小太子倒是骨頭硬,抗下所有的罪過,說是他央求團寶出去玩的。 謝行儉望著太子仗義沉穩的眼神,心頭一顫,旋即又是一鞭子。 事后,團寶寫了五百字的檢討,跪在屋里一遍一遍的讀,謹記日后絕不亂跑,絕不聽信陌生人的話云云。 太子的檢討書亦是,不過多了一條:講義氣可以,但撒謊行事只會害了他人。 謝行儉鞭打教育兩小孩時,工部的人心都揪起來了,但誰也不敢上前勸阻,謝行儉是太子的先生,太子做錯了事,打罵有何不可,只是打的未免有點重吧? 至于罪魁禍首的團寶,工部諸位大人一點都不可憐團寶,若非團寶帶著太子四處鉆,太子能被人販子瞄上嗎? 太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謝家三公子便是償命都難堵住皇上的怒氣。 這種結果謝行儉比誰都清楚,因此等太子傷好后,謝行儉親自將太子送回京城,并負荊請罪,敬元帝想怎么處罰他,他照單全收,只是團寶還小且不是有意為之,因此請敬元帝饒了團寶。 誰知,慈父敬元帝這回竟然沒有心疼太子,也沒有降罪謝行儉。 “朕讓愛卿帶橫兒去慶州,就是想讓他嘗一嘗外邊的險惡,懂了苦,橫兒才會明白甜有多么珍貴。” 謝行儉抹了一把冷汗,心道小太子真要被拐了,他才有苦頭吃呢,說不準腦袋都要搬家。 不管怎樣,太子這塊燙手山芋平安交到敬元帝手上了,慶州的工程一時半伙完不成,謝行儉短時間內怕是不能回皇家書院教導小太子,他以為敬元帝會給小太子重新尋一位先生,誰知,敬元帝竟然讓太子跟他來一個飛鴿傳書教學。 謝行儉輕松的將厚重書信放到桌上,坐下來開始翻閱太子做的文章。 在慶州的這一年里,他雖吃了不少苦,人曬黑了,但身子硬朗不少,估計他現在手上的勁頭應該能接住羅棠笙的拳掌了。 說來甚是慚愧,外出一年的磨練才只能跟嬌嫩如花一般的媳婦平分秋色,謝行儉緊了緊拳頭,暗道以后一定要讓他老丈人教他兒女功夫,否則都像他這樣動不動就貧血暈倒,豈不是讓人笑話。 何況身子虛參加科舉不利索,一說參加科舉,謝行儉默默抬頭瞥了一眼擦黑回來,渾身臟兮兮眼睛卻炯炯有神的團寶,不由嘆了口氣。 ——精神頭這么足,長大后考試應該不會像他那樣總暈倒吧? …… 慶州的暗渠修實驗完成度相當好,謝行儉將一年來的手稿交給慶州新上任的督撫后,在一群慶州老百姓的致謝聲中,一行人終于踏上回京的路程。 消息傳到京城后,敬元帝領著太子親自前往城門口迎接謝行儉,當天下午,一道圣旨降臨謝家,賞謝行儉黃金五百兩,珠寶首飾十匣,京郊莊戶兩處,另賞京城主街正三品大員宅院一套。 京城的大院,少說也要幾萬兩銀子起步,何況京城人口眾多,便是有銀子一時也難以買到稱心的院子。 謝行儉在慶州的時候就有意讓居三在京城尋摸幾處大院子,畢竟家中添了人口,過兩年恐怕還要添,等孩子長大,都要單獨劈院子住,這樣一來,狀元府就顯得有些擁擠了。 總之,提前物色宅院總是沒錯的。 然而,居三寫信告訴他,京城房源緊張的很,一時半伙很難買到好的宅院,正當他泄氣的時候,敬元帝送來了溫暖。 望著手中的地契,謝行儉忍不住想夸夸敬元帝,送銀子太虛偽,還是送房子好,貼心! 很快,謝家迎來了第三次大搬家,羅棠笙照舊下帖子請人上門吃喝鬧一場,這次,遠在豫州的邊京華破天荒提著禮物上門了。 江南的水養人,邊京華的模樣和幾年前幾乎沒差別,許是邊大伯陪伴在左右,邊京華的氣色比那時看上去還要好上幾分。 所以當謝行儉看著人群中笑的山河晴朗的邊京華,再看看自己裸露在外黝黑的肌膚,當即愣住難言。 羅棠笙將自家夫君的心思看在眼里,哄著謝行儉說了好些話才讓謝行儉臉上的笑容重現。 這時,小懷知在奶娘懷里哭著要找爹,謝行儉忙伸手去抱,誰知小懷知覷了一眼黑瘦的謝行儉,轉頭噠噠的要邊京華抱。 謝行儉徹底怒了。 從那以后,謝家突然多了很多美白的藥材和吃食。 曬黑容易,變白可不是簡單的事。 謝行儉足足花了兩年的時間,才將黝黑退了兩個色,但跟從前白嫩的自己相比,還是有著天壤之別。 就在謝行儉接受現實放棄拯救自己膚色的時候,邊京華上門來了,這次也沒空手,帶了養顏美白的方子。 “我才不屑要他的方子。”這是謝行儉的原話。 邊京華聽后一點不惱,笑著將方子交到羅棠笙手上。 之后謝家就出了一件詭異的事,小廚房里特意熬給羅棠笙吃的養顏藥總會無緣無故的少一碗,丫鬟小廝們驚呼廚房進了賊人,將此事報給羅棠笙后,羅棠笙笑而不語。 躲在后院偷吃了三個月養顏藥的謝行儉rou眼可見的白了起來,望著銅鏡里面不再黝黑的自己,謝行儉突生感激邊京華的念頭。 謝行儉在吃養顏藥的時候,羅棠笙也沒有閑著養身體,時年八月底,羅棠笙再次懷孕了。 這次很順利的生了男孩。 在給謝家小少爺取名這件事上,謝行儉差點和兩個爹打起來,兩個爹先前給女兒取了個男孩名,這回又要給他兒子取一個什么‘柔’,什么‘晚’這樣的女孩名字,謝行儉說什么都不同意,堅決要自己給兒子取名。 謝長義和嘉勇公也生了一場悶氣,走在街上和人嘮嗑時,怒呼謝行儉憑什么不讓他們給孫子/外孫取名。 八卦的老百姓忙湊上來將謝行儉笑罵了一通,爺爺/外祖父給孩子取名是多么尋常的一件事,謝大人怎么不愿呢,莫不是有隱情。 住在主街這一帶的人家中多是跟謝行儉同朝為官的,聽家人笑說謝長義和嘉勇公吐槽謝行儉的事后,當官的頓時哈哈大笑。 “三年前謝家大小姐洗三筵席上,眾人聽聞謝家大小姐得了一個少爺名字,你們是沒看見謝大人的臉有多黑。如今小少爺出生了,兩位老太爺又突發奇想給小少爺取名,謝大人能同意?” 謝行儉當然不同意,可礙不住他爹和老丈人的威脅和耍賴,就在謝行儉放手讓兒子冠上柔晚的美名時,宮中來了圣旨。 平升謝行儉為漕運總督,即日前往淮安城上任。 圣旨聽到這,跪地的謝行儉皺眉,他在翰林院當差當的好好的,敬元帝好端端的將他摘出來干什么,翰林院雖沒有漕運總督有油水,但甚在清貴啊。 他這一招平升出了翰林院,日后再想回來繼續當掌院可就難了。 心中有不滿,有疑惑,但雷霆雨露俱是君恩,謝行儉二話不說接了旨。 因為這道突然到來的圣旨,謝家人敏感的察覺到謝行儉心情不好,謝行儉扯扯唇角沒說話,謝長義和嘉勇侯面面相覷,哄著三歲左右的小懷知進書房打探謝行儉有沒有事。 “爹爹——”小懷知仰著腦袋,雙手拉著謝行儉的衣袖作勢要往外走,“娘說弟弟已經睡下了,爹爹不是想看弟弟睡覺嗎?現在可以去啦!” 小懷知的奶音軟軟糯糯,以往只要小懷知喊爹爹,謝行儉手頭上便是再忙也會騰出手聽小懷知說話,然而這回,小懷知的撒嬌也不管用。 “懷知,這里——”躲在墻角邊的嘉勇公笑著將小跑過來的小懷知一把抱住,“你爹爹可說什么?” 旁邊的謝長義湊著腦袋小心翼翼的問:“沒哭吧?” 就在剛才,嘉勇公已經向謝長義解釋了謝行儉現在的處境,好不容易爬上翰林院掌院的位子,突然將小寶調走,擱誰心里都不舒服。 小懷知吐吐舌頭:“爹爹才沒哭呢,爹爹說他過兩天就要離開家,有些舍不得弟弟。” 所以心情不好? 謝長義看了一眼親家公,說實話,這說法他這個當爹的都不相信。 小寶這孩子不是那種將親情常掛在嘴邊的人,當初孫女才九個月大,皇上讓小寶前去貧瘠的慶州,小寶一句埋怨的話都沒有,高高興興的去了。 如果說小寶擔心會出現當年孩子認錯爹的囧事,現在這種擔心簡直就是多余的,瞧瞧小懷知整天爹爹長爹爹短的,分開一年絲毫沒有影響到父女之間的感情,同理,去淮安上任三年,父子的感情也不會輕易散的。 那么謝行儉心情不佳就只剩下一種可能。 ——舍不下這些年在翰林院打拼的一切。 兩位老太爺相視一笑,小寶還是太年輕了。 圣旨已經下了,滿朝文武都知道小寶即將要上任漕運總督,有人羨慕,有人惋惜,但事情已然定局,小寶唉聲嘆氣有什么用?不想去淮安城那就是抗旨,到時候別說翰林院的一切沒了,可能整個謝家都沒了。 “小年輕就是沉不住氣。” 嘉勇公顛了顛懷知,笑道,“你爹啊,還是太年輕了,殊不知漕運總督這職位,朝中有多少人惦記著!他才二十來歲就能上任漕運,可見官家是看重他的,倘若你爹在任上自暴自棄,三年后回京敘職就又是一片光景咯。” 小懷知聽不懂外祖父在說些什么,抱著外祖父的脖子往謝行儉住的屋子窗戶看,小孩子眼睛賊精,撲騰著小手要抱躲在紗窗后邊的謝行儉, “噓——”謝行儉伸手比劃,又抬手蒙住自己的眼睛,示意小懷知裝作沒看見。 小懷知經常跟謝行儉玩這種躲貓貓的游戲,立馬會意,揪著嘉勇公的長胡子嚷著要回屋里吃涼糕。 嘉勇公是練武的人,謝長義感知不到窗戶后邊有人,但瞞不住嘉勇公,見外孫女幫謝行儉隱瞞,嘉勇公笑了笑,將小懷知高高舉起架在脖子上,看都不看窗戶一眼,徑直出了院子。 謝行儉長長的松了一口氣,老丈人恐怕早就發現他躲在這里了吧,不然不會說那些話給他聽。 上任漕運的事,是非去不可。 只不過嘛…… 想想剛出生的兒子,謝行儉狠狠心咬咬牙,開始發動絕食。 謝家人聽了嘉勇公的話,以為謝行儉氣一晚上差不多就得了,一餐不吃餓不死,誰知,第二天桌上照舊沒有出現謝行儉的身影。 “餓兩頓不會出事的。”嘉勇公信誓旦旦的說,“容長是年輕人,想當年老夫三天不吃都沒問題。” 王氏吞吞口水,心說小寶是文人,已經餓了一夜了,再不進食熬得住么? “讓他餓著!”謝長義拍桌子吼道,“都是當爹的人了,還這么小孩子氣,絕食給誰看呢!” “就是!”嘉勇公附和的點頭,“絕對不能慣著!” 羅棠笙抱著兒子的手一緊,抬頭對王氏使使眼色,撤了飯菜后,王氏拎著食盒進了屋,嘉勇公和謝長義偷偷摸摸的跟在后面瞧,不一會兒,只見王氏垂頭喪氣的走了出來,食盒原封不動的拿回來了。 這是真絕食? 謝行儉一連三頓沒吃,之前叫囂著不能慣著謝行儉的謝長義坐不住了,指揮小懷知去勸謝行儉出來吃晚飯。 一向聽女兒話的謝行儉依然沒出來。 “爹爹說,他郁氣積心,不想文思泉涌,寫了好些詩文,不過有兩字拿捏不準,喏。” 說著,小懷知將手中的紙張舉過頭頂。 嘉勇公和謝長義急忙接過紙張,謝長義喃喃讀出口:“遇儼,遇宴,遇年,遇成,遇安……” 嘉勇公琢磨:“容長怎么跟遇字杠上了?” “遇?”謝長義突然拔高音量,“我謝家孫子輩剛好就是遇字輩。” 兩人的目光唰的聚焦在紙上,“莫非這些是小寶給孩子取的名字?” 知子莫若父,謝長義猜對了,紙上列出出上百個遇字輩的名字,是謝行儉空著腹花了一天的時間想出來的。 親爹嘔心瀝血想了這么多名字,謝長義和嘉勇公便是想替孫兒/外孫取個好聽的名字,無奈謝行儉這招苦rou計用的太厲害了,大概有兩人還不同意謝行儉親自給兒子取名,那么謝行儉就繼續絕食反抗的趨勢。 在謝行儉據理力爭下,謝家小少爺的名字終于定了。 ——謝遇年。 這一年,謝行儉二十三歲,兒女雙全,不日將要出任淮安水上霸主漕營總督一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