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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一更】

【一更】

    林大山在北郊租了一間小四合院, 謝行儉和林邵白找上門時, 林大山正帶著他爹給他買的小廝在院里嘻笑打鬧。

    乍然見門口站著謝行儉和林邵白, 林大山當即又蹦又跳的迎上來, 樂呵呵道, “喲, 貴客上門, 小六子,趕緊上壺好茶來?!?/br>
    被喚小六子的正是林大山新買的書童,個子矮小, 卻有一雙喜人的招風耳朵,見到謝行儉和林邵白,小六子跳著腳過來行禮, 活脫脫像個剛從山上下來的瘦猴子。

    謝行儉和林邵白見狀, 不約而同的笑起來,真是有什么樣的主子就有什么樣的奴才, 瞧瞧小六子透出的那股機靈勁, 和林大山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小六子泡茶的手藝應該是林大山教的, 而林大山的茶藝源自林教諭, 林教諭是雁平縣學諸多先生里頭在喝茶方面最為講究的人, 謝行儉在縣學讀書時, 曾有幸喝過兩回,聞到的茶香那叫一個醇厚馥郁,嘗過的人都對此念念不忘。

    小六子將林家獨家泡茶的手藝學去了八.九分, 眼下已經快七月份, 正值一年夏季最熱的時刻,夏季喝綠茶是最好不過的。

    綠茶色澤青翠碧綠,小六子抓的茶葉是今年頭場春雨后采摘的一葉芽尖,泡出來的茶水黃綠明亮。

    謝行儉和林邵白步行過來時出了點汗,此刻正好拿這盞茶水降降暑氣。

    林邵白熱的嗓子冒氣,不客氣的準備給自己再倒一杯時,林大山笑得移開了茶壺。

    林邵白挑眉,調侃道,“怎么?大山兄弟連壺水都不愿意讓我多喝嗎?”

    謝行儉放下茶盞靜靜看著,林大山轉頭喊,“小六子,換盞解渴茶給林大貴客倒上”

    說完,林大山湊過來嘿嘿道,“不讓你喝是為你好,剛泡的是新茶,新茶不宜多喝,我之所以讓小六子泡來給你們喝,不過是想讓你們嘗嘗鮮,這可是我親手采摘的。”

    謝行儉愣了愣,隨意笑問,“大山兄弟平日課業忙的很,怎么有閑情雅致去山上采摘茶葉?”

    小六子換了一壺薄荷涼茶過來,笑嘻嘻的插嘴,“老爺說山少爺整日追雞逗狗荒廢了時間,便打發少爺去山上摘茶葉,說是讓少爺體會體會摘茶的辛苦,也好回頭珍惜當下讀書的好日子?!?/br>
    林大山跳起來一個板栗子打向小六子,小六子飛快的閃躲,主仆兩人頓時又在院子里鬧起來。

    “要你多嘴!”林大山急道,“有客人在呢,怎么什么事都往外抖?你家少爺不要臉面?”

    小六子捂著耳朵喊疼:“老爺說少爺滿大街的追柳家小娘子,林家的臉面早就敗光了…”

    林大山氣的甩起主人威風,小六子不得不湊上前任由林大山“欺負”。

    小六子耳朵被林大山揪的發紅,小六子當即嗷嗷直叫:“老爺吩咐小人每天都要將這些往事跟少爺提一提,好叫少爺忍辱負重……”

    林大山憋氣窩火的想下狠手,謝行儉忙上前拉住,“他不過是聽從林教諭安排罷了,你跟他置氣什么!”

    林大山松開手,煩躁道,“你是不知道他,他每天都說,說的我腦殼疼……”

    小六子揉著大耳朵蹲在地上畫圈圈,全身縮在那里怪可憐的。

    謝行儉拍拍林大山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小六子也是為你好,古有勾踐臥薪嘗膽不忘恥事,小六子提醒你也是為了催你上進……”

    林大山瞪過來,指著墻角委委屈屈的小六子,氣的胸口發悶,“道理我都懂,若是把我換成你,你能忍受他每天像和尚念經一樣重復說這些話嗎?這便罷了,他還…他還……這叫我怎么說的出口,真丟臉……”

    小六子突然轉過頭來,撇著嘴巴,幽幽道:“少爺,老爺還說了,你追柳家姑娘的事其實并不丟臉,畢竟男未婚女未嫁,如今朝廷風氣開放,男歡女愛之事很正常,老爺說丟臉的是你追了這么久,連柳家的大門都沒摸進去……”

    此言一出,林大山氣的鼻孔喘粗氣,急忙掙脫開謝行儉和林邵白的桎梏,隨后徑直將“毒手”伸向小六子。

    小院子里頓時雞飛狗跳的熱鬧起來,謝行儉扯動嘴角笑了笑,待主仆兩徹底平靜下來后,他才開始講述今天上門的原因。

    “扮成姑娘家?”林大山驚的拔高音量,斜眼覷著寸步不離他的小六子,連連拒絕:“不成不成,要是被我爹知道了,我兩條腿都要瘸!”

    謝行儉心里發笑,站起來大手攬住縮著肩膀的小六子,嘴角翹起,溫聲道,“你家少爺迫不得已扮作女人,幫我辦一件江湖救急的大事,想來小六子不會跟林教諭說吧?”

    林邵白也笑著走過來,默默的攬住小六子另一側肩膀,矮墩似的小六子被兩人夾在中間,險些喘不過氣,小六子艱難的探出腦袋,尷尬道,“少爺做事,小六子從來不跟老爺……”

    林大山猛的拍桌子,大吼道,“你撒謊,上回在老家我偷溜出去找柳兒,就是你這個鸚鵡嘴說給我爹聽的!”

    謝行儉憋住笑,和林邵白快速的交換了眼神,兩人手往上一抬,小六子瞬間雙腳離地,身子停在半空。

    旋即,兩人作勢抬著小六子往外走,林大山慌忙問他們想干嘛。

    謝行儉邪惡一笑,“小六子總跟林教諭打你的小報告,不若我和邵白兄幫你處理掉?”

    小六子抖如篩糠,著急忙慌的朝林大山求救。

    林大山大步往門口走,突然止住腳步,心思一動,試探道,“真能處理掉?”

    林大山這句話問出來后,謝行儉忍不住看向騰空跺腳不停的小六子,只見小六子煞白了臉,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謝行儉狠狠心,冷笑道,“你有他的賣身契,當然可以隨意處理,要不我替你賣掉吧,回頭給你換一個聽話的書童?!?/br>
    小六子急得眼淚往下掉,“少爺別賣我,我不跟老爺說就是了?!?/br>
    林大山會心的眨眨眼,跑上前將小六子從兩人手里解救出來,指著小六子的臉,強調道,“這話可是你自己說的,回頭我再發現你背著我跟我爹瞎說,我即刻就發賣了你?!?/br>
    小六子抹著淚點頭,小聲的道,“就這一回不說,下次還是要照說不誤,這是老爺特意吩咐過的?!?/br>
    林大山:“……”也不知道他爹給小六子灌了什么迷魂湯。

    搞定了小六子后,謝行儉緩緩的問林大山考慮的怎么樣。

    “考慮什么?”林大山裝傻。

    謝行儉笑,他想成功說服林大山,就必須將綠容的事一五一十的說給林大山聽,謝行儉深諳林大山是一個比他還喜歡聽八卦故事的人,因此在講述綠容進書房偷竊慶賀文書時,他稍稍的往里頭加了點猛料。

    “太不知羞恥了!”林大山憤憤不平道,“羅家小姐才嫁給你一月不足,那個下作女人怎敢請求讓你納她為妾?”

    其實綠容是有這個心思的,但因為各種因素影響,綠容都沒機會接觸到謝行儉,所以“請求納妾”的說法當然是子虛烏有的。

    不過就目前看來,謝行儉這種胡亂瞎講的故事對于林大山而言,還是挺有效果的。

    謝行儉不過隨口提了提綠容有進謝家做小的心思,就把林大山氣壞了,只見林大山在屋里來回踱步道,“活該斷了腿,女子就應該像柳兒一樣懂得矜持,怎么能墮落到去男人跟前自薦枕席呢!”

    謝行儉憋住笑,越聽越覺得荒唐,連忙打斷道,“邵白兄說大山兄弟擅口技和縮骨功,不知能否扮成綠容,好為我解決掉這樁棘手事?”

    林大山有些遲疑,謝行儉緊接著道,“綠容是雜耍團的上妝娘子,她能將你化成她的樣子,大山兄弟能將人語模仿的唯妙唯俏,想來模仿綠容的音色不再話下?!?/br>
    林大山飄飄然道,“我能模仿的可不止人話,想我外公是平陽郡有名的馴獸師傅,小的時候我跟在他老人家后面學了不少鳥獸叫聲?!?/br>
    說完,林大山清清嗓子,只聽一連串的貓叫瞇瞇聲在屋內響起,謝行儉聽完后是打心底佩服林大山。

    從目前看來,林大山的口技功夫比油家的應該要精湛很多,林大山嘴里蹦出的貓叫聲婉轉多變,不像油家的只能單獨的發出幾種貓叫聲。

    最讓謝行儉期待的當然是林大山的縮骨功,林大山也不藏拙,見謝行儉饒有興致,便笑說展示一二。

    只見林大山往空地上走了幾步,謝行儉睜大眼,一瞬不瞬的盯著林大山。

    這種傳說中的縮骨功夫,他只在上輩子的武俠電視劇中看到過,現實生活中還是頭一回見呢。

    一旁守著的小六子從柜子里拿出一串五六歲孩童戴的銅手鐲,林大山接手后,只見他猛得深吸了一口氣,右手緊了緊左手腕,一聲聲骨骼咔嚓嘣脆聲中,謝行儉驚奇的發現林大山粗大的手腕rou眼可見的收縮起來,不一會兒就將銅手鐲輕而易舉的戴上了。

    他禁不住拍手叫好,捏起林大山的左手腕仔細端詳起來,林邵白也是頭一回現場見識縮骨功夫,當即圍著林大山驚嘆道,“你這一招得一出世就要練吧?手疼不疼?”

    林大山得意的轉動手腕,銅手鐲上的鈴鐺叮當作響。

    “不疼,姑娘家沒學會拿筷子就要學捉針,我跟她們差不多,壓腿抻筋是每天的必做功課,打小我就開始練。”

    謝行儉好奇道,“綠容身子矮小,大概和小六子差不多大小,那種程度的縮骨會不會有點難度?”

    林大山點頭,“教我縮骨功夫的廟里師傅說,全身縮骨得需要筋骨關節達到柔軟如棉,氣行幾個小周天以后還要貫穿整個骨髓,能做過這個程度的人必須每日勤練內功心法,否則一不小心就會氣崩而死?!?/br>
    謝行儉咋舌,擔憂道:“這太危險了,一旦處理不妥當,我無法跟林教諭交代,算了,綠容的事我還是另想辦法吧。”

    “我也沒想到縮骨全身這么麻煩?!绷稚郯啄樕灿行┎惶每?,“只聽你說,我就覺得心驚膽跳,如此危險還是別試了。”

    林大山聳聳肩,輕松的將腕上的銅手鐲取了下來,纖細柔軟的手瞬間恢復成男人樣,雖說謝行儉已經看過一次了,第二次看還是讓他驚嘆不已。

    “你倆也甭找其他人了,一時半伙你也找不到合適的人選,姑娘們都膽小,讓她們扮成綠容去見那人,定會很快就露出馬腳?!?/br>
    林大山懶洋洋道,“我剛才不過是嚇唬你們罷了,我從小就拜在寺廟大師座下練習縮身法,縮成小姑娘的樣子其實并不是一件多難辦的事,只不過我這段時間一直忙著國子監的事,沒空練習這個,怕是有些生疏,你們給我點時間準備準備,應該不會有差錯?!?/br>
    “你別逞強。”謝行儉板起臉道,“你若可以縮骨當然是最好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代替綠容去,我確實放心不下?!?/br>
    “那就這么說定了?!绷执笊綕M口答應,憨笑道,“大后日對吧?我那天國子監還有課,小六子你到時候跑一趟,幫你們少爺我請個假?!?/br>
    小六子撇嘴:“老爺要是知道你逃學,定要將少爺的腿敲斷……”

    林大山伸手在嘴邊做出塞抹布的動作,嚴厲警告道,“我爹!你家老爺他!有沒有告訴你說話要算數?你才答應不跟我爹說小話,怎么轉眼就違誓!”

    小六子哽住喉嚨,旋即默默的閉上嘴。

    主仆兩人的相處模式,謝行儉當下已經適應了,他定定神,突然從懷里掏出一疊銀票遞給林大山。

    “你這是干什么!”林大山臉色乍變,急忙推脫開。

    “一點小心意。”謝行儉輕笑道,“這樁事風險重重,我總歸要表示表示。”說著,又將銀票塞給小六子。

    林大山狠瞪過來,小六子當然不敢接,謝行儉送銀子的手就這樣尷尬的僵在半空。

    “我不要銀子。”林大山說話直率,坦然道,“我最近在京城經常聽到有人討論你出的考集,你真要謝我,不如等事情辦成后,給我量身定做幾套鄉試題吧,我來京城前答應過我爹要考中舉人……”

    謝行儉聞言挑眉,林大山支吾道,“來年我鄉試若是中了,我爹會賞我銀子,而且…而且還會替我去…柳家提親…總而言之,鄉試溫習上,你這個大狀元助我一臂之力應該不難吧?”

    謝行儉忍俊不禁的笑,“這有何難?你的鄉試題包在我身上,我家有一間書房,里頭全是我出考集的資料,你日后有空可以去我家拿一些回來看看,除此之外,我答應每個月給你專門定制一份鄉試考卷,你覺得如何?”

    林大山猛點頭,一口一個可以。

    此事敲定后,謝行儉頓時一身松,和林大山又聊了幾句后,他才和林邵白往外走。

    臨出門前,林邵白突然咳嗽了一聲,轉頭望向林大山。

    “據我所知,縮骨功是寺廟的內功法,大山兄弟擁有如此爐火純青的功夫,莫非……”

    林大山愣了愣,隨即摸摸腦袋瓜,不好意思的承認,“你猜的沒錯,我未開蒙前,是個小和尚……”

    謝行儉有些跟不上狀況,回過神后,問了一個他上輩子就好奇的事。

    “你頭上有戒疤嗎?”

    “戒疤?”

    林大山呆住,忽而明白過來,“你是說剃發燒香洞?我不是廟里的關門弟子,是用不著烙疤苦修的,即便入了佛門,也不是每一個和尚都能燃疤,入寺優秀者,大師才會用線香給他們點上第一顆“清心”疤,再往后幾年,才陸續的點第二顆“樂福”疤?!?/br>
    林大山頓了頓,嘟囔道,“本朝規定燒了燃疤的和尚不能還俗,別說我爹不同意,我也不愿意?!?/br>
    謝行儉心里還在惦記著綠容的事,當即笑道,“你得虧沒入空門,不然我上哪去找人幫忙?!?/br>
    林大山哈哈大笑,“寺廟清修太苦,我爹舍不得我吃苦,所以將我接回了家?!?/br>
    小六子撇嘴,小聲道,“明明是少爺你嫌棄寺廟沒rou吃,吵著要回家,老爺無奈才……”

    林大山臉色頓時青紅交加,無奈小六子說的是事實,他一時又反駁不了。

    小六子似乎就是林大山他爹派過來專門克林大山的,小嘴叭叭個不停,“老爺還說了,少爺六歲那年非要從寺廟回家,除了叫嚷著吃不上rou以外,還因為有香客調侃,說少爺如果一直呆在寺廟,以后就不能娶媳婦,少爺一聽,當天就收拾包裹要下山……”

    謝行儉嘴角微微挑了挑,才六歲就知道娶媳婦的事了,這也未免太過早熟了吧,難怪林大山長大后,能不顧讀書人的臉面追著柳家姑娘,原來從小就已經有了劣根。

    果真是三歲看小,七歲看老。

    林邵白拍拍臉上略有尷尬神色的林大山,惆悵道,“還俗好啊,不然以后佛門不平靜?!?/br>
    說完,林邵白就噙著一抹耐人尋味的笑容離開了院子。

    “他這話什么意思?”林大山拉住轉身準備走的謝行儉。

    謝行儉輕輕嘆息,反問道,“你是真不明白還是揣著明白裝…”

    “揣…不是,是真的不明白…”林大山翻了個白眼。

    謝行儉和煦的笑笑,一本正經道,“邵白兄在罵你?!?/br>
    “罵我?”林大山腦子有點懵,“罵我什么?”

    “罵你當初不還俗,寺廟就多了一個色和尚?!?/br>
    林大山臉上一紅,雙手極速的將謝行儉往外趕,謝行儉腳后跟才跨出門檻,只見院子大門“啪嘰”一下合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