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更】
謝行儉心里頭有事, 幾乎一夜沒睡, 中途大概瞇了一刻鐘的樣子, 等天一亮, 他便去大理寺那邊告了假, 隨后往北郊走。 林邵白休沐在家睡懶覺呢, 被林小妹從被窩里揪了出來。 “大清早的, 誰來了?”林邵白拽著杯子不松手,含糊不清的問。 林小妹叉著腰道:“是謝家哥哥!” “你不就我一個哥哥嗎?”林邵白不滿的嘟囔,“什么謝家哥哥, 謝…謝家?” 林邵白火速穿衣跳下床,“他怎么來了?是來談考集的事?不愧是好兄弟,知道我身上沒銀子了, 想必是邀我入股…” “……”林小妹適時的潑冷水, “我瞧著不太像是來找哥談生意的。” “你懂什么!”林邵白挑眉,起身拍拍meimei的腦袋, 笑道, “我給你挑的婆家, 你看中哪家了?看中了直接跟我說, 我去幫你提親。” 說完就套上鞋子往外跑, 徒留林小妹捂著被打的腦袋, 在原地跺腳罵個不停。 北郊這棟宅院在謝行儉成親后,就被林邵白花銀子直接買了去,如今這處院子的戶主換成了林邵白, 所以當謝行儉首次以客人的身份上門時, 心境和以往登門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林小妹廚藝高,三兩下就往桌子上端來幾盤子小菜,考慮到大清早不適合飲酒,林小妹便燙了一壺去年留的桂花茶給二人。 待林小妹離開后,謝行儉嗅了一口清爽的桂花香,調侃道,“邵白兄未免太過自私了。” 林邵白淺啄了一口香氣濃郁的桂花茶,指著謝行儉,笑道,“你話里有話,別以為我沒聽出來。” “你小妹——”謝行儉笑,“聽棠笙說,想求娶你meimei的人,怕是要將北郊的長街都排滿了。” “沒你說的這么夸張。”林邵白斯文的翹起腿,細長的眉眼微微瞇起,偏頭看向謝行儉,“是有那么幾個人家有那個意思,無奈小妹似乎沒嫁人的心思,我這個做哥哥的也不能天天跟在她后面催,隨她吧,說不定哪天就有看對眼的王八,緣分這東西,向來沒個章法。” 謝行儉咽下一口桂花茶,昨晚的疲倦微微散去了些,林邵白見謝行儉面色不太好看,當即關切的問道:“你這是怎么了?一副一夜沒睡的樣子,這大清早的你找我干嗎?” 林邵白自顧自的接著說,“雖說我買這個院子將積蓄都填了進去,可你也用不著為了讓我賺銀子,大清早的來我家擾我清夢吧?我在翰林院忙的腳不落地,好不容易有兩天假,你還不讓人家睡個懶覺,你最好是有重要的事和我說,否則,哼哼……” 謝行儉懨懨的瞥了一眼林邵白,半死不活道:“這事還真的很重要,一不留神,你想入股考集的事就沒下文了。” “你說清楚些。”林邵白瞬間清醒過來,壓低聲音道,“什么叫沒下文了?當初可是你先邀請我入股羅家書肆的,難不成你反悔了?你可知我和你買了這棟院子后,還花錢在附近買了些良田,咳,無奈瞧準的良田有點多,如今我身上還背著債呢!” 謝行儉微微一笑,問道,“你這是準備定居在京城了?” “那當然!”林邵白道,“小妹日后嫁在京城,我是她唯一的親人,自然是要住的離她近一些。” “我買的那些良田都是給小妹準備的,原本我打算等小妹成親時,直接讓她帶銀子去夫家,可后來看了你家夫人的幾個莊子,我細細琢磨了一下,還是買田地比較妥當,銀子容易被別人拿去花了,田契則不會,好歹上了官印,倘若小妹遇人不淑,這些田契我還能幫她追回來。” “你meimei還沒嫁人呢,你怎么就想到她嫁人后的事了?”謝行儉笑,“果真是當家久了,你是越活越像個cao心不斷的老媽子!” 林邵白夾了塊鹽水白菜,舉起杯子以茶代酒,淡然道,“長兄如父,我和小妹又沒娘,我又要當娘,如今在這世上我就小妹一個親人,她的事我當然要多想些。” 謝行儉碰了下杯子,瞧了眼在院子廚房忙活的林小妹,壓低聲音道,“田家的事你查了沒有?你跟田狄有沒有貍貓換太子?” 林邵白搖頭。 “你倆小的時候沒被換?”謝行儉茶盞停在半空。 “我沒查。”林邵白扁扁嘴,“田家的人都死光了,我上哪查去,再說,我如今查這個沒必要。” “邵白兄——”謝行儉狠灌了一口茶,放下茶杯后,他突然慢條斯理道:“我剛才說考集會出現意外不是在開玩笑。” 林邵白微微皺眉,漫不經心的道,“羅家……可是攤上事了?” 謝行儉訝然,轉而笑笑,“看來我來找邵白兄算是找對了人。” 兩人皆沒了吃飯的心思,就連剛泡開的桂花茶,兩人都覺得突然寡淡無味起來。 林邵白喊來meimei收走了菜碟,自己則領著謝行儉進了書房。 林邵白在翰林院的俸祿很低,一個月領到的銀子勉強能供他和meimei吃喝,林邵白上回買北郊這棟院子,已然將身上的積蓄花去了大半,再加上林邵白借錢在城郊外買了些良田,可想而知,林邵白如今非常缺銀子,羅家書肆的考集將會是他賺快錢的好路子。 所以當林邵白聽到羅家出事的消息,可以說,他比謝行儉還要焦急。 進了書房后,謝行儉索性不拐彎抹角了,三言兩語將雜耍團一系列的事說給林邵白聽。 “此事我信不過別人,唯有邵白兄我敢托付。”謝行儉心事重重道,“我家那個姓油的正在撬綠容的嘴,今早我去看了,似乎已經有點眉目,綠容說花銀子讓她偷慶賀文書的是一個年輕男人,年歲瞧著不大,聽口音應該是南方人。” “南方人?”林邵白摸摸下巴,“南方一共九郡二十七府,范圍太大了!” “可不就是。”謝行儉嘆氣,“綠容和那人約好大后天去西市馬場碰頭,到時候綠容還要帶上我幫大理寺寫的慶賀文書。” “那咱們不防讓綠容帶上假的慶賀文書赴約,咱們再悄悄的尾隨其中,說不定還能當場抓他……” “不行!”謝行儉打斷道,“你能保證謀劃陷害羅家的就他一個人嗎?也許咱們跟著綠容沒走幾步就被他們的人盯住了,這樣一來,豈非不是打草驚蛇?” “再說了……”謝行儉眼睛四處瞟了瞟,揪著眉心,心痛道,“綠容她昨夜斷腿才接好,此時下床都成問題,你讓她怎么去西市?” “得嘞!”林邵白嘆氣,“綠容這個關鍵人怎么好端端的出了事?她的任務不就是接近你,然后盜取慶賀文書嗎?” “對呀。”謝行儉跟著嘆氣,“不就偷個東西嗎,搞得像是上陣殺敵似的,兩條腿,嘖嘖,血rou模糊。” “可惜了,如果綠容好好的,咱們這事就好辦多了,至少可以讓綠容出面去引蛇出洞。” 林邵白揉著發疼的太陽xue,忽而似笑非笑的看向謝行儉,“綠容相貌酷似尊夫人,且比尊夫人還……儉弟,你跟我說實話,你就沒心動過?” 我心動你個西瓜皮皮。 謝行儉作勢要打人,林邵白捂著頭求饒,“儉弟你急什么!我不過是開個玩笑罷了。” 謝行儉咧開八顆牙齒,呵呵一笑:“棠笙從小學武,手勁大的出奇,一拳頭下去,肋骨都能斷。且不說我對綠容沒那個心思,即便有,你覺得這事被棠笙知道了,我還能活到明年嗎?” 林邵白咋舌,“尊夫人是老侯爺唯一的嫡女,肯定深得老侯爺武功真傳,武力當然在你之上,嘖嘖嘖,之前我和時哥兒還羨慕你娶了一個高門貴女,如今細想,你這是入了虎坑啊——” “什么虎坑?”謝行儉不解。 “母老虎坑啊。”林邵白憋住笑。 林邵白最終沒逃過一頓打,謝行儉邊揍人邊罵:“我打不過棠笙是事實,可要打你一頓還是綽綽有余!” 林邵白小的時候在田家做了好幾年的苦工,后來跟隨林大娘從京城輾轉到雁平求生存,加之林大娘去世后,林邵白又是當爹又是當娘,要cao心的事太多,導致年紀輕輕就開始有了白頭發,身子骨理所當然沒謝行儉健壯。 謝行儉三下五除二的就將林邵白雙手反鎖到背后,一頓揉搓后,林邵白不留神挨了好幾下捶打。 林邵白以為謝行儉說打他是開玩笑呢,沒想到謝行儉來真的。 “你是吃了火.藥不成?”林邵白舔了舔嘴角泛起的青紫,暴躁的跳起來。 謝行儉甩了甩打疼的手背,老實承認道,“我昨晚愁的一晚上都沒睡,我和大理寺約定交稿的日子就是大后天,我若是如期上交,綠容又遲遲不去找那人,那人肯定會懷疑綠容偷竊不成被我逮住了,他們也許會惱羞成怒的直接對我或是羅家出手。” 林邵白疼得嘶了一聲,“這事確實棘手,但這跟你打我有什么關系?” “出口氣。”謝行儉坐回椅子,見林邵白不理解,他雙手一攤,不好意思的道,“壓力有點大,打一頓出出氣好釋放下。” 林邵白瞬間擼起袖子,謝行儉不慌不忙的沖窗外高喊,“落meimei——” “哎!”院子里的林小妹擦擦手推門而入,林邵白急忙剎住手,謝行儉笑的前俯后仰。 “謝家哥哥喊我干啥?”林小妹帶笑的目光投到自家哥哥紅腫的下巴上,頓時慌了,“哥,你臉咋了?” 林邵白捂著臉準備告狀時,謝行儉急忙插嘴:“你哥剛不小心摔了一跤……” 摔了一跤,摔出一道人手印記的林邵白:“……” 看出自家哥哥委屈撇嘴的林小妹:“……” 林小妹挑挑眉,笑著看向謝行儉,“謝家哥哥剛才喊我做什么?可是餓了,要不要給你們盛碗面?我剛燒開了水,一會的功夫就能端上來。” 謝行儉正愁找不到借口回應林小妹,當即斯文有禮的道,“勞煩落meimei了,給你哥多盛一些,他許是餓得慌,才走路走不利索。” 林小妹噗嗤一笑,林邵白則咬牙切齒道,“對,多盛點,吃飽了才有力氣……”打人。 謝行儉微微笑,絲毫不膽怯,別看林邵白在他面前端著長兄如父的姿態,實則林家真正做主的是林小妹,林小妹的武力比之羅棠笙不遑多讓,林小妹是天生力氣大,經常唬嚇得林邵白哦哦直叫。 謝行儉望著林邵白和林小妹,不由得嘆息,這對兄妹雖說苦頭吃了不少,但佛祖終究是眷顧他們的——一個天生力氣大,一個天生記性好。 誒,羨慕死他了,他好歹是個穿越者,怎么佛祖沒給他留一個金手指。 * 雖說讓林小妹端面進來是個幌子,可當林小妹真的端了兩碗面進來時,兩人肚子皆咕嚕咕嚕的叫喚起來。 吃完清湯小蔥面后,兩人復又說起羅家的事。 謝行儉摸摸吃的圓滾滾的肚子,道,“大后天,綠容必須跟那人見面。” 林邵白吃的也有些撐,打了個飽嗝,道,“你說的對,不管綠容有沒有得手,她都必須跟那人匯報,綠容遲遲不出現,而你又好端端的將慶賀文書交了上去,那人肯定會察覺到不對勁。” “綠容斷了腿怎么去——”謝行儉繼續頭疼。 得!事情又繞回了原點。 兩人靜默良久,愁嘆不停。 忽然,林邵白緩緩道:“你不是說綠容能照著人臉,畫出相似度極高的妝容嗎?” 謝行儉點頭,“對,怎么了?” 林邵白不答反問:“她能畫自己嗎?” “畫自己?” “對,能嗎?” 謝行儉躊躇了一會,“應該可以吧,照著鏡子畫?雖然有點難度,但可以讓她試試,不對,邵白兄,你問這個干嗎?” “那就好辦了!”林邵白笑,“我這倒是有一人可以扮成綠容……” “誰?”謝行儉欣喜的張嘴。 “林大山——” “誰!”謝行儉掏掏耳朵。 “林—大—山…”林邵白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吐。 謝行儉:“你新認的meimei?” 林邵白翻了個白眼,“有姑娘叫大山的?” “那到底是誰?”謝行儉歪著頭,“你別告訴我,是雁平那個林大山……” 林邵白默默點頭。 謝行儉下巴都驚垮了,“他不是在雁平讀書嗎?” “他半個月前來了京城。”林邵白道,“他鄉試考中了副榜,要死要活的進了國子監,上回他跟林教諭在北郊找住處,正好跟我偶遇上了,我便過去與他聊了聊。” “林教諭以前跟我說,他不會送大山兄弟來國子監啊……”謝行儉發懵。 林邵白笑道:“都說了是大山兄弟拼死拼活的要來,林教諭管的住他嗎?” 林教諭:管不住,拿棍子追著屁.股后面打都管不住。 謝行儉呵呵一笑,“原來如此,只不過你提他做什么,他一個大老爺們怎么能代替綠容?” “你別小看了他。”林邵白笑的神秘,“大山兄弟不光讀書厲害,追婆娘…咳也在行,除此之外,他還有兩招常人不會的東西。” “常人不會的?會上天入地?”謝行儉開玩笑。 林邵白湊趣道,“談不上上天入地,不過只要你聽了,肯定會佩服的不得了。” 謝行儉好奇的看著林邵白,好半天后,林邵白才笑瞇瞇的道,“大山兄弟擅口技——” 謝行儉:“……”油家的也會口技,怎么滴,口技不是很難嗎,怎么一天之內讓他知道了兩個口技師傅? “口技并不是最稀奇的。”林邵白賣起關子,“大山兄弟最厲害的當屬他的縮骨功!” 謝行儉聽的額頭青筋直突突,感情他身邊的人都有金手指,就他沒有唄? 得嘞!林大山也可以進雜耍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