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靜謐的夜色一點點吞噬掉平陽郡的暑氣, 入了夜, 絲絲晚風將小院子上空的燥悶吹散了許多。 謝行儉不想太張揚, 因此并沒有讓請來的戲班子去外邊唱, 只著人在他住的小院子里搭了臺場子。 這處院子西北角頗為寬敞, 搭一個唱戲的臺子綽綽有余。 謝長義為了喜慶, 在臺子下面插了一排桂花盆栽, 桂有“貴”的諧音,且鄉試放榜正是九月上旬之際,此間正值桂花開放季節, 桂榜的來由就是因為這。 臺子搭在外面,請好友吃喜宴的飯桌自然也挪到了外間。 今年雁平縣學考中舉人的有六人,是這十幾年來考中人數最多的。 雁平縣學今年也算出盡了風頭, 平陽郡總得只錄取了八十九名舉人, 算上副榜,堪堪一百人不到, 而雁平這樣的小縣就獨占六人, 且一甲解元和亞元皆被雁平縣學包攬, 可謂是驚呆了眾人的下巴。 謝行儉和林邵白以及雁平縣學, 這三個名詞, 一時間成了平陽郡日常討論的焦點。 這不, 謝行儉明明只邀請了縣學的好友過來聽戲,誰料,院子里現在擠滿了人, 全是慕名而來的讀書人。 一曲劉舉人探案的戲正在唱, 笙簫胡琴絲竹聲聲聲悅耳,底下謝行儉喜笑顏開的對著眾人舉杯問候,突然,他爹拉他進了屋內。 “爹,咋啦?”謝行儉問。 “給!” 謝長義回身反鎖上房門,將手上一件艷紅色戲服塞進謝行儉手里。 謝行儉懵逼的擺開衣裳,瞠目結舌道的回指著自己,問,“爹,這不會是要我穿吧?” 謝長義點頭,“戲班子那位領頭班主借我吧,說是特意為你準備的。” 謝行儉哭笑不得,“我等會不過是暖場唱兩句而已,用不著換衣服這么大張旗鼓吧?” 他幽幽的瞥了一眼手上的戲服,暗暗吐槽一波,怎么又是紅色? 謝長義推搡著兒子進里面換衣裳,大手麻利的將謝行儉腰間的板扣解開,嘴里笑呵道,“小寶,爹細細打聽了,郡城每逢鄉試年都有這習俗,解元穿紅袍,明年會試妙!” 謝行儉微微低頭,見他爹笑的眼角紋都擠成了褶子,他現在比他爹要高一丟丟,就這么并肩站著,他能看到他爹頭頂上少許的白發。 罷了,唱兩句是事先就說好的,現在要他穿紅服唱,想想也不是什么丟臉的事。 他雙手抬高,任由他爹開心的幫他換上紅色戲服。 謝長義見兒子抿著唇不說話,以為他讓兒子突然穿紅袍,惹得兒子不高興了。 謝長義緊了緊謝行儉腰間的帶子,拍拍兒子寬硬的肩膀,道,“爹知道你不喜艷色衣裳,只今夜不同,這身紅服,唯有解元才有資格穿一穿……” 謝長義笑瞇瞇的將眼珠子往外睇了眼,外面觥籌交錯的聲音傳進屋內,謝長義沒好氣的嘟囔,“你不想穿,外頭一堆的人想穿卻穿不著……” 謝行儉笑,謝長義仔細的將衣裳邊角順好,微風搖曳的燭火將父子二人挺拔的身影投射在旁邊的屏風上,屏風兩側同樣立了兩盞燈,將小小的屋子照的如同白晝。 班主給謝行儉準備的戲服料子很精致,輕紗籠在薄薄的繡衣之上,衣服摸起來一點都不扎手,內襯的料子很滑,套在身上服服帖帖,隱隱還透著一股冰涼感。 謝行儉身段高,戲服雖然很寬松,但穿在他身上一點都瞧不出累贅感,他靜靜地站在那里,嘴角噙著一抹淺笑,給人一種豐姿奇秀的清貴感。 謝行儉換衣的功夫,院子里早已鬧開了,一曲劉舉人探案唱完后,大家都仰著脖子翹首以待謝行儉上臺。 人群中唯有魏席時端著酒杯搖頭嘆氣,魏席坤和林邵白問他為何,魏席時表情神神秘秘的,愣是不說個所以然。 謝行儉出來后,小院子一下沸騰起來,聞訊趕來的一舉人拱手稱贊,“謝解元小小年紀文采出奇便罷了,竟還有這么一副好容貌,真真是羨煞我也!” 又有人起哄,“聽說謝舉人是國子監出身,如今在大理寺當值,身上的擔子這般重,還能取得解元稱號,不像我等,整日書不急手,也才將將上榜,慚愧慚愧!” “是啊,”又有人嘆息,“謝舉人還未及冠就已經身有官職,不像我等幾個,今年考中了舉人又如何,榜尾的舉人,誒,明年會試定是沒指望的,只能待家求個小官當當。” 一青年舉人突然湊上前,對著謝行儉拱手感激,“愚兄今年能高中,還要多虧了謝舉人。” 謝行儉挑眉不解,旁邊的人拉住青年舉人,問他何意。 青年舉人哈哈一笑,從懷里掏出一卷書。 謝行儉眼尖的認出這是自己在京城出的鄉試考集。 青年舉人道,“這是我托人從京城寄過來的鄉試考集,你們看看——” 讀書人都是書瘋子,即便鄉試已經結束,可一聽有京城那邊的書,大家立馬圍了上去。 謝行儉往后退了一步,眼瞅著剛才還圍著他夸贊不停的眾人,如今對著一本書,搶的急跳腳。 “京城鄉試題這般難么?” 一群人嘰嘰喳喳的說了半天,得出了以上的觀點。 青年舉人小心翼翼的將考集卷起來,笑道,“京城鄉試是不是比平陽郡難,這個問題謝解元最清楚不過了。” 話題又拋到謝行儉身上,眾人紛紛看向謝行儉。 謝行儉笑而不語,這種爆馬甲的活,他才不想親自出面呢,顯得掉價。 青年舉人以為謝行儉謙虛,忙開口對眾人解釋,“這書啊,是謝解元在京城所著,可惜咱們郡離京城遠,這般好的書竟然一點風聲都沒聽到!” 此話一出,小院子再次鬧騰起來。 “啊,這書是謝解元出的?” “我的老天爺,又要去大理寺當值,還要出書,不愧是解元啊,就是給我三雙手兩個腦袋,我也抽不出空啊。” …… 坐定桌上的幾位年長舉人跟著走近,拿起青年舉人之前拿出來的考集,細細品味后,對著謝行儉又是一番夸贊。 謝行儉微微一笑,拱手回禮道,“幾位兄長過譽了,編書一事,我在雁平縣學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能得諸位喜愛,是謝某的榮幸。” “雁平縣有考集?也是謝解元出的嗎?”青年舉人大聲道。 謝行儉解釋,“是有的,只不過三年前我去了京城,雁平縣的考集便交給了我一位好友負責,許是因為雁平的考集專注于童生試,兄長門是秀才,沒關注這些情有可原。” “原來如此!”青年舉人笑。 戲臺上的杖鼓復又響起,眾人才發覺大家說了這么久,差點耽誤了謝行儉上臺開嗓的吉時。 謝行儉舉起酒杯,走到林教諭等幾位縣學先生的桌旁,寥寥的說了兩句話后,方才舉步朝著戲臺上走去。 謝行儉緩緩的抬起頭,底下的哄鬧聲早已停歇,大家皆仰著脖子看他。 他鮮少有機會站在這么萬眾矚目的位子,此刻心臟噗通噗通跳的厲害,縮在寬大戲服里的雙手也在微微發抖。 望著底下眾人靜靜的坐在那看自己,謝行儉有一瞬間后悔想退縮。 好羞恥啊,他開始質疑平陽郡真的有解元在鹿鳴宴前一晚登臺唱戲的習俗嗎? 他下意識的找之前慫恿他上臺的魏席坤和他爹,他爹坐在林教諭一桌,見他視線投過去,他爹還悠哉的對他笑,嘴巴一張一合的動,謝行儉仔細的辨認,他爹大概說的是讓他別緊張之類的話。 至于另外一個始作俑者,謝行儉一時沒找到。 謝行儉緩緩的閉上眼睛,隨即睜開,簡短的說了些迎客之言后,他對著身后的戲曲樂師頜首,意思是準備好了。 咚咚鏘鏘中,謝行儉膽子大了起來,心一橫,張嘴就來。 魏席坤剛進屋如廁去了,好巧不巧一出來就聽到謝行儉開腔的嗓音。 突兀的聲音嚇的魏席坤猛然朝著戲臺上望去,見那人果真是自己平日敬重的小叔后,當即眼睛都瞪圓了,一個不留神,左腳絆倒右腳,直挺挺的往前一倒。 魏席時和林邵白反應快,接住了魏席坤。 魏席坤驚悚的喘粗氣,指著只唱了兩句,就飛快下臺鉆進屋里的謝行儉,震驚的高吼,“那,那那是小叔?” 林邵白和魏席時點點頭。 魏席坤還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啼笑皆非道,“這跟我家老牛吼……差不多……” 魏席時聞言憋著笑,胸腔震個不停,就連平日情緒冷淡的林邵白此時嘴角都彎起了弧度。 林邵白斟酌了一下詞句,悶笑道,“今日的耳福確實……了得……儉弟他,咳……” 林邵白實在編不下去了,蹲下身捂著肚子哈哈大笑。 旁邊桌上的舉人們早已風化,若非他們剛才聽了一曲劉舉人探案,不然還以為戲曲真的如謝行儉所唱的那樣呢。 怎么說呢,比殺豬時,豬高聲嚎叫還要慘烈。 一幫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神色古怪詭異。 * 謝行儉臉燙的能煎雞蛋,他站在臺上,耳邊咚鏘的聲音太大了,振的他耳朵疼,也不知道他剛才努力抬高的聲音有沒有起作用,不會大家只聽到了鑼鼓咚鏘聲吧? 應該不會,謝行儉如是想,他覺得他的聲音蓋過了鑼鼓聲。 這時,謝長義進了屋,謝行儉戲服脫到一半,忙疾步走上前,美滋滋的問,“爹,你覺得我唱的咋樣?” 謝長義眼神閃了閃,背過身去幫謝行儉解下身后的腰扣,甕聲甕氣的開口,“還,還行吧……” “只是還行?” 謝行儉喪氣的重復,他之前默默在心里練了好久呢,曲子是平陽郡當下流行的詞,很是繞口,他以往背書都沒這么努力,如今所有的熱情全傾瀉在戲曲上,怎么唱完后,他爹是這個反應。 不該啊! 依他爹喜歡曬兒子的習慣,這會子不應該嘴巴都咧到腦后跟,一個勁的夸他唱的好嗎? 現在這種狀態,難道…… 他三下五除二的脫下衣服,轉身忐忑的問,“爹,是不是我唱的不……” “好!唱的好哇!” 謝長義立馬接腔,耐人尋味得看了一眼謝行儉,語重心長的拍拍兒子的肩膀,莫名其妙的來了一句,“得虧唱大戲就只有這一回……” 謝行儉:“……” 他不是傻子。 他秒懂。 謝行儉呼吸微頓,臉蹭的一下通紅,鼓著腮幫子推搡他爹出去。 丟臉丟到姥姥家去了。 謝長義不敢放肆的笑,當謝行儉準備關上房門時,謝長義忙伸手攔住,“小寶!” 謝行儉擔心門壓到他爹的手,松開手折回屋內。 “你氣什么,”謝長義跟上去,“你出去瞧瞧,外面沒人說你一句不是。” 謝行儉捂著臉,他當然知道外面的舉人們不會吐槽他唱的不好,誰會傻到指責他跑調? 他是誰?他是鄉試解元! 不出意外,明年的新科進士定有他的位子,擁有這般錦繡前程的舉人,誰會拉下臉面得罪他? 謝行儉郁悶的坐在屋內生悶氣,就是因為他將這一切看的太清楚,所以才不愿出門去招待那些不請自來的舉人們。 感覺等會出去了,那些人肯定會滿嘴溜炮,嬉皮笑臉的奉承他唱的好。 謝行儉尷尬的想錘自己,要不是他爹一語道破,他還以為……還以為自己唱的相當不錯呢。 不對,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唱歌很不錯…… 他猛然想起當初魏席時說他吵人,謝行儉此刻恨不得找一個地縫將自己藏起來。 魏席時用詞真微妙,他一直以為他當時唱歌是真的吵到了魏席時,現在想想,魏席時當初那么說,純粹是在照顧他的臉面吧。 謝長義拉起兒子,笑道,“外面大伙都還在呢,你躲屋子不出來可不太像話。” 謝行儉知道逃避是沒有用的,今夜的戲臺子是他這個東道主請的,他躲在屋里不見客確實說不過去。 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不就唱歌不好聽嘛,有啥大不了的! 謝行儉鼓足勇氣走出屋。 院子里頓時靜了靜,轉瞬又恢復熱鬧。 戲臺上換了場,現在正在唱阮女求夫,聲音婉轉悠揚,謝行儉步子稍作停歇,聽了兩句,怎么說呢,確實和他唱的不太一樣。 至于哪不一樣,原諒五音不全的謝行儉說不上來。 誠如他之前想的,這幫子舉人見到謝行儉以后,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僵硬,下一秒恭維的說笑聲席卷而來。 一堆好詞往他身上砸,不愧是讀書人,睜著眼睛連余音繞梁、洋洋盈耳都敢瞎說。 謝行儉覺得他體會了一把皇帝的新裝,就連平時嚴厲的林教諭都沒有說他一句不好的話,只不過他沒瞎,他能看到林教諭說完后,背著他抖肩膀。 戲班子是戌時末走的,因為請他們過來的是解元謝行儉,下邊的舉人們為了捧謝行儉的場子,中途聽戲時,丟了不少賞錢給那些唱的好的戲子們。 光這一夜,班主就對他點頭哈腰了不下數十次,可見他們賺了不少銀子。 謝行儉臉上堆了一晚上的假笑,送走那些舉人后,他臉都笑僵了。 他揉揉臉頰往回走,一轉身就被魏氏兄弟還有林邵白堵在了角落, 夜色下,面前三人噙著一模一樣的笑容,謝行儉后背一涼。 要么說謝行儉在大理寺磨練了一年不是白呆的呢,趁著三人開口嘲笑前,他急忙板住臉,一副誰笑他,他就跟誰急得姿態。 林、魏三人愣了愣,謝行儉忙將三人推出院子,不管三人在門外如何喊他,他都充耳不聞。 謝行儉踩著沉重的步伐回到屋內,不一會兒院門口就沒了動靜,謝行儉氣的臉色一會紅一會黑,今天這些人里,就屬林、魏三人笑的最狂! 謝長義端著夜宵進來時,謝行儉正站在書桌上奮筆疾書。 謝長義捧著碗走近一看,嗬,好家伙,謝長義自詡一把年紀學堂雖然沒有踏過一步,但好歹這幾年都在讀書認字,怎么兒子現在寫的字他一個都不認識。 謝長義眉頭緊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著字看,越看越覺得頭暈,這鬼畫符一樣的東西真的是字嗎? “爹——” 謝行儉甩開筆,抬頭揚起一抹八齒笑容。 燭光被風吹的搖搖晃晃,打在謝行儉臉上的陰影格外的瘆人。 謝長義端面條的手抖了抖,顧不上琢磨字,吶吶道,“小寶,這么晚了還練字啊,爹下了面條,趕緊吃點……” 謝行儉:“爹。” “哎!” 照顧到今夜兒子當著眾多舉人的面出糗的脆弱心靈,謝長義這聲答的特別響亮。 謝行儉乖乖的坐下嗦面條,吃了一口后,很平靜的抬眸,“爹,我不是在練字……” 謝長義心里噔的一下響,不是練字,那是干什么? “作畫!” 謝長義腳一崴,還好扶住了桌腳,他定定的瞥了一眼桌上烏漆麻黑的畫,深深嘆了口氣。 看來小寶不僅唱戲不行,連丹青一術也…… 吃了夜宵后,謝行儉癱在椅子上,一雙失神的眼睛一動不動的望著屋頂。 謝長義過來催睡覺催了兩回,謝行儉嘴上應的好好的,身體卻紋絲不動,像是黏在了椅子上一樣。 直到更夫敲梆子提醒已經過了亥時,謝行儉這才有了反應。 他挪挪屁.股,艱難的抖著發麻的雙腿來到床前,床上放著郡守府下午報喜送來的新制舉人冠袍。 謝行儉五指在冠袍上摩挲,冠袍繡工卓越,金絲線勾勒的花紋栩栩如生,預示著舉人前程似錦。 謝行儉微微嘆了一口氣,暗道自己今晚到底是跟誰置氣。 他現在是舉人了,十六歲的解元天底下可沒幾個,不就是唱歌不好聽,作畫不好看嗎,有什么大不了的,人無完人,他年紀輕輕就高登榜首,如今還有什么不滿意的。 被取笑了又如何,以后在官場上被嘲笑的事多了去了,他現在擱這怨天載道顯得太沒格局。 謝行儉狠狠罵了自己幾句,想通后,立馬打水洗漱。 謝長義見對面的燈火終于熄滅,發出了一聲來自老父親的長長嘆息。 小寶這孩子啥都好,只不過這條讀書路走的太順暢,如今是一點挫折都受不得,今天發生這樣的事,要他這個當爹的說,就該多碰上幾回,不然日后當了官,聽不得別人說他一句不好,那豈不是就成了那種只能聽拍馬屁的草包官了么? 夏風一吹,濃密的云朵將皎潔的月亮歸還給天空,迷離的月色灑進小院,透過窗臺,幽幽的凝視著床頭那身舉人冠袍。 * 第二天早上,謝行儉還沒睜眼呢,外頭嗩吶歡鬧聲就鉆進了耳朵。 “小公子,”居三推開門喊,“郡府衙門那來人了,快,您趕緊起來!” 謝行儉昨夜睡得晚,猛然聽到郡府衙門來人,立馬意識到自己睡過了頭。 他慌里慌張的爬下床,問居三,“來多久了,怎么你不早點喊我?” 居三道,“老大爺說您昨夜睡的遲,不讓我打攪您。” 老大爺就是謝長義,居三進了謝家后就這么喊謝長義。 “我爹他人呢?”謝行儉換好舉人衣裳,邊束發帶冠邊問居三。 “老大爺在前頭招呼官爺呢,問我您什么時候能出去?” “快了快了。”謝行儉轉身去旁邊耳房洗漱,一番手忙腳亂后,趕在衙門官差催促前,去了郡守府。 一路上嗩吶、鑼鼓吹吹打打,笙歌鼎沸,氣勢絲毫不輸給會試的瓊林宴。 一大清早,街上看熱鬧的人不少,謝行儉身為解元,林邵白身為亞元,兩人并肩走在最前面,身上統一穿著舉人規制的艷麗長袍,舉止風流倜儻,言笑晏晏。 鹿鳴宴開在郡守府,主持鹿鳴宴的正是之前想將女兒嫁給謝行儉的穆勒穆大人。 穆勒呆在平陽郡郡守位子上已有六年,前兩年因為政績不好一直沒挪窩,今年應該要動一動了。 今年的學政大人是京城禮部調來的,姓李,是個五十歲左右的老頭,謝行儉在京城見過此人,聽旁人說,李大人為人公正廉明,唯一讓外人說道的便是他的強迫癥。 謝行儉被迎進宴席后,望著桌上成雙成對的菜肴,就連擺盤方向都是沖著一面,他心想這應該是李大人的意思。 鹿鳴宴講究邊吃邊說,謝行儉是解元,單獨開了一張小案,桌子設在穆勒和劉大人的右下首。 林邵白等剩下的四名經魁,兩兩坐一案,分別安在左下首以及謝行儉的下方。 其余的舉人則三五一案,沒有定數。 謝行儉坐下后,立馬就有人舉杯道賀,謝行儉一一回禮。 郡守大人穆勒和劉大人姍姍來遲,行禮落座后,陸續有仆人上前添酒。 穆勒坐定后,舉杯與眾舉人共飲一杯,隨后起身致詞。 說完后,穆勒看了一眼謝行儉,謝行儉精神一震,忙肅容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