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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玄幻小說 - 寒門升官手札在線閱讀 - 【130】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130】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刑部尚書見都察院和大理寺都不幫忙, 便上書至敬元帝跟前。

    敬元帝召來木莊和徐堯律, 一經詢問, 木莊就將謝行儉所說的刑法有歧義一事跟敬元帝匯報了。

    《大敬律》是自敬元帝登基后, 命六部重新修訂的, 眼下木莊說《大敬律》有歧義, 敬元帝立刻問歧義出在何處。

    木莊直言律法不妥之處就在掛田之上。

    刑部尚書哆哆嗦嗦的打開刑律書, 當即說這么安排就是為了讓秀才、舉人們能通過掛其他人的田賺點銀子,并非是故意寫錯。

    木莊包裝了一下謝行儉的話,請求敬元帝更改歧義, 不然占田案日后還會發生。

    敬元帝沉吟片刻,旋即召來各部大臣探討一番后,這才命刑部尚書貼告示修改刑律, 要求秀才以及舉人等掛田不可掛外姓之人田地, 掛田數目照舊,只一點, 一旦日后本家外的人將田掛在秀才或舉人名頭下的, 一概不算數。

    原來, 這場占田案受害的老百姓都不是秀才舉人們的本家人, 全是外姓。

    敬元帝此條刑律頒布后, 讀書人的利益沒有損害, 但在讀書人掛田上加了一道隱形枷鎖。

    只許本家人掛,讀書人日后再想占田就不太好意思了,最重要的是, 家族上有宗祠壓著, 即便讀書人真的要占本家人的田地,自有族規處置,用不著上升到衙門這來,衙門也能清閑下。

    占田案最終被敬元帝丟給刑部處理,待謝行儉聽到解決結果時,時間已經到了十月初了。

    入了秋,北邊的寒流越過遠洲府直達京城,謝行儉身上的秋衣越來越厚。

    這一天,大理寺休沐剛好輪到謝行儉,他便約了魏氏兄弟來他家整理新一期考集,這段時間來,三人對出考級已經稱得上得心應手。

    除了前期收集資料有點繁瑣,后期出題壓根費不了什么功夫。

    謝行儉離開了吏部考功司后,沒機會再去接觸科舉卷,但這對謝行儉出考集來說,并不會造成什么不便利。

    主要是考功司里相關科考卷謝行儉都已經看過了,且每次回家他都將考卷默寫了一份,謝行儉的書房里有一排書架,上面全是他抄錄的科考卷子。

    三人想查閱資料,只需看書架上的卷子就行。

    考集照舊會讓韓夫子把關,謝行儉提出分一成分紅給韓夫子,不過被韓夫子推辭掉了。

    韓夫子不收銀子沒事,他每回從羅家書肆拿了分紅后,都拿出一成銀子買些時興的吃食或者用的東西給韓家送去,算是感謝韓夫子最近半年來的照顧。

    魏氏兄弟是吃過飯來的,過來時還提了一根牛腿,說是前幾天碰見宰rou牛的流動攤子,念起謝行儉說喜歡吃牛rou,便買了一根送過來,讓王多麥用刀子削點出來,架火上烤亦或是拿來爆炒均不錯。

    “這牛腿子rou緊實,”謝行儉拍了拍牛rou,笑道,“你們明日都不用當職,索性今晚留在我家吃晚飯,咱們幾個吃點熱葷,喝點酒暖暖身子?”

    魏氏兄弟欣然同意。

    三人呆在書房做考集時,王多麥和居三則在廚房切rou為晚飯做準備。

    手上的這份考集只剩收尾,約莫小半個時辰,三人就定了稿。

    擱下筆后,三人覺得呆在書房悶的慌,便各自披上大氅,沿著京城護城河外圍閑走起來。

    秋風蕭瑟,寒風鼓鼓,外邊冷的很,河邊長亭幾乎都沒人。

    三人坐了一會兒透透氣后,就往回走。

    “小叔,”魏席坤突然喊,“你看那邊——”

    謝行儉順著魏席坤的手望過去,長亭位置偏高,從這往下看,隱約能看到北邊城門口的情況。

    此刻北城門口跪了不少人,烏壓壓的一片,謝行儉小跑幾步,靠近長亭外頭正好連接北郊城墻,他手撐在城墻壁上,俯身往下望。

    原來這些人是之前占田案的城外老百姓,他們正在感謝皇上讓舉人們歸還他們的農田。

    “行儉這法子真好,”魏席坤道,“如今這掛田有了講究,讀書人和老百姓之間的糾葛就會少很多。”

    謝行儉直起身子,攏了攏身上的大氅,他穿著這般厚的衣服還覺得抵御不住寒風,底下的老百姓卻各個身穿單衣,嘴唇凍紫了都沒反應。

    三人下了城墻往家走,謝行儉邊走邊嘆氣,“占田案本該嚴懲那些讀書人的,然而皇上說此事不全怪讀書人,便讓他們歸還農田就行,只說下不為例,哼,讀書人,讀書人,我瞧著他們讀的書都進了狗肚子!”

    “但凡進過學堂的,先生第一節課就教導他們勿要欺辱窮苦百姓,才幾年的功夫,一個個的就忘了當初讀書的初衷,讀圣人書,怎么天天抓著那些黃白之物不放,如若是自己辛苦賺來了便罷了,怎么能沒良心到去敲打老百姓手里的零星銀子……”

    魏氏兄弟聞言,臉色皆不太好。

    魏席時扯扯嘴角,道,“你也莫要氣了,不良善的讀書人畢竟是少數,為非作歹的讀書人,即便日后當了官也不會長久,自有皇上收拾他們。”

    謝行儉緊繃的嘴角松了松,“也是,我這些天呆在大理寺看多了卷宗,遇事總是喜歡多想,煩躁的很……”

    魏席坤笑,“小叔歷來有一顆cao心的命,我聽工部丈量土地的同僚說,刑部這回大改掛田律法,是大理寺卿木大人提出的建議,我一聽內容,立馬就想到了小叔,果不其然,還真的是小叔你跟木大人說的。”

    一說這個,謝行儉心情好了些許,“我向木大人提這個,主要目地是想擋住刑部沒事就往大理寺丟囚犯的行為,經此一事,皇上日后再派三司會審,定然會細細的斟酌一下,不會因為刑部說解決不了,就直接推給大理寺。”

    魏氏兄弟又問了一些謝行儉最近在大理寺的情況,三人說說笑笑,約莫天快黑的時候才回到北郊院子。

    家里,王多麥和居三已經做好了晚飯,魏氏兄弟送來的牛腿太大了,也難為了兩個大男孩在廚房忙活出一頓牛rou宴。

    王多麥找出一塊小刀,將牛腿上的牛rou全剔了下來,挑了幾塊帶脆骨的牛rou,伴著從雁平帶來的山藥和大茴香,燉煮了一鍋脆骨牛rou山藥。

    剔除出來的牛骨用斧頭劈開,里頭的骨髓用勺子挖出來,家里還有之前買的海鮮干蝦,王多麥知道謝行儉喜歡吃魚蝦,便倒了一碗干蝦丟在冷水里泡發。

    約莫一刻鐘后,撈出來將蝦頭蝦尾去除,隨后將蝦rou剁碎與牛腿骨髓攪和在一起,按照王氏教他的法子,汆了一鍋牛rou蝦丸。

    謝行儉進屋的時,立馬就聞到了空氣中飄散的濃厚rou香。

    “快快快,拿個墊子過來——”王多麥端著一鍋牛腿骨湯上來,邊跑邊叫。

    謝行儉忙將桌襠上的抹布鋪在桌上,王多麥放下窯罐后,燙的火紅的手指立馬捏住冰冷的耳垂。

    “這湯鈍了一下午,你們先喝一碗熱熱身子。”王多麥招呼的給每人盛了一碗,“你們仨跑出去呆了半下午,身子冷,心口也冷,趕緊喝點熱的,省的受寒。”

    牛腿骨熬的時間長,湯底亮白,入碗后再撒上一層蔥花或是芫荽,甚是好喝。

    剩下的兩盤牛rou菜端上桌后,謝行儉讓王多麥幫他們溫了一壺黃酒。

    幾人就著牛rou,喝著酒,不知不覺夜色漸深。

    “小叔,”魏席坤給謝行儉斟了一杯酒,笑呵呵的舉起酒杯,道,“自從六月間回了一趟家后,咱們幾個都各自忙的很,今天這樣閑散喝兩盅的日子可少有的很,今個,侄兒敬你!”

    說著,雙手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行儉暗道魏席坤醉了,忙起身攔下,“飲酒作樂要適當,別喝太多,等會頭疼的緊。”

    “無礙!”魏席坤口齒不清的擺手,掙脫開謝行儉,笑的像個傻子,“侄兒能來京城,多虧了小叔……”

    說著人往前一傾,謝行儉眼疾手快的扶住魏席坤,魏席坤抱著謝行儉的腿,大笑三聲,絮絮叨叨的開始講自己的悲慘故事。

    什么迎親被新嫁娘潑了熱水差點毀容,什么自己上京沒錢多虧了林邵白借銀子給他,又什么為了求學身負巨債,沒想到跟著謝行儉做考集不過一月的功夫,就償清了債務……

    噼里啪啦的一頓說話,說到最后是又哭又笑,謝行儉腿被魏席坤抓的不放,他低頭無語的望著高大威猛的魏席坤哭的像個孩子一樣。

    好在魏席時沒有醉,幾人齊力將魏席坤手中緊拽的酒杯奪了下來,隨后讓居三將魏席坤背到了房間休息。

    男人們喝起酒來,吃飯的速度就會變慢,魏席坤下桌后,桌上的菜都還沒怎么動,王多麥嘗了嘗,覺得牛rou有點冷,便讓居三端去廚房,他熱一熱再盛過來。

    王多麥和居三去了廚房,桌上只剩下謝行儉和魏席時。

    兩人相視一笑,舉杯對酌了一杯。

    “堂哥他心里事兒多,”魏席時放下酒杯,道,“當初咱們仨從赤忠館出來后,我去的戶部,雖說每日累的很,但前途還算可以,行儉你就不必提了,小半年的功夫,就去了大理寺,在大理寺混的是如魚得水。”

    謝行儉笑了笑沒說話,他在大理寺其實并沒有表面那么光鮮,當初還真的讓木大人說中了,他心腸軟,有時候看到殘忍的一幕,他都是咬著牙硬生生熬過去的。

    大理寺的人鐵面無心,不論是婦孺老人,亦或是點點大的孩子,只要關押在大理寺,幾乎都嘗盡了苦頭。

    他知道有些小孩并不像表面那么單純,可看著牢頭舉著燒紅的鐵烙,燙在小孩嬌嫩的肌膚上時,那一聲聲凄厲的慘叫聲,揪得他心口如刀絞一般疼。

    他心有不忍,但他終究沒讓木大人失望,他一次都沒有上前制止。

    在他內心有一把標尺,那就是犯了錯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要接受懲罰。

    不過,有關大理寺的這些難言之隱,他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他習慣報喜不報憂,每每與魏氏兄弟見面,他都是挑揀大理寺的趣事和他們說一說,因此才讓他們誤以為他在大理寺過的很好的假象。

    魏席時望著杯中的濁酒,突然低低道,“堂哥很少醉酒,今天這樣是事出有因。”

    謝行儉愕然,連忙問出了什么事。

    “工部的事唄,”魏席坤翻了個白眼,“工部不受皇上待見,這是你我皆知的事,堂哥他雖心思細膩,但手腳粗苯,在工部那種干精密手工活的地方壓根討不了好。”

    謝行儉暗暗點頭。

    王多麥熱好了菜,魏席時夾口菜吃起來,又道,“上個月,堂哥為了交差,總是忙得晚飯都顧不上吃……”

    “這樣下去可不行!”謝行儉道,“咱們又不是正經的官員,何苦這么認真……”

    魏席時搖搖頭,“堂哥說,工部和其他部門不同,他不做,有的是人搶著做,為了出頭,誰也不甘心拱手讓出自己的活……”

    謝行儉愣了愣,“等到了年底,讓他回國子監吧,別時間長了將自己逼出了病。”

    “堂哥他也是這么想的,”魏席時道,“明年就是鄉試大比之年,他擔心鄉試,反正工部那邊做的又不順心,堂哥說,他索性放一放,年后繼續回國子監深造,好為明年鄉試做準備。”

    “他能想通就不錯。”謝行儉叮囑道,“距離年底還有兩月,你回去多盯著他,時不時的和他聊聊,兩個月不長,忍一忍便過去了。”

    “不用你說,我也會開導他的。”

    魏席時笑著又敬了謝行儉一杯酒,突然道,“你在大理寺也累吧——”

    謝行儉聞言,揚了揚眉算是承認,只不過他沒打算跟魏席時吐苦水。

    兩人痛飲了一杯酒,一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在酒里。

    酒過三巡,謝行儉見魏席時也有點醉意,便讓居三駕車送魏氏兄弟回去。

    送走魏氏兄弟后,謝行儉坐在書桌前,發呆良久。

    鄉試的書籍他都翻爛了,按理說明年鄉試他是一點都不用擔心的,可不知道為什么他心慌的很。

    這大概就印證了上輩子的一個說法吧。

    ——淹死的多半是會水的。

    他擔心明年鄉試落榜的多半是他們這種有準備的人。

    為了防止這種現象發生,謝行儉默默的拿出四書五經,隨后給自己定了一個計劃,無論大理寺有多忙,每日他都要抽出半個時辰溫習四書五經。

    就這樣日復一日,很快京城就迎來了喜慶的新年。

    今年照舊不能回雁平過年,謝行儉還是像去年一樣,和魏氏兄弟幾人過的年。

    年后,魏席坤和魏席時離開了六部,重返國子監讀書,謝行儉也想離開大理寺,回國子監溫習功課。

    然而,遞交上去的折子被木大人按著遲遲沒發下來。

    無奈,謝行儉只好一邊在大理寺忙,一邊抽空溫書。

    時間轉瞬來到六月,優監生的熱假來臨,謝行儉再次遞折子,言明回平陽郡下場鄉試,這回,木大人痛痛快快的給了準話。

    這次歸家,謝行儉和魏氏兄弟一道走的水路,水路不繞彎,路上的日程縮短了好幾天。

    路過淮安城時,謝行儉膽戰心驚了兩天,他生怕一不小心就遇見了向景向大人。

    直到離開淮安城,后知后覺的他這才想起來,向大人早在去年中秋,就已經入京述職去了,如今淮安城上的漕運總督早已換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