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晉江文學城獨家發表
“枉世人說我江南府人才輩出, 瞧瞧來了大理寺, 咱們四個都不及一個南邊寒門子。”說話人語氣愁悶, 隱隱帶著不甘和嫉恨。 “聽說此人是從吏部調過來的, 我仔細打聽了, 然而朝廷沒透露出半點風聲, 就這么突然的來大理寺便也罷了, 這才一個月的功夫,就與咱們四個平起平坐,你們說, 他莫非有路子不成?” 謝行儉認識這人,此人姓馮,江南四子之首。 “馮兄慎言吶!”衛學子勸道, “大理寺到處都是巡邏的哨衛, 但凡咱們說些什么,都會被哨衛傳到木大人那邊去……” “怕什么!”有人低喝道。 說話的人姓陳, 江南四子榜二。 “大理寺一慣要牢里的犯人吐真言, 咱們這些看守的人莫非還不能說實話?” “就是!”又有一人接腔, “衛兄莫怕, 木大人日理萬機, 咱們四人平常話語罷了, 怎么可能會傳到木大人耳里?” 姓衛的學子點點頭,道,“諸兄說得對, 原是我太過小心了, 你們是不知道,姓謝的就坐我對面,他剛來的時候,我就想跟你們說說他,我都憋好幾天了……” 門外的謝行儉:“……” 衛學子,其實你可以再憋一憋的,亦或是再小心一點,議論別人前,好歹看看門外、窗下有沒有偷聽的啊。 謝行儉無語的靠在門邊,里頭越說越熱鬧。 “他走的那條路是咱們四個走爛的老路,無非是出書求名,也是他運氣好,聽說羅家書肆這兩個月門庭若市,門檻都踩壞了好幾塊,怪不得謝寺丞的名聲在京城傳了開來。” “他出的書果真那么好嗎?”衛學子道,“你們看了沒有?” “看了,”馮學子不由得嘆氣道,“考集我買了兩冊,細細看完后確實不錯,也難怪京城書生趨之若鶩。” 陳、諸兩人紛紛點頭。 “書中內容由淺到深,破題精巧,立意新穎,不失是一本科舉好書。” “世面上不乏有這類的考集,京城之前不新開了一家書肆嗎?那家也賣考集,比羅家書肆賣的還要早,如今生意卻遠不如羅家書肆,我問過幾個常買的,他們說謝寺丞出的更好,每一道題目都有歷年鄉試的影子,后續的答案設置巧妙,比學堂里的夫子講解的還要清晰……” “謝寺丞跟咱們一樣,不都是秀才么,他哪來的本事寫出這樣好的書?”衛學子問。 馮、陳、諸三人齊齊搖頭。 “有鄉試的影子?” 突然,馮學子驚的拍大腿,抖著手指道,“你不提我還沒發現,對對對,他來大理寺前,不是在吏部考功司嗎?考功司今年除了主地方官升降任免,還主科舉呢!” “謝寺丞之前呆在考功司,肯定是要整理科舉卷的。” 馮學子后悔的直拍桌子,“枉咱們還被稱為江南四子,怎么就沒想過利用職務之便出書呢!” “是了!”衛學子甩袖嘆息,“出書既能聞名還能賺銀子,一舉兩得,這般好主意,咱們之前怎么就沒想到過?” 四人嘆息連連。 門外的謝行儉無語望天。 他有點懷疑,這四人真的是江南府出類拔萃的四杰么? 他利用考功司的職務之便出考集,是因為考集市場大啊,讀書人那么多,他做的好,當然能名利雙收。 可大理寺能干啥? 出刑罰書? 謝行儉嘴角抽了抽,這書會有人買嗎? 買來干嘛? 墊桌角? 謝行儉正準備佯裝咳嗽一聲,提醒里面四人時,突然有人搓著手臂,驚恐萬分道,“你們暈頭了不成?咱們在大理寺能出什么書?” 謝行儉笑,看來四人中還是有腦子清醒的人在嘛。 其他三人聞言,皆是一默。 那人委屈巴巴道,“大理寺的書,咱們幾個都讀過,除了案件卷宗,只剩下那些殘酷狠毒的刑罰手段……” 一說這個,隔壁牢房配合的慘叫一聲。 四人臉色一變:“……” “咱們花了半年的時間才適應這種場面,你們看謝寺丞,來大理寺的頭兩天就被叫去牢房立簿,我當時也在場,人家那叫一個氣壯膽粗,眼睛眨都不眨,一口氣將罪簿給寫了出來。” 四人一陣唏噓,從最開始嫉恨詆毀謝行儉,說著說著,竟然慢慢的變成了夸獎謝行儉所向披靡的茶話會。 馮學子略略收了氣息,神秘道,“你們聽說了沒,皇上在祭典后,特意提了吏部和大理寺整理的文籍,嘖,現在想想,吏部和大理寺的文籍,大多都是謝寺丞在整理,難怪他能在短短一個月的時間內,就能與咱們平起平坐。” 衛學子失落的哎了一聲,“早知道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要送去祭典,咱們當初何必在木大人跟前推辭,若接了一百零八式的活,此時咱們也能在皇上跟前顯顯名聲。” 陳學子驚恐的咦了一聲,“別,衛兄快快打消這個念頭吧。” 衛學子:“?” 陳學子頗為耐心的解釋,“咱們四人整理的刑罪書,都是一些上不得臺面的東西,即便如此,咱們整理時,都被嚇的不清,更別談去整理一百零八式。” “一百零八式怎么了?”衛學子不依不饒道。 陳學子擰著眉,索性一口氣說完,“一百零八式是大理寺專門懲罰深牢里的……” 一聽深牢,衛學子閉上了嘴。 馮、諸二人則面面相覷,臉上的表情扭曲。 空氣一下靜了下來,耳畔除了蠟燭燃燒的啪啦聲,還有各間牢房的痛苦嗚咽聲。 謝行儉有些納悶,怎么四人說的好好的,突然就不說了呢? 正當他準備推門時,馮學子忍著嘔吐,佩服道,“謝寺丞能走到今日,沒有他那份如臨深淵的決然,恐怕也是沒用,考集我倒覺得沒什么,只是那駭人聽聞的一百零八式他都能寫的出來,著實……著實是條漢子!” 是條漢子的謝行儉覺得他有必要進去了,因為他站在門外,腿有點麻。 推門進去后,謝行儉艱難的挪著發麻的雙腿坐下,江南四子忙拱手互相問安。 謝行儉腿麻起不來,只好坐著行一禮。 若是放在前些日子,江南四子肯定會在心里唾棄謝行儉這般坐著行禮,是不把他們四人放在眼里。 可他們剛討論過謝行儉寫的一百零八式,江南四子嘆了口氣,想著還是別將他們放眼里算了,都說字如其人,他們讀書人之間還有另外一個說法。 那就是書如其人,一般出書的人都會在書里或多或少的加入自己的見解,所以別人看書時才會想到說:這書我瞧著眼熟,似乎是誰誰誰寫的。 眾所周知,一百零八式是謝行儉整理的,據說舊的一百零八式只有五本,謝行儉整理后,活生生變成了十三本。 老天爺,這里頭有八本是謝行儉自己的見解啊! 他真的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嗎? 一個書生,怎么對行刑手段有那么多見解? 江南四子納悶,皆不約而同的望向開始研墨執筆書寫的謝行儉。 謝行儉從進門后,就感覺到好幾雙眼睛在盯著他看,他硬著頭皮沒抬頭,無奈這四人眼神太火熱。 他忍無可忍的放下筆,強顏歡笑的問,“諸位可是有話想對謝某說?” 四人被謝行儉似笑非笑的笑容,嚇的眼睛一閉,齊齊搖頭道,“沒有沒有……” 謝行儉抿緊唇角,江南四子見狀,忙低垂著腦袋忙東忙西,謝行儉一臉懵然,不知道為何,他總感覺四人看他的時候,眼里布滿畏懼和驚恐。 他想拉住四人好好的問一問,可只要他靠近,四人就像見了鬼一樣,跑的比兔子還快。 謝行儉只好歇了與四人美好相處的念頭,在大理寺他認識的人不多,木大人和周大人平日忙的很,他有時候一連半個月都見不到兩人,久而久之,謝行儉在大理寺只能獨來獨往,每回去查監,都是他單獨帶著兩個官差過去。 他時刻謹記當初木大人交代過的話,對犯人不可心軟,不可以有憐憫心,所以每回領著犯人家屬過來探監時,即便家屬塞的銀子再多,謝行儉都會冷的一張臉,面無表情的說按規矩辦事,除了探視外,其余的要求一概不理。 對于那些囚犯,謝行儉管理起來也越發的上手。 拍打牢門嘶吼想出去的,打! 胡言亂語辱罵朝廷大人的,打! 諂媚求榮想蒙混過關的,打! 釘嘴鐵舌不招供認錯的,打! …… 總之,送進來不吐點有用東西的人,在謝行儉的眼里,一律都是打一頓再說,只不過打之前,他會學著木大人的法子,先好心的讀一通一百零八式的前言,但凡能在這一關沒捱過去的,倒也省了遭皮rou之苦。 然而,進來的犯人大多是不怕死的,他們都將罪行或是秘密藏在肚子里不愿意拿出來,所以寧愿被打一頓,早死早超生,也不想多說一個字。 眼下謝行儉管理的這個罪犯,就是這么一根硬骨頭。 謝行儉見狀也不氣,每日照常端著椅子坐在這人面前讀一百零八式。 聲情并茂,抑揚頓挫。 一招刑罪手段讀下來,如果囚犯還沒反應,謝行儉就換一條。 就這樣一直讀,囚犯到后來差點被謝行儉折磨的發瘋,周大人過來查探時,囚犯恨不得抱著周大人的腿,哀求周大人打他一頓,好叫他快活一下。 “這人是瘋子!” 囚犯掙扎的抬起手上的沉重鐵鏈,努力的指向謝行儉。 囚犯呸了一聲,不服氣的對著周大人,破口大罵道,“朝廷人都死光了么?派這么個瘋書生過來!哼,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玩什么滑頭?!老子不怕死!你們來啊,來打我啊,哈哈哈哈——” 周大人站在一旁,望著囚犯囂張的模樣,氣不打一處來。 身旁兩個有眼色的官差見狀,立馬擒住囚犯,反手兩個大耳把子,打的囚犯口吐血沫,牙齒都蹦掉了好幾顆。 囚犯趔趄的站起身,猩紅的舌頭舔了舔嘴角,邪笑連連,瞪著謝行儉呵斥,“這才對嘛,小書生,你可瞧見了?進了牢房,誰不是吃一頓巴掌鞭子rou,哪個有功夫聽你在那叨叨叨的讀?” “哈哈哈哈,你還不速速給老子滾出去,這地牢老子可不是頭一回呆,老子好心的提醒你,等會你可別嚇破了膽!” 謝行儉默默的收起一百零八式,對于囚犯侮辱的調侃充耳不聞。 周大人看謝行儉一副滿不在乎,氣的夠嗆。 他還以為將謝行儉放在陰暗的牢獄,性子應該會變的硬朗起來,怎么瞧著還是和以往一樣軟綿綿。 周大人心中有氣,之前底下人說謝行儉對囚犯家屬漠然置之,他還以為謝行儉明白了他和木大人的苦心呢。 可現在對于囚犯這樣坦蕩蕩的諷刺,謝行儉怎么還能做到一笑置之? 謝行儉不氣嗎? 他當然氣! 這個囚犯是個厲害角色,身上背了好幾樁殺人案,無奈此人手段了得,現場并未留下分毫證據,刑部設陷才將人套住,無奈沒有證據定不了罪,遂送到了大理寺。 謝行儉看過卷宗,這人殺人時喜歡先將人勒死,然后用斧頭一塊一塊的剁碎,且幾樁案件被害之人并無聯系,最讓人疑惑的是,后面幾個被害人的心臟竟然不翼而飛。 他仔細的觀察后,發現此人有暴力受虐傾向。 暴力殺別人,受虐打自己。 所以當他來到這個囚犯面前時,不打他也不罵他,每天都過來讀一百零八式給囚犯聽。 果然不出謝行儉所料,囚犯是越聽越興奮,面上絲毫沒有其他囚犯聽到一百零八式的恐懼,反而一個勁的慫恿謝行儉讓他試試一百零八式,亦或是讓他在謝行儉身上試試。 謝行儉晾了囚犯幾回,過了一會兒,他又拿起書讀那些殘忍的行刑手段給囚犯聽,待囚犯剛聽上癮,他立馬戛然而止。 一兩回便罷了,三回四回,囚犯聽得心窩直癢癢,無奈謝行儉就是吊著他,不給他痛快。 所以才會有了剛才那一幕,囚犯指著謝行儉,罵謝行儉是瘋子。 謝行儉見周大人坐下來不悅的看著他,他低頭撫了撫衣袍上的褶皺,心平氣和的低聲道,“大人勿擾,此人神經癲狂,從刑部移到大理寺的目的,就是想嘗一嘗咱們大理寺的一百零八式。” 周大人一驚,瞪眼看了看角落拿頭撞墻的囚犯,有些結巴道,“天底下還有這樣……的人?” 謝行儉用力點頭,囚犯注意到謝行儉和周大人在說話,齜著缺了牙的嘴瘋狂的哈哈大笑。 氣焰囂張,絲毫沒有殺人后的懺悔,反倒沾沾自喜衙門沒證據定他的死罪。 謝行儉面沉如水,目光如電,冷聲道,“大人,這人腦子有問題,對他而言,受酷刑像吃糖一樣開心,咱們不能如他的意,不防再給下官幾日,下官定能將這暴戾恣睢的惡徒繩之以法!” 周大人驚疑不定,“刑部只是一時找不到此人作jian犯科的證據而已,你若能撬開他的嘴,不日送他上刑場也能狠狠的出一口氣!” 周大人神色凌厲,嘴角帶著一抹冷嘲,“皇上下令沒有證據不可行死刑,哼,若真的如你所說,此人真的有凌辱……” “暴力受虐傾向。”謝行儉提醒。 “對,”周大人挪挪屁股,“你給本官好好審,本官就不信治不了他!” 謝行儉領命,周大人冷冷的挖了一眼囚犯,旋即一言不發的拂袖離去。 囚犯見周大人不安排人打他,立馬慌了,扯著沉重的大鐵鏈往牢房門口跑,謝行儉一個眼神捎過去,官差立馬用布塞住囚犯的嘴,將囚犯拖回刑凳上。 囚犯面色一喜,謝行儉輕輕諷笑了下,坐在椅子上翻開書。 囚犯見狀,頓時掙扎起來,四肢上的鐵鏈拖拉出刺耳的聲響。 見謝行儉不慌不忙的讀書,囚犯氣的眼珠子都快瞪出來。 謝行儉讓牢頭將囚犯腿綁在刑凳上動彈不得,但雙手卻是解放的。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干坐著,囚犯一雙狠戾的眸子猩紅一片,似乎只待鐵鏈一開,囚犯就會掄起斧子砍死謝行儉。 謝行儉目不斜視,任由囚犯怎么拼命的捶打自己,他皆不多看一眼。 就這樣,謝行儉清潤的嗓音在陰森怖人的牢房里又響了三日。 三日后,囚犯胸口被自己錘凹了一大塊,鮮血將灰色的囚衣染著黑紅。 縱是這樣,囚犯心里的暴虐因子也沒有得到很好的爽感。 謝行儉覺得,這樣的痛,在囚犯心里根本算不得什么,除了皮rou之苦,壓根升華不到精神上的快樂。 然,這正是謝行儉想看到的。 此人罪大惡極,直接讓他簽字畫押就丟去砍頭,未免太便宜他了! 謝行儉就是要囚犯享受這種求而不得的折磨,一邊聽他讀囚犯最喜歡的一百零八式的殘忍手段,一邊讓囚犯奮而不滿的捶打自己來發泄情緒, 謝行儉的溫水煮青蛙的模式顯然起效了。 又過了兩日,囚犯胸口肋骨徹底被自己錘斷了兩根,見謝行儉抱著書進來,惡徒眼珠子一溜的瞪過來,雙腿不停的踢著刑凳。 前幾日,謝行儉任由囚犯聽到一百零八式后興奮的捶打自己,昨天,他見囚犯精力泄盡,竟然出乎意料的請了獄醫進來給囚犯救治。 囚犯見自己好不容易造成的傷又敷上了頂好的傷藥,氣的想沖過來咬謝行儉,然而幾日連軸的精神壓力以及不吃不喝,使得囚犯身體變得虛脫,精神方面也處于崩潰狀態。 這時候的囚犯,心防很低,幾乎問什么答什么,不像前幾日,張狂的像條惡犬,還妄想挑釁大理寺的刑罰底線。 然而,謝行儉偏偏不如他的意,囚犯越想得到虐待,謝行儉就是不給。 囚犯不滿足只聽他讀一百零八式,那他天天雷打不動的過來“念經”。 “饞”死囚犯。 見囚犯不再叫囂謝行儉打他時,謝行儉意識到時間到了,立馬讓人喊來主簿和周大人,回稟說可以審問案子了。 周大人搓搓手,在大理寺這么多年,他也見過木大人和囚犯打迂回戰術,然而還從來沒有見過有人一個鞭子都不抬,就讓囚犯張嘴說話的。 周大人半信半疑的進了牢房,見到囚犯時,當即嚇了一跳。 這哪里還是前幾日那個十惡不赦的囚徒,活脫脫一個萎靡不振的可憐人啊。 謝行儉站起來迎周大人坐下,簡短的將囚犯的狀態交代后,就退守到一旁。 囚犯好幾天沒睡了,不是不想睡,而是謝行儉讓人看著不讓睡,此時見到周大人,以往無畏的眼神里充滿渴求,還沒等周大人發問,囚犯把該說的都說了。 原來囚犯殺人取心臟,原是自己手癢想殺人,后來有人出錢說完買活人的心臟,囚犯立馬接了活,不過是順帶取個心臟罷了,有銀子賺,囚犯何樂而不為呢。 周大人冷聲質問背后的人是誰。 囚犯也交代了,原來這人是京城的一家大商戶,商戶唯有一子,從小就有肺癆之癥,聽說吃人心饅頭能活命,便經常去亂葬崗扒拉死人心。 然而前段日子天氣熱,死人心發搜惡臭的厲害,大商戶兒子吃下去后身子一日不如一日,緊接著京城爆出囚犯胡亂殺人的消息,大商戶鋌而走險,不知用何方法聯系上囚犯,許諾囚犯殺完人后,能將心臟給商戶,商戶就付囚犯五千兩銀子。 囚犯也是被銀子迷了眼,在這之前,他殺的都是無人看管的流浪漢,接了商戶的銀子后,他開始張狂到當街砍殺人,前兩回都讓囚犯跑了,第三回終于被守株待兔的刑部人員給抓住。 然而刑部無論怎么打,囚犯都不交代他挖心的原因。 而且越打,囚犯越開心。 外邊被害的家人天天都去京兆府敲鼓鳴冤,然而囚犯這死活不簽字畫押,刑部即便想殺囚犯也不行。 前朝官家殺人向來不將就簽字畫押的,只不過到了新朝,尤其是敬元帝修撰了律法,律法規定,不論是犯何種罪,囚犯在死之前,官家都要往世人面前甩一張簽字畫押,以防他人后代日后空口過來尋仇。 這邊,囚犯認罪后,周大人立馬通知刑部有關大商戶的情況。 至于大商戶一家會有什么結果,謝行儉沒有去打聽,左不過是抄家流放的結果。 謝行儉覺得朝廷對商戶的區別對待挺有趣的。 大商戶犯罪,幾乎不會處死,戳破天只會判一個抄家。 他后來想了想,這大概就是敬元帝籠絡人心的手段。 大商戶手中銀子多,一旦抄家就都歸于國庫,皇上已經奪了人家家財了,再要人命就有點過意不去。 皇上大度些,便將商戶流放北疆,還能得一個仁心的稱號。 謝行儉有些看不懂皇上的做法,但天家自有一套行事的標準,他即便看不慣,也不會傻乎乎的去指責說皇上這么做不公平。 * 九月初十,周大人派人過來說,囚犯定了月尾斬首,謝行儉提了意見,讓牢頭每日將一百零八式挑一兩樣讓囚犯嘗嘗,也算是如了囚犯想被打的心思。 謝行儉交代牢頭這話的時候,江南四子也在場,四人當即身子一抖,越發覺得謝行儉這人腦回路可怕。 這些天,四人在大理寺聽多了謝行儉對囚犯“念經”的故事,原以為謝行儉是在胡鬧,誰料瞎貓碰上死耗子,還真的讓謝行儉不費吹灰之力就審清了案子。 四人又是嘆息又是拍桌子,早知道在囚犯跟前讀讀書就能讓囚犯認罪,那他們當初就是不睡覺,也要趕著上去做啊。 一想到周大人對謝行儉露出滿意笑容,四人是又羨慕又無可奈何。 他們覺得謝行儉就像是個迷一樣,但凡是謝行儉做的事,即便有些事很不可思議,然而結果都很旺謝行儉。 這回謝行儉幫周大人解決了囚犯,想必謝行儉日后在大理寺的地位,是要超出江南四子了。 江南四子又氣又恨,凝視謝行儉的目光透著一股股不甘心。 謝行儉對于江南四子流于表面的“覬覦”表示很好笑。 屋內靜悄悄的,謝行儉寫完卷宗后,見江南四子時不時的盯著他看,他猛地抬起頭,出其不意的與四人眼神對上。 江南四子當場被抓包偷窺,倏而臉色通紅滴血。 謝行儉憋著笑搖頭,要說江南四子目中無人,他從進國子監頭一天就感受到了,可沒人告訴他,這四人有點單純啊。 江南四子才學是有的,可以說某些方面比謝行儉還要出色,可能是天下才子的通病,這四人或多或少都有一點恃才傲物。 謝行儉升任寺丞后,抱團的四人并不把謝行儉放在眼里,謝行儉樂的如此,也不跟四人有活多交流。 只眼下,謝行儉得了周大人青睞,四子便開始似有若無的像謝行儉示好,然而謝行儉并沒有熱情的搭理他們,四人像是沒瞧見謝行儉的冷處理一樣,換了法子開始“盯梢”謝行儉。 謝行儉不知道的是,他們在模仿謝行儉,以為這樣,他們四人就能超謝行儉一步,拿到下一個旺氣。 其實謝行儉就算知道也無所畏懼,他行事向來沒章程,江南四子縱是想學他,也只會學個四不像。 時間一日日過著,轉眼就到了十月間,期間江南四子因為過度關注謝行儉,被大理寺暗處的哨衛通報給了周大人,周大人聽完緣由后,一氣之下將四人罵了個狗血噴頭。 而謝行儉在這段日子又幫著周大人審了件案子,周大人看在眼里,將謝行儉多日的辛苦和努力和木大人說了一嘴。 木莊頗為驚訝,待拿到卷宗一看,發現謝行儉審案的手法總是出其不意。 比方說挖心的囚犯,謝行儉先觀察出其心理有問題,所以對癥下藥。 后一樁為占田案,說的是舉人將老百姓掛的田占為己有的事,之所以送至大理寺,是因為此事已經在京城引起了sao動,非刑部能處理的了。 謝行儉沒有維護舉人,也沒有維護老百姓,如今舉人和寫萬名書的老百姓都還關押在刑部。 沒有將人移交到大理寺,也是謝行儉的主意。 刑部那邊爭吵不休,非要將人挪到大理寺這邊,然而謝行儉沒同意,兩司就這樣僵著。 木莊讓人將謝行儉叫了過來,問他可有辦法解決民憤。 謝行儉沉默半晌后,依舊堅定自己原有的做法,“大人,雖說占田導致民憤滔天,已然是重大案件,三司會審是必須要做的事,然,下官覺得,此事無須大理寺插手。” 木莊聞言挑眉,“你可知這回京城舉子十之八.九都被老百姓告到了京兆府,這樣大的陣勢,皇上肯定會派監察御史,刑部員外郎、大理評事充任“三司使”,前去審理。” 謝行儉也挑了挑眉,道,“皇上現在不是還沒派么?” 木莊一愣。 謝行儉道,“大人莫非忘了,大理寺當初設立,可是沒有監牢的,可如今,大人再看看,底下千間牢房,幾乎每一間都壓有犯人,仔細想想,現在的大理寺和刑部幾乎沒差別了吧?刑部動不動就將人往大理寺趕,這把大理寺當什么?當兜底的簍子不成?” 木莊臉色一黑,謝行儉忙跪地道,“下官若有冒犯,還望大人恕罪,只是這些天,下官查閱大理寺的案件卷宗,覺得……荒唐罷了,便借占田一事跟大人吐個痛快,若此后大理寺一味地接受刑部處理不了的案子,那還要刑部干什么?” 謝行儉微微抬頭,見木莊陷入沉思,又道,“大人,占田一案非刑部處理不得,三司會審壓根解決不了……” 木莊嘴角一翹,抬手讓謝行儉起來,“聽你話里的意思,莫非已經有了處理的法子?” 謝行儉隨木莊下首而坐,沉了沉氣,欲言又止。 “無妨,”木莊笑,“你且說說看,此事不管是交給三司還是獨給刑部,都是要解決的。” 謝行儉略略點頭,道,“下官身為下過場的讀書人,曾經研究過掛田……” “掛田原是朝廷劃給秀才等人的好處,之所以會演變成如今民憤局勢,咱們應該追根溯源,去看律法。” “律法?”木莊欣然而笑,不再遲疑,“你這般說,我倒是懂你剛才不讓大理寺接此案的意思了。” “刑部主朝廷律法,這樁占田案本就是刑部在律法上沒把控好,律法說秀才能掛田三十畝,卻沒標明這三十畝是只能掛秀才家的田呢,還是說能掛其他人的田,倘若將掛田的規矩定死,也就不會出現今天這事。” 謝行儉臉上浮出贊同之色,“清官難斷家務事,三司會審只會越審越亂,還不如只讓刑部自己去琢磨,不論是修改刑法亦或是將老百姓一一安撫了事,全看刑部,輪不到咱們大理寺cao心。” 木莊眸子一亮,忙讓人將占田案的卷宗交還給刑部。 都察院那邊,徐堯律接到消息后,學著木莊的樣,也將剛到手的卷宗還給了刑部。 刑部尚書捧著三份卷宗:“……”